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被看穿,封墨言也不再演了,俊逸的皮相坦然下來,眼眸在迷茫中本能地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副「就是我乾的,你能咋地」的表情。
楊千語安能讀不懂他內心的潛台詞,當即氣得縴手攥緊。
「封墨言,我要不是看你這副樣子,我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你!」她氣得胸膛起伏,咬牙切齒。
「那你說錯了。正因為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才能一把掐死我。」
若他不是這副木乃伊的模樣,以男女體力之懸殊,她怎麼可能掐得到?
楊千語聽他還煽風點火,火上澆油,聲調都破了音:「封墨言!你當真以為……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是不是!」
聽出她是真的生氣了,男人這才收斂了幾分,無意識地豎起小臂,想去觸碰她,「千千……」
「你給我好好躺着!」楊千語見他手一動,沒好氣地立刻拍回去。
封墨言猝不及防,手被打回來落在身上,雖沒有碰到腹部刀口要害,可還是打得一痛,頓時「嘶」了聲,五官微微蹙緊。
楊千語嚇了一跳,本能地朝他伸手,想要挽回的樣子。
可沒等關心的話問出口,她又突地冷臉:「別再給我裝苦肉計了!」
封先生很委屈,「你下手那麼重,我又剛做完手術,是真的疼……」
「那也是你自找的!活該!」
封墨言瞧不見,否則他一定不會錯過女人在咬牙切齒說這話時,眼眸盯着他的緊張模樣。
而楊千語同樣慶幸他現在看不見。
所以才敢將心底的擔憂泄露在眼角眉梢。
兩人間沉默了片刻,封墨言緩過那陣疼痛,心情也平復了些。
他知這女人的脾氣,便也能感受到她現在的憤怒。
然而吵架不能解決問題,心平氣和地談一談,能達成共識最好。
「千千……你先坐下,聽我解釋可以嗎?」
楊千語見他態度還算不錯,又擔心他剛做完手術的身體,同樣明白吵架是不理智的,只好順着台階下,重重地落座。
「行,你說!」
封墨言見她還算理智,緊懸的心也落下些許。
只要她還能溝通交流,不是一來就雷霆大怒拋狠話,那這件事就有轉圜的餘地。
「風投圈的陳總和黎總,是宮北澤跟他們聯繫過,讓他們放棄了投資的打算。」
「哼,他可真是你忠誠的走狗!」
「……」封墨言抿了下唇,替好友抱屈,又接着道,「我不認為這件事有什麼不對。你工作上遇到麻煩,需要幫助,而我恰好有這個幫你的能力,那不是理所應當嗎?」
「可你擅作主張,把我當傻子一樣耍,你知道我什麼心情嗎?」
「那你遇到這麼大的事,對我隻字不提,完全把我當外人,又知道我是什麼心情嗎?」
她撇開臉,嘀咕了句:「我們本來就沒關係了……不是外人是什麼。」
「千千。」他頗為無奈地喚了句,一手又無意識地探出,想拉拉她的手,可楊千語不靠近,他哪裏觸碰的到。
「時至今日,你還說這樣的話,有多口是心非你自己不明白嗎?」
「我口是心非?」楊千語聽到這個詞,是真的怒了,「你覺得我對你的態度都是欲擒故縱,欲拒還迎?」
「我……」
「封墨言,你都這樣了,怎麼還能這般自戀?我不想跟你說,不想找你幫忙,就是要跟你撇清關係,不想欠你的人情,也不想接受你的好,這是我真心實意的想法,不是故意跟你鬧彆扭的!」
「我……」
男人又要張口,可這邊根本不給他插話的機會:「要不是你霸道強勢的干預,這件事我完全可以憑着自己的能力解決。」
「是!我知道我做到這一切需要耗費很大的精力,需要很努力,甚至低聲下氣地求人,比不上你封大總裁三言兩語就解決了,可我靠自己才能理直氣壯,心安踏實,你憑什麼看我不起?」
她語調激昂,情緒明顯比剛進門時高亢許多。
封墨言看不見也能想像她現在怒意橫生的模樣,急得那隻手又揚了起來。
「千千……我沒有看不起你,我只是不想你那麼辛苦,那麼卑微,明明我可以解決的事,你何必捨近求遠?」
「因為你是你,我是我。」
封墨言被她這話懟的,無言以對。
他以為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兩人的關係已經在緩和階段了。
甚至,他時常有種錯覺,覺得兩人又進入到情竇初開時那種曖昧朦朧的階段。
他以為,他的千千正在淪陷,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會再次重新愛上他,原諒他曾經的錯誤和混賬。
可不想,一番好意又弄巧成拙,反而把她推得更遠。
兩人都沉默下來,但氣氛明顯凝固到極點。
好一會兒,封墨言琢磨着她的情緒平復了些,才又低聲開口:「千千,你那天說的,我答應了,我一定會好好配合醫生的治療,不管將來能不能好起來,都努力積極地生活。可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把我當做外人,有什麼事情就主動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好嗎?」
楊千語紅了眼圈,但又很快逼退了淚意,聞言沒好氣地道:「我憑什麼答應你。」
「就憑你是我孩子的媽,三個孩子的媽,我希望我孩子的媽生活得好,這樣我的孩子們也會生活得好。」
「……」女人沒吱聲,但臉色明顯冷靜了些。
封墨言也感受到了,手朝她這邊探了探,低聲問了句:「你……能不能坐近一點?」
「你要幹嘛?」
「不幹嘛……就是,想跟你近一點。」
「我不想動,你老實躺着!」
楊千語瞥了他一眼,心情又煩躁起來。
不是生氣憤怒,而是凌亂,煩躁,總覺得來這一趟不應該是這個結局,而事實卻是,好像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氣憤了。
也許,他幫自己真就是為了孩子們呢?
她是不是也犯了自戀的毛病,想多了?
想靠近一點的要求被拒絕,封墨言臉上露出幾分失望,只能睜著空洞的眼眸看向她這邊。
「千千,受我庇護就讓你那麼難受嗎?這些年你都不累?如今有肩膀給你依靠,你何必還硬撐著一口傲氣。」
她淡淡地自嘲,「累?生活不就是這樣?這世上誰活得輕鬆?我身體康健,兒女雙全,事業有成,這已經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我很滿足,也很心安,累著才踏實。」
累,才說明一切都是靠自己得來的,才有底氣,才有足夠的安全感。
聽她自信驕傲地說出這話,封墨言的心反而流淌著淡淡的疼痛。
「是我的錯,是我讓你對身邊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也不敢再輕易依靠任何人,所以才把自己打造成銅牆鐵壁。」
她這一生所有的傷害,都來自於最親近的人。
所以,養成現在這副傲骨,也是被最親近之人逼的。
明白這一切,封墨言倒突然釋然了些。
「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你不想要我的錢,而現在公司又確實處在危機之中,那不如……就算我借你的吧,等你以後賺了錢再還給我,總行?」
楊千語瞧着他,「借?」
「嗯。」
她有些心動,可又覺得不好意思,抿著唇掙扎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尷尬地問:「那……利息,怎麼算?」
還算利息?
封墨言無奈地笑了笑,只好說:「按銀行標準利率,我就當這筆錢存銀行了。」
這樣子……
楊千語越發心動。
「可……我好像還是占你便宜了。」兩億資金呢,拿去做什麼不得賺得盆滿