姜戈注視著兩人，似乎明白了終有一別。

  他很清楚羅素和舒爾茨的身份，從明面上就能看得出來，他們不會與自己長久待在一處，更不會為黑奴的自由賭上終生！

  不值當，也不現實。

  在覺醒的黑奴眼裡，他們是異類；在白人眼裡，他們依舊是異類……

  而異類本身就會被世界所排斥，所以他們必然要回到安樂窩，度過安穩的下半生。

  既然姜戈已經做出選擇，他就不可能逃避或退縮，否則理想的自由黑人國度，將用不存在！現在搏一搏，或許真能成功……

  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准呢？

  夜裡，羅素取出酒水，希爾達燒制了一些食物，作為下酒菜。

  三人就坐在帳篷外喝了起來，周圍有四名黑人護衛，各個主要路口和山頂也有哨兵把手。

  「姜戈，你需要注意的是不要盲目追求人數，而是要保證士兵吃飽飯，穿好衣服。提升他們的戰鬥力和戰場應變能力，最好能培養出幾個如你一樣的指揮，這需要靈活多變。」

  姜戈聞言點頭。

  羅素繼續說道：「其次，你只有幾百人，不可能與美利堅軍隊硬碰硬，所以必須找到駐紮點，我建議你們進入山脈，縱深橫穿插入直通華盛頓……這是條思路，你不能立刻這麼幹，要等待時間。看看這張報紙，上面的人物是支持廢除奴隸制的正客林肯，如果他成為總統……」

  「姜戈，你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

  這一夜，羅素給姜戈講了許多東西，不管他能否記在心裡，全都說了一通。

  從軍事到物資，最主要的是定下了『行軍準則』，那就是敵人來了跑，敵人走了擾……

  之所以沒有給姜戈說起『游擊』，那是因為姜戈搞不懂太深奧的東西，就這些東西都足夠他消化一段時間的。

  直到天邊亮起了魚肚白，羅素和舒爾茨才直起腰，而姜戈也是依依不捨的送別兩人。

  羅素騎上馬，姜戈坐上馬車。

  營地里許多人都觀望著三人，但無人知道他們三人是有何等的感情。

  「姜戈，一句忠告。如果你能留下華工，並且善待他們，那麼他們將會是你強大的助力，但你也要詢問他們的意見，幫助他們在美利堅生存下去。」

  姜戈重重點頭：「我會的。」

  「你會，不代表其他人也會，人類的思維是多樣性的，你不能左右他人的想法，就像別人不能阻止你獲得自由一樣。」

  「明白。」

  「走了，我會在加特林堡莊園待到12月份，然後就要乘船回到東方了。」

  「你不會留在美利堅？」

  「是的，可我需要你的幫助。」

  羅素坐在馬上彎腰拍著他肩膀，笑道：「只要你能躲過軍隊的追剿，那麼就會被華盛頓注意到，到時候林肯就會關注你……」

  「好，感謝你，我的導師和朋友。」

  「再見。」

  姜戈轉頭揮手：「舒爾茨，再見！如果你不回德國的話，我隨時歡迎你來做客。」

  舒爾茨笑道：「我怕來做客的時候，你的人會把我當成白垃圾幹掉。姜戈，再見！」

  「再見！」

  羅素驅馬前行，舒爾茨駕車在後方跟隨。

  姜戈和希爾達摟抱著站在原地默默注視著兩人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

  他才小聲說：「接下來要靠我們自己了。」

  「我相信你。」

  姜戈苦笑：「沒那麼簡單，美利堅的軍隊有大炮和最新火槍……不過，布魯斯給我制定了行軍路線，我們從斯巴達堡一路打到山脈，邊收集物資，邊訓練隊伍。」

  --

  從斯巴達堡一路行進至格林維爾邊緣，羅素和舒爾茨沒有選擇進入城鎮。

  起義初期，自由黑人軍團必然要干點大事，而整個格林維爾接近半數的白人都被殺死了，剩餘的白人也都是在黑天中，逃到了遠處的山林之中，或是在地窯躲了起來，這才逃過一劫。

  不過，他們的財富都被黑人搶走了，想要恢復家園也需一些時間。

  羅素見不得苦難，自然不準備接近這些殘餘的白人，萬一被認出來豈不尷尬？

  舒爾茨建議直接橫渡密西西比河，然後回德克薩斯州去，至於那些通緝犯的懸賞也不要了，畢竟這段時間他們的收穫不小。

  「布魯斯，你認為在美利堅該如何生存？除了做賞金獵人和農場主。」

  羅素悠閒道：「資本，只要你成為資本，你的人生道路會平整許多，路途的障礙瞅見你的身份，都會自動讓路。正客，也是生存的希望，無論在哪裡，任何一個國度，權勢和財富都是至關重要的，亂世之中人脈反而沒那麼重要。」

