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雪皺眉，「什麼意思？」

「我覺得他這個人野心很大，為人處世有些激進和狂妄。」晚上的飯局，他雖然沒有插話，但一直暗暗觀察著陸嘉銘。

「雖然你們高中就認識了，但他在國外多年，習慣、性格、思想都會變化很大，他早已不是你高中時喜歡的那種純真陽光的形象，你應該再多觀察下。」

不可否認，卓易霖這番話很有道理。

如果是費雪的家人說出這些，她會認真考慮的，可偏偏是一個屢次拒絕她的男人——所以這話再有道理，從他嘴裡說出來都會讓人極其反感！

費雪聽完，果然冷笑了下，神色很是不屑。

「卓醫生，我們很熟嗎？我跟什麼樣的人在一起，與你無關吧？再說了，我對他不了解，難道你就很了解？陸學長雖然是你們卓家的親戚，但我估計你們之前連面都沒見過吧？」

卓易霖知道她肯定會排斥自己的忠告，心裡已有準備。

聽她這麼說，他也並未生氣，依然溫和耐心地道：「男人看男人，不需要太多時間。其實你們看起來挺般配的，如果他真心喜歡你，我也很為你高興。」

費雪忍不了了，「你這話里裡外外聽著，好像你是我什麼人一樣。」

「我們……起碼是朋友。」

「朋友？我還以為你是我爹呢。」

「……」

見他被噎的沒話說，費雪心裡一陣快意，忍不住繼續刺激他：「原本呢，我還有些猶豫的，想著再考察考察他——可經過晚上這頓飯，我見你父親對他青睞有加，說明他的確很優秀，那我可要趕緊把握住，不能讓別人把他搶走了。」

男人皺眉，語調也急，「我父親看中的是他在事業上的野心和能力，可他這種人並不一定適合做男朋友。」

「那什麼樣的人適合？卓醫生你這樣的？細心周到，無微不至，對誰都關愛有加——知不知道你這種人還有個別稱？」

「……」卓易霖聽著，面露疑惑。

費雪緩緩地道：「中央空調。」

卓易霖臉色微變，下意識辯解道：「我不是對誰都這樣的。」

他當然懂得異性之間來往的分寸。

只有他在乎的人，重視的人，喜歡的人，他才會溫柔以待。

在醫院裡，對異性同事，對病人家屬，他向來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費雪心裡咯噔一蹦，那根剛剛收緊的弦，差點因為這句「渣男語錄」又撥動了。

好在她及時剎住，又想起了自己的誓言。

「行了，時間不早了，我們沒必要這樣，讓人見了誤會。」怕自己的定力不足以抵抗他若即若離的「攻勢」，費雪丟下這話，轉身欲走。

「小雪！」卓易霖沒再出手阻攔，但揚聲喊了句，那句在心頭縈繞了一整晚的話，破口而出，「如果我說後悔了，你還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嗎？」

費雪的腳突然像被冰封一樣，僵在原地。

她的心狂亂地蹦跳著，劇烈程度讓她整個腦子都嗡嗡作響，甚至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她說不出此時心裡是什麼情緒。

