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沈世對公初也已經比較熟悉，他沒有急着詢問今天的黑市內有些古怪的氛圍，而是先說出了自己的來意，「我打算在那些太空基地上建造城市，所以需要一些相關的裝置，此外，我還需要不少民用產品的生產線,你能解決嗎？」在沈世看來，他的這個要求，應該算不上難。連星球堡壘都能夠設計並且生產製作，公初的手中顯然有強大的工業能力。雖然說有重工業，未必就會有輕工業，但他也應該知道哪裏能夠得到這些。這比沈世一個人在黑市中找店鋪要方便許多。不過，公初在聽見了沈世的這個要求后，卻沒有直接回答,似乎是看了沈世一會兒，隨後從櫃枱後走了出來，站在了沈世面前，以略有些慎重的語氣問道，「請原諒在下的冒昧詢問，沈先生，您是否在穆德體系的勢力範圍外，發現了一顆尚未被其餘強大文明佔領的生命星球？」「......」沈世的眉梢微皺。他知道，隨着自己接連不斷的進行針對性的交易，也許能讓未來世界的人類猜到些什麼。但並非沒有其它解釋。只要他不露底，誰也無法往他來自三千年前去猜，即便真的這樣猜測，也只是猜測而已。可是，按照黑市的規矩,公初不應該問出這句話。既然匿名了，那就表示有許多不想讓他人知道的秘密，探尋客戶的隱秘本來就是大忌,更不用說他這樣的重要客戶。所以沈世沒有說話,但這份沉默,本身就是表達不滿。「沈先生難道沒有收到消息？」公初似乎是察覺到沈世的態度，有些恍然，隨後，他的語氣帶着某種低沉，「太陽系內的人類或許將面臨一場滅頂之災，所以公初才有所問，如果先生真的在穆德體系的掌控之外，發現並掌握了一顆生命星球，那母星或許會有不少人會願意投靠先生——這些人將會帶來大量資源，甚至會願意刻下原能鋼印，這能為先生所在的氏族帶來巨大的利益。」滅頂之災！？沈世一愣，繼而心中一緊。他知道未來人類文明的處境也不怎麼好，畢竟身在穆德體系之中，哪怕到了d級，也依然只是一個被牧場主養殖的文明。更何況，還有一個強大的c級文明近在咫尺。但是，聽公初的語氣,竟然已經是滅頂之災？難怪黑市會突然變得這麼冷清。可這到底怎麼回事？要知道他現在最大的底牌,就是未來世界的人類文明,如今的星球堡壘，防禦體系更是還沒能夠建造完成，一旦未來的人類文明出現了問題，進而讓這些交易也一併出現了問題，那必然會直接影響到現代社會的這場防禦戰爭！「怎麼回事？」沈世出聲問道。匿名狀態下，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可他的心裏，的確是有些焦急了。公初深深的看了眼面前這位貴客。其實，即便沈世今天不來，只怕再過幾天，他也得藉著交易，主動的找上去。因為他對眼前這位客人的來歷，有所猜測，只怕，這是一支在數百年前就遠逃其餘星系的淵遠氏族。實力也許不強，但在文化傳承方面的底蘊深厚，如果真的是發現了一顆生命星球，那甚至能夠作為人類文明一個最為重要的火種！此刻，公初也緩緩解釋道：「自從戰勝了沃人艦隊后，兩千多年來，我們一直都處於代克文明的監管之下，每十二年，就不得不供奉部分同胞給牧場主，文明的文化、傳承、歷史，也同樣受到了高度的管控，就是為了阻止我們的文明誕生真正的原能大師，如果僅僅只是這樣，那我們也能像其餘的d級文明一樣，在穆德體系之中苟活下去，然而......我們有了這裏。」他指了指腳下。沈世有些恍然。是了，上次已經說過，這個黑市擁有着完全不應該屬於人類文明的力量，這種無視遙遠距離也能夠進行大量物質傳送的技術，在未來的人類文明之中，甚至是在整個穆德體系之中，都能算是了不得的黑科技。它給了人類另一種底牌，也給了人類某種從穆德體系這種掙扎逃離的可能性。沈世已經隱隱猜到了公初接下來要說什麼了。果然，公初繼續說道：「雖然說代克文明一直都在嚴密的監管，不允許我們擁有任何的移民飛船，即便是遠航，也只能依靠着穆德體系建立起來的後勤系統，但是，黑市終端的出現，卻打破了這種限制，哪怕不是移民戰艦，我們也可以通過黑市交易，來進行遠航途中的補給，甚至，如果有人在安全的地方穩定下來，我們還能通過黑市終端這強大的轉移能力，遷移少量的人口過去。」沈世微微點頭。其實在上次了解了移民飛船的定義之後，他就有這個想法。畢竟，移民飛船和普通飛船的差異，就在於能否自給自足。能源、生活物資、甚至是科研基地、生產線......這些都能夠通過黑市得到。至於遷移人口，從原能電池的情況來看，似乎只要維持沉睡、封禁的狀態，也能夠實現——哪怕逃離在外的人類難以負擔太多，至少也有這種可能。但公初口中的災難，要與這有關的話......沈世有種極為不妙的感覺。公初繼續說道：「所以，大部分得到了黑市終端的人類，都開始嘗試逃離穆德體系，他們依靠着黑市和普通的飛船，進行遙遠距離的遠航，最後再以『失事』的名義來應對代克文明的監控......但是，即便我們一直嚴密控制着這類人數，可數百年來，卻依然被代克文明看出些什麼，我們在前幾天得到消息，兩年後的『供奉』，人類或許將迎來最為嚴厲的調查......」公初的語氣中，帶着並不怎麼掩飾的淡淡絕望。即便他們已經小心再小心的隱藏，但還是逃不開這一天。可越是如此，每一個得到了黑市終端的人，就越想逃離。