  「為何？」

  「很簡單，因為人是自私的，做事都有目地。而雙方共同看重的利益，就會成為大動干戈的導火索，最終雙方會帶著利益一同被埋進炸藥里。」

  「好吧，你說得對……我準備在加特林堡參選眾議員。」

  羅素扭頭：「你真準備參正？」

  「是的，我已經想好了。火槍和大炮是沒辦法消滅那些隱匿的敵人，只有僻靜的戰場才有機會，讓他們顯露原型。」

  「我尊重你的選擇，正客也沒你想的那麼可怕。我可以告訴你，與正客打交道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抓住他們的把柄，然後捏在手裡，把他們攥死！而你需要注意的是，不要把自己的把柄交給別人，生死攸關除外。」

  舒爾茨意外驚愕道：「布魯斯，你難道在……哦，不。如果你不是契卡索人，我意外你曾經在東方之國做過官。你說出了參正的中心思想和行事準則！」

  「哈哈……」

  羅素大笑。

  1858年的美利堅尚處於殖民運動，以及西進運動之中，正在發展的時期，西方許多古老家族都在向美利堅移動，而他們首先做的就是掌握財富、擠進政壇。

  只有了解這片大陸，才能有生存的希望。

  公民？他們只是新大陸的肥料，如同數億印第安人一樣，在無用的時刻選擇邁進土壤里，滋潤種子發芽……

  一茬接一茬，新品種不斷的冒出來。

  這些新品種出生在這、成長在這，自然會認為這裡就是他們的家園，產生一種歸宿感、自豪感。

  但在羅素看來，這些被培養出來的新品種，充其量是一群愚昧沒文化的爛種！

  「布魯斯，你準備做什麼？如果你肯在美利堅發展，那麼我堅信你能成為很厲害的人物，或許能進入華盛頓……」

  舒爾茨的話沒說完，羅素便搖頭道：「不可能，我不準備為這個國家做任何貢獻，從始至終都不可能，我的善意全都源自於我的私心。舒爾茨，不要把我想成普度眾生的慈善家，我的心腸沒那麼好。」

  二人聊了一路，累了就停下休息，到了晚上便搭帳篷睡覺。

  半個月後，羅素和舒爾茨回到了德克薩斯州的加特林堡莊園。

  當琳達和塞琳娜見到羅素的時候，整個人激動的仿佛要壞掉了，在原地腿腳亂顫蹦躂，最終撲倒了羅素懷裡。

  而那些正在農作的黑人則是露出了笑容，不得不說，自從布魯斯主人掌控這個種植園以後，他們的生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改變。

  原本，黑人奴隸們是住在破舊的木頭房子裡，連張木板床都沒有，十幾個人擠在一塊。

  而現在，他們四個人一屋，或者夫妻睡一屋，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所以哪怕羅素不在莊園裡，黑人奴隸也沒有逃跑的，畢竟這種善良的主人可不好找。