按說應該欣喜的，但實際上喜悅卻並不明顯，反倒覺得諷刺，想笑。

身後靜靜地，男人顯然等著她的回應。

費雪很快冷靜下來，轉過身，臉色稀鬆平常的好像什麼話都沒聽到。

「卓醫生，我有男朋友了，你這樣做是給人添麻煩懂嗎？」

卓易霖：「你們不是還沒確定關係嗎？」

「可我心裡已經決定答應他了。」

卓易霖動了動嘴唇，不知想說什麼，最後又沉默了。

費雪見他這副德行，心裡又恨恨難平。

但凡他再強勢一些，態度堅定一些，她肯定就把持不住了。

可他的勇氣就這麼一點點，被打回后，馬上就熄火了。

兩人間靜默下來，費雪耐心地等著，盼著，可最終……男人也沒再說什麼。

「不早了，你父親還在車上坐著呢，你回去吧。」

丟下這話，她轉身，這次毫不留戀地入了門禁。

卓易霖站在台階下，看著女人進了玻璃門，進了電梯，消失不見，心裡的痛密密麻麻泛起。

拳頭攥緊，他落寞地低垂著頭，好一會兒，才轉身緩緩回到車上。

卓岳欒目睹了這一切。

雖然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但都是過來人，誰沒年輕過呢？

「易霖，你的人生已經失去太多了，如果你繼續鑽牛角尖，可能還會失去更多。」

年幼時的那場大地震，讓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若不是好心鄰居捨身相救，他也會葬送在那場大地震里。

這麼多年，他一直把自己束縛在那份恩情中，對鄰居一家多有關照，甚至把自己的命運同恩人牢牢捆綁在一起。

卓岳欒開導過幾次，可他堅持自己的原則，最後不了了之。

聽聞父親的話，卓易霖臉色更加痛苦。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剛才爭取了，可她說……她已經決定跟陸嘉銘在一起。」

卓岳欒眉眼一挑，「然後呢？你就退縮了？」

「……」

「你個傻子！」卓岳欒溫潤儒雅，鮮少罵人，但這會兒卻忍不住了，「人家主動追求你一年多，你都沒接受。如今人家拒絕你一次，你就慫了？」

卓易霖有些委屈，看了眼後視鏡，「剛才不是您說的，陸嘉銘挺好的，跟她般配。」

「……」卓岳欒氣得不輕，在座位上動了動，一臉無語，「你真是……你這榆木疙瘩，除了鑽研醫術，發表論文，你真是……」

卓易霖明白了，父親那話是故意說來刺激自己的。

實在找不到詞形容兒子的「愚笨」，卓岳欒一嘆息，「算了，懶得管你。我這可是活生生的例子擺著，錯過就是一生，後悔都沒處去說。你不珍惜眼前人，以後也有你後悔的！」

————

第二天。

費雪一早去到公司，櫻桃又抱著一束花進來。

「費大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啊？追了這麼久，你還沒答應？」

費雪看著那束鬱金香，笑了笑，指揮道：「你找個花瓶，幫我養著吧，放那邊茶几上就行。」

「噢？」櫻桃曖昧地笑起來，湊近了擠眉弄眼，「看來，這是要脫單的節奏？」之前都是把花棄如敝履的。

費雪推開她的臉，「少吃瓜，多幹活！」

看著好友將鬱金香插在花瓶里擺好，費雪起身拍了張照，而後微信上發給陸嘉銘。

「花收到了，謝謝，晚上一起吃飯？」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花后正面回應，還主動邀約。

陸嘉銘馬上回了電話過來。

「小雪，我今晚有安排，這不剛入職萬卓嗎，又帶著團隊，晚上打算請大家一起聚聚。」

費雪一聽，連忙道：「那沒關係，你工作應酬要緊，我們下次再約。」

她本想今晚把話說清楚呢，這樣拖延下也好，她再考慮考慮。

可陸嘉銘卻說：「其實我想，你也可以一起來的，認識下我的朋友。」

「啊？這……不好吧，我都不熟，大家都會拘束。」她想兩人關係都模糊不清的，這就去融入對方的朋友圈了，未免太快了些。

可陸嘉銘就是想這麼快。

尤其是當他察覺到卓易霖好像要跟他競爭時，他就更加著急了。

男女關係這回事，有時候在公眾場合被人一起鬨，一鬧騰，能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他等不了了，想儘快搞定費雪。