留在穆德體系，人類永遠都只是被眷養的「資產」，不但要受到嚴密的看管，更是隨時有可能淪落到「電池」的下場，在實力更強的種族和文明面前，更是卑賤如螻蟻，既然有逃離的機會，誰會願意繼續留下來？數百年來，都是如此。而眼下，代克文明終於發現了些什麼。雖然沒有證據表明他們已經發現了黑市的存在，但是，下一次「供奉」的時間，最遲下下次，人類文明必然會迎來全面的調查。到時候，無論黑市隱藏的再怎麼私密，也必然會暴露出去。因為這數百年不斷進行的大量交易，不可能沒有任何痕迹。而這種「黑科技」一旦暴露，以人類文明的弱小，毀滅幾乎是必然的結果。以現在的人類，根本無力抵抗如代克文明這樣強大的文明。說一句滅頂之災，並不為過。「距離下一次的調查時間，只剩下兩年嗎？」沈世問道。他也同樣對這種狀況，感到心驚肉跳。而且，這是不是太巧了？人類文明獲得這個黑市數百年，都沒有出過事，到了他獲得黑市的時候，就快出事了？哪怕在邏輯上沒有任何問題，但是，依然給沈世一種「為什麼讓我遇上」的莫名感覺。「他們應該沒有明確的證據，按照穆德至高條約，除卻了『供奉』的時間外，他們只能監控我們的文明，而不能有太多干涉，可從這段時間突然加強的監控力度，以及我們的通過某些渠道獲得的情報來看，大調查的意圖已經很明顯......母星上的許多人，已經在做最後的掙扎。沈先生如果真的掌握了一顆生命星球，這是一個獲利的好機會。」公初再度說起這件事。在公初的心裏，沈世所在的氏族，也許早幾百年前就得到了黑市，所以才能以此遠航。也許已經逃離穆德體系。至於說，為什麼直到最近，這位沈先生才再度出現在了黑市……有可能是在這個漫長的遠航中，黑市終端的傳承出現了遺失，最近才被找回，這也能解釋為什麼沈先生總有這樣豐厚的文化傳承底蘊，卻無法對抗和曾經的沃人艦隊實力差不多的敵人。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從星球堡壘的建設，以及太空城市的建造需求來看，沈先生他們很有可能發現了一顆存在土著文明的生命星球！即便不是，也有着長期立足的規劃。而如果真的是遠離穆德體系監管範圍內，僅僅只存在和沃人艦隊實力差不多的敵人的生命星球......那此刻的母星上，很多人都會心動！哪怕需要刻下原能鋼印，也有很多人願意投靠。再怎麼樣，也比留在此刻的太陽系中好太多了！而沈世聽到了這裏，也差不多理清其中的邏輯。不過......讓人來自己這裏，那時菱的秘密，必然要暴露。但如果未來的人類文明真的滅亡......那他也將失去自己最大的底牌。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沈世原本都已經有些放鬆的心情，再一次繃緊。他再一次，感受到沉重的壓力。不過，看着公初，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你剛才說到原能大師？難道母星中有人快要達到這種層次了？」關於原能大師，沈世也通過信息庫有一定的了解。這是指個體在原能造詣上達到了一個極高水平之後獲得的稱呼，也是沃人文明要摧毀人類文化，代克文明同樣要高度監控人類傳承的根本原因，因為這樣的存在，幾乎可以稱之為「文明底牌」，而原能大師的誕生，與「文化」、「傳承」、「歷史」之類的東西關係緊密。這也是為何沈世拿出來的「古籍」，在未來能夠有這樣巨大的價值。單獨一個原能大師，實際上，並不如何的強大。但是，達到這種層次之後，便有了另一種能力。——能夠整合整個文明之中，所有同族的原能。再輔以特殊的裝置，就將成為一種可怕的武器，甚至能直接對星系一切入侵者進行意識攻擊。根據信息庫之中的記載，曾經就有這樣一個意譯為「大地之子」的文明，在宏觀和微觀兩大科技路線上的發展極其之低，完全是原始的水平，可是在意識資訊技術上的發展卻到了極高的層次，不止擁有一位原能大師。所有的入侵者，在靠近他們星系的時候，都會遭受極其強大的意識衝擊，隨後直接自我毀滅。最後，還是牧場主親自出手，帶着艦隊征服了這一個文明。這個事例，也作為宣傳牧場主強大力量的例子，在穆德體系中廣為流傳。如果人類文明中，有人能夠突破限制，成為原能大師......戰勝代克文明依然是不可能的，但最少，有了那麼一絲能讓代克文明有所顧慮的希望。而不是完完全全的，只能等待災難降臨的絕望。當然，最重要的是——成就原能大師所需要的文化傳承，是沈世能提供給未來世界的最大幫助！但是，有些出乎意料，沈世這暗示明顯的一句話，卻未讓公初露出喜色。「這還要多虧了先生上次交易提供的那些古籍。」公初說道，「雖然那些古籍之中記載的信息，多是一些古人的幻想，但也能提煉出不少歷史上的真實信息，只是......想要在短短兩年內嘗試抵達那一層次，除非知曉相對完整的歷史......原能的力量來自於意識，意識的力量來自於自我，對原能的探索本質上就是對自我的探索，可我們的文化與歷史，早已經被沃人盡數破壞，失去了這至關重要的一部分，自我就猶如無根之萍，無源之水，只能迷失在意識的無垠宇宙之中。」說到了最後，他的身上，顯現出了某種強烈的不甘。論資質，論付出，作為站在人類文明最巔峰人類之一，他不會弱於任何一個外星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