  再說，他們跑出去之後，肯定會被賞金獵人或者正府抓回來，要麼就是被奴隸販子抓住送去拍賣場……命運依舊如此。

  既然無法改變，為何不坦然接受？

  這該死的生活就像艷麗俊秀的少女，吸引人們為之嚮往……可是，這該死的生活實際上是個妓女，幹什麼事都他媽要錢！

  「派人服侍舒爾茨洗漱，我們好多天沒洗澡了。」

  舒爾茨連忙拒絕：「不，我不用人服侍，幫我把浴缸里的水放滿就好。」

  羅素笑道：「聽他的，去吧。」

  「好的。」

  琳達微笑去做了安排，而羅素和舒爾茨則是坐在了沙發上。

  他們對視一眼，舒爾茨感慨道：「有錢人的生活的確充滿了樂趣，怪不得大多數人的一生都在為錢奔波。」

  羅素指著桌面上的糖果，道：「自從人類發明出貨幣，就註定了這個世界是現實的，一切需要勞動的事情或者物品，都需要用貨幣來換，這是根源。」

  「是的，任何事情都需要錢來解決。」

  舒爾茨點點頭：「……我先競選鎮長怎麼樣？」

  「完全可以，步子不要邁太大。或許以後，你認為鎮長就很不錯，州長也一般。」

  「沒錯，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想法，我只是剛從理想主義轉入現實，尚未適應。」

  羅素笑說：「你現在適應的很快。」

  傍晚，舒爾茨自己回房間洗漱，而羅素則是在琳達和塞琳娜的攙扶下進入了盥洗室。

  浴缸里放了溫水，旁邊的置物架上還有香薰和香水、換洗衣物……

  塞琳娜很溫柔的給他擦拭手掌，琳達剪著指甲……

  很快，氣溫略高，水花四濺。

  一周後，舒爾茨正式納入了鎮長競選名單，他和羅素去拜訪了執法官，然後在執法官的組織下，舉行了一場遊街演講。

  短短兩個月，舒爾茨就成為了加特林堡的鎮長，兼任執法官。

  而上屆執法官則是去了市政。怎麼去的？業績達標，工作能力出眾，再往上遞點錢！

  羅素這段時間就在種植園閒逛，平日釣魚打獵，與琳達和賽琳娜交流身法。

  他沒有教黑人如何種棉花，反正再有兩個月就出副本了，浪費時間做什麼，不如做點開心的事情，當做度假。

  這日下午，舒爾茨騎馬急匆匆的趕來。

  帶來了姜戈的消息。

  兩人在書房入座，琳達端上茶水便退了出去。

  「姜戈的隊伍擴充到了兩千人，但武器和物資嚴重不足，一周前被美利堅軍隊追剿損失了四百多人！然後姜戈帶著人進入了阿巴拉契亞山脈，美利堅軍隊本想進去一舉端掉，但姜戈進去之後就失蹤了。」

  羅素抓過舒爾茨收集的情報掃了眼。

  在他和舒爾茨離開後，姜戈從斯巴達堡繼續北上，先後襲擊了哥倫布縣、阿什維爾、馬里恩。然後又朝著西克里前進……最終打掉了阿斯托尼亞的大奴隸主！

  姜戈的隊伍也從五百多人，變成了兩千多人的大部隊。

  「布魯斯，你怎麼看？姜戈會死嗎？」

  羅素叼著煙道：「我們都會死，只不過死法不同。他沒有在我們離開後就進入山脈，肯定是聽從了我們的建議。姜戈先是派人去山脈里探路，然後蓋房搭建營地，而他則是帶著剩下的人繼續打砸搶，為了把聲勢傳播出去，不惜代價打掉了阿斯托尼亞的大奴隸主……」

  舒爾茨點點頭：「是的，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所以，放心好了，姜戈短時間不會有事。華盛頓的林肯先生也注意到了他，否則軍隊不會把他們敢進山脈。」

  舒爾茨似乎明白了。

  雖然目前美利堅的軍隊實力不太行，但打個黑人軍團還是很輕鬆的，明明大炮和騎兵就能攔住姜戈撤退的路線，為何不阻攔？

  反而親眼看著姜戈帶著黑人軍團進入了山脈里，而軍隊也只是在山脈邊緣裝模作樣的掃了幾眼，就在山脈底下駐紮留守了。

  到底什麼意思呢？聰明人一眼就能看出。

  「既然林肯注意到了他們，那姜戈的未來就難說了。他有可能成為將軍，也有可能成為叛軍……」

  舒爾茨長嘆口氣，說道：「這就是正治。」

  1858年12月21日。

  這日，傍晚，霞光嫵媚。

  羅素坐在庭院的門廊下望著彩雲紫霞，轉頭瞅了眼屋裡忙碌的琳達和賽琳娜。

  這倆女人對他是死心塌地的，但女僕就是女僕，身份上的詫異就如同投胎一樣，早已註定了結果。

  他起身從懷裡取出一封親筆寫的信，放在了椅子上。

  羅素對著馬廄吹了口哨，下一刻一匹黝黑的駿馬奔了出來，他飛身躍下騎在了馬背上，便朝著莊園門外奔去……

  『稀熘熘~』

  別墅里的人聽見聲音，側頭張望，瞅見主人縱馬離去，已是司空見慣。

  直到琳達看見椅子上的信，她才驚恐尖叫，仿佛失去了主心骨。

  「主人回國了……我們要去找舒爾茨先生。」

  「舒爾茨先生是我們的新主人嗎？」

  「不，布魯斯先生已經把自由契約還給我們了，我們可以去美利堅任何地方。」

  「可是……」

  翌日，舒爾茨來到了莊園。

  他瞅著信里的內容，說道：「如果你們願意住在這，那就是布魯斯的人。以我和布魯斯的關係，你們只管放心。」

  「我願意留下，我要等布魯斯回來。」琳達眨巴著淚眼說道。

  舒爾茨聽聞苦笑，他清楚羅素恐怕不會回來了，否則他就不會留下一封信。

  多特里鎮。

  羅素在這裡的酒館喝了杯啤酒，老闆見到是熟人，嚇的差點找執法官。

  但最終在金錢的吸引下，老闆屈服了。

  他坐在窗戶旁邊，望著朦朧的黑夜，默念道：「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