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行駛在鄉間小路上，王天陽的心情很激動。

他終於可以見到老娘口中，那個穿著旗袍抽大煙，魅力十足的老闆娘了！

不知道，她和自己想象的模樣，是否一致？

這樣一個人物，九十多歲了,會是什麼樣子？

懷著各種各樣的胡思亂想，王天陽騎著摩托，在樹影中穿梭。

遠處，大大的日頭掛在天邊。

桃樹下方，被太陽曬到身體發燙的貓大仙突然驚醒，打著哈欠走到陰涼處重新趴下。

王天陽笑著沖貓大仙打了一聲招呼，加大馬力，一下子竄出了桃花村。

貓大仙懶洋洋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換了個姿勢。舒緩地睡了起來。

桃花村在建始縣最南邊,緬陽村，在建始縣最北邊。

兩個小村子，間隔得有些遠。

開著最大馬力的摩托車，大概是一個小時的路程。

一路領略著各個村子的風景，腦子裡胡思亂想，一個小時很快過去。

王天陽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到了緬陽村村口。

緬陽村和桃花村不同...並不是建在山腳下，而是直接建在了山坡上。

各種建築從上往下，一級一級，遠遠看著跟台階似的。

這個村子屬於多民族混居集落。

村子里的人，大多數都是土家人，住的房子也和王天陽他們不同。

他們的房子都是木製吊腳樓,看著比桃花村的青磚瓦房,還要更加古香古色。

不過,這地方也和桃花村一樣,留下的基本都是老人,有種喪失活力的年邁感。

這裡的老人大多穿著土家族的傳統服飾,看到有年輕人進村，態度很熱情。

但他們滿口的鄉音，王天陽問了半天路，也沒弄明白。

山路坎坷，王天陽騎著摩托車顛簸了好一陣，才遇到一個懂點兒普通話的老頭兒。

「李書華啊，知道，我知道她。你找她幹啥？」

老頭兒嘴裡只剩下幾顆牙齒，但身子骨看著很硬朗。

「做衣服，呵呵，她是做不了衣服嘍。」

「你要是想看她，就從那條小路過去，看到沒...半山腰那裡，單獨的一棟樓，那就是她家，她在那邊住了好多年。」

王天陽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半山腰處，有一座孤零零的平房。

不是吊腳樓，是漢人住的房子。

「啊？她這麼大歲數，一個人住這麼偏啊？」

王天陽有些詫異。

「這個女人,孤僻得很...不結婚也不生孩子...平時也不愛和咱們來往。」

「她年輕時就是這個樣子,突然出現在咱們村子,我們看她可憐就讓她住下了...」

「聽說她前段時間摔了一跤，好像還挺嚴重捏，就這樣...她還不願意讓我們幫忙。」

「這個女人，腦子多少有點兒毛病。」

老頭兒嘀嘀咕咕的，好像對李書華這個人有很多的意見。

王天陽聽著聽著，對這個李書華更加好奇了。

和老頭兒告別後，他把摩托車停在路邊，興沖沖跑向半山腰。

那地方路不好，沒法開車。

隨著孤零零的平房越來越近，王天陽的視野逐漸開闊起來。

遠遠的，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穿著體面的老人正坐在門口曬太陽。

難道，那個人就是李書華？

王天陽精神一振，離開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來到老人身旁，他終於看清了老人的面容，然後，他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九十多年的時光足以摧毀任何美麗精緻的事物。

此時的李書華滿臉的皺紋，皮膚上布滿老人斑，已經看不出年輕時候的痕迹。

她的頭髮不剩多少，牙齒不剩多少，眼睛也變得渾濁了。

老娘記憶中那個明媚的女人，變得和天底下任何一個普通老人一樣，老朽到看不出一絲生氣。

美人遲暮啊。

王天陽心裡嘆了口氣，慢慢走到了老太太旁邊，蹲下了身：

「老人家，您就是李書華吧？請問您現在還能做衣裳嗎？」

老太太渾濁的眼珠子轉向了王天陽。

但她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依然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老太太嘴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老人家？」

王天陽以為是她聲音太小，將耳朵湊了過去。

「噗！」

誰知道，老太太突然朝著他吐了一口口水。

始料未及的王天陽，蒙了。

他看著面前這位老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腦海里，回想起剛剛那位老頭兒的抱怨：

「這個女人，腦子多少有點兒毛病。」

李書華是曾經對他做了什麼，才會讓他這麼大年紀了，還在對李書華耿耿於懷。

他現在，多少對老頭的抱怨有了點兒理解。

正當王天陽風中凌亂之時，他突然聽到屋裡傳來了一聲怒吼：

「李書華！你別跟個小孩一樣好嗎，我都教你多少遍了，不許朝人吐口水！」

接著，他就看到一個年輕女孩急匆匆地從屋裡跑出來，順路還扯了一條毛巾。

這個女孩頂多十八九歲，不過眼睛里卻並沒有學生的稚嫩和懵懂。

她身上穿了一套中式休閑服飾，雖然款式很簡單，但上面的盤扣和花邊都很精緻，能看出製作這件衣服的人，功底很好。

穿在身上，襯得她很有氣質。

「不好意思啊，她之前摔了一跤，人癱了，腦子也壞掉了...現在就跟個小孩子似的，見人就吐口水，你別和她一般計較。」

說著，女孩到旁邊的水龍頭旁邊洗了洗毛巾，又急匆匆跑過來招呼王天陽過去擦臉。

兩人一邊洗臉，一邊聊天。

「額，你和李書華是什麼關係啊？之前我不是聽人說，她一直沒結婚，也沒孩子么？我聽你一直在喊她...李書華？」

「我是個孤兒，爸媽把我丟了，我是被她撿回來的。她不讓我叫她媽，也不讓我叫她奶奶，我只好叫她名字嘍。」

女孩蹲在水龍頭旁邊，笑嘻嘻地回話。

她看向王天陽的眼神里，滿是好奇。

兩人繼續聊了一會。

王天陽得知，這個女孩名叫李佳佳，今年十九歲，初中沒讀完就輟學步入社會，之前在城裡的酒吧當駐唱。

前段時間李書華在老家摔壞了身子，她就從城裡回來，天天在家裡照顧李書華。

「喂，叔叔，我剛剛聽你和李書華說你想請她做衣裳是吧？你打算給多少錢啊？」

叔叔？

王天陽心中掙扎了一陣，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稱呼。

他擦掉臉上的水珠搖了搖頭：

「我不是想請她做衣裳，是想請她教我做衣裳...唉，可惜啊...這麼好的手藝，就這樣失傳了。」

李書華自己身上這套衣服，還有李佳佳身上這套衣服，看著都十分精美。

而且，都不是市面上能買到的款式。

想必，應該是李書華自己從前做的。

比起老娘描述的那種華美，這兩件衣服多了點反璞歸真的極簡感。

這樣的手藝，實在是了得啊。

可惜李書華現在渾身癱瘓，腦子也不清楚，再好的手藝也沒法傳授給他。

「誰說失傳了！我會做衣服啊！你就說你願意給多少錢嘛，我可以教你！」

正當王天陽無比惋惜時，耳邊傳來了李佳佳有些市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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