「沒關係，那些人跟我很熟，平時聚餐他們也都帶家屬的。」

這話一說，就更加曖昧了。

顯然已經默認了費雪是自己女朋友。

而費雪呢？

她若說不去，那肯定就是依然對這段感情猶豫不決，持觀望態度。

她若說去，基本兩人就算確定關係了。

所以費雪舉棋不定。

昨晚，她輾轉難眠，認真思索了自己對卓易霖的感情，同時也回憶了高中時對陸嘉銘的迷戀。

卓易霖昨晚的話，要說讓她一點心動都沒有，那不可能。

可她要的不是卓易霖那麼勉強被迫的「後悔」。

她要的，是這個男人認定了她，認準了她，拿出十足的誠意來打動她，她才會回頭。

否則，她成什麼了？

搖尾乞憐的寵物嗎？

人家不要你時，就趕你走，想要時，說一句我後悔了，你就回頭？

她費雪沒這麼廉價。

而陸嘉銘呢……

論長相、家世、能力，雖然不能完全跟卓易霖相比，但放眼江城，也算妥妥的青年才俊了。

最主要的是，這人的確是她當初瘋狂迷戀過的校草級人物。

什麼愛不愛的，可以暫且不提，只要兩人互相有好感，有共同話題，在一起久了自然會磨合好，培養出感情。

一番比較下來，費雪暗暗下定決心，笑著說：「那好吧，你把餐廳地址發我。」

「唔……晚上，估計免不了要喝酒，還是我開車去接你吧，吃完飯叫代駕，先送你回家，我再回去。」

他想著費雪一個女孩子，叫代駕不安全。

這份考慮也很周到細緻，費雪受用，「好，那我等你。」

「嗯，拜拜。」

掛了電話，費雪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好一會兒，她拿起手機給閨蜜發了微信。

「親，我可能要跟陸嘉銘確定關係了。」

千語這會兒正在公司，晨會上還見到陸嘉銘了，此時收到閨蜜的微信吃了一驚，忙問：「什麼情況？他跟你表白了？」

費雪懶得打字，索性發了兩條語音信息，把剛才的事講了講。

坐在辦公室的千語聽完閨蜜的話，心裡也有些亂。

她始終是替易霖哥感到惋惜的。

但她也能理解閨蜜的心傷、痛苦和糾結。

想了想，她也語音回復：「既然想好了，就開開心心地享受戀愛吧，放心，陸嘉銘要是敢欺負你，對不起你，我不會放過他的！」

聽著閨蜜的話，費雪笑了。

晚上，陸嘉銘準時來接。

費雪坐上車，看向他問：「我就這麼隨意穿，沒什麼問題吧？」

男人回頭看她，一身知性優雅的ol裝，臉上略施粉黛，首飾小巧雅緻，頭髮束了個低馬尾，乾淨利落。

「當然沒問題，很漂亮。」陸嘉銘打量完，大方誇讚，又開導說，「放心，就是平常的同事聚餐，不是什麼酒會，你別這麼拘謹。」

「噢，那就好。」

到達聚餐的地方，是一家露天餐廳。

高樓天台上種滿了各種綠植花卉，儼然一個空中花園，四處又被霓虹裝點的五光十色，一步一景，設計風格很別緻小資。

費雪突然覺得，這地方透著滿滿的浪漫，像極了電影里告白示愛的場景。

好在，他們是一大群人在一起，而不是兩人單獨吃飯。

「陸總，這位美女你不介紹下？」

「好漂亮啊！陸總，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難怪陸總一向潔身自好，原來是名草有主。」

大家起鬨調侃，陸嘉銘笑了笑，將費雪拉到身邊，坦坦蕩蕩地道：「費雪，一位很優秀的職業女性，是我高中學妹，我回國后最先聯繫上的老朋友。」

費雪聽著這介紹，臉紅到耳根后：「大家好，我叫費雪，很高興認識你們。」

「噢~學妹，學妹，聽起來有故事哦！」

「費小姐，你們確定只是學長學妹的關係嗎？」

陸嘉銘拖開椅子紳士地讓費雪坐下，而後很大方地道：「我的確是想關係更近一步，這不還在努力追求中嘛。」

這話一出口，大家起鬨更熱鬧了。

費雪坐立難安，一時熱血上涌，臉紅的像火燒一樣。

陸嘉銘看了她一眼，見她極其不自在，連忙擺出嚴肅臉：「行了，別鬧了，趕緊點餐吧！」

「我們點過了，看看費小姐喜歡吃什麼，再加點。」

費雪接過點菜單一看，他們點的菜已經足夠多了，於是又推回去，「不用了，這些很好。」

陸嘉銘接過點菜單，靠過來低聲說：「這群人口味重，你要是吃不慣，再點些合口味的。」

兩人挨得極近，低聲說話，真有情侶那味兒了。

費雪心跳加速，都不敢看向對方，低聲道：「這些真的可以了，點太多吃不完浪費。」

「好吧。」

服務員陸陸續續上菜，大家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聊工作上的事，聊八卦，聊社會新聞，這個團隊總體都很年輕，二十多歲的人聚在一起，就是活力滿滿。

費雪以前很愛玩兒，夜店一姐的寶座都霸佔了好幾年。

這兩年許是成熟了，許是年紀大了？慢慢地不大喜歡出去嗨了，下了班寧願窩在家裡刷劇，做做瑜伽之類的。

今天跟一幫熱血沸騰的年輕人聚在一起，她體內平靜了好久的躁動因子又活躍起來。

幾杯酒下肚，她只覺得臉頰更熱，有點上頭，想到上次醉酒的痛苦經歷，她搖搖頭說：「我不能喝了，明天還有很重要的工作，不能耽誤。」

陸嘉銘也不勉強，立刻就把她面前的酒杯撤了，「好，那你多吃點菜。」

同事們看到他們的領導這麼體恤女孩兒，少不了又要調侃。

「費小姐，我們陸總怎麼不好啦？你為啥不答應他？」

「是啊，費小姐，我們陸總可是妥妥的鑽石王老五，剛入職萬卓就引起好多女職員的注意。」

費雪喝了酒，酒壯慫人膽，聞言她笑著看向身旁的男人：「是嗎？陸總這麼搶手的？」

露檯燈光變幻，費雪臉上也光芒流轉，尤其是那雙眼，閃閃亮亮的好似星星一樣。

陸嘉銘瞧著，真有點陷進去了。

「別聽他們胡說，我是去工作的，又不是搞那些亂七八糟的。」

同事道：「費小姐，我們陸總心有所屬，肯定會嚴以律己的。」

費雪依然笑著，「你們別瞎起鬨了，不是我不答應你們陸總，而是他從來沒把話說透啊。」

「噢噢噢~~」大家都歡呼起來，矛頭對準陸嘉銘，「陸總，聽見沒，人家怪你沒表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玩什麼曖昧啊，成年人的愛情就要直接乾脆！」

大家全都嚷嚷起來，「表白！表白！表白！」

費雪整個人都凌亂了，雙手捂著臉，羞於見人。

陸嘉銘今晚本就想確定兩人的關係，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差捅破那張窗戶紙了，他當然要趕緊抓住機會。

「小雪……」在眾人的起鬨聲中，他轉身看向身旁的女孩兒，拉住她的手臂，讓她轉過來。

費雪被迫放下手，心亂的無以復加，眼眸飄飄忽忽地看了對方一眼，又尷尬緊張地落下。

「小雪，我早就表明過心意了，可能是說得還不夠透徹。那我現在就把話說清楚，我喜歡你，高中時就有好感，只是迫於現實原因，沒有勇敢面對。回國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確定那種悸動又死灰復燃了，這一次我不想再錯過。」

他深情地表白：「小雪，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吃瓜群眾們根本沒給費雪反應的時間，就打著拍子一起高喊：「答應！答應！答應！」

周圍滿滿的食客全都翹首企盼，也無比好奇這表白會不會成功。

氣氛都推到這個份上了，費雪哪裡還有拒絕的餘地。

從她答應來這個聚餐，就已經表明了態度。

所以，在心跳如雷，面似火燒，如坐針氈的窘境下，她都不敢看向陸嘉銘的眼，胡亂地點了點頭。

噢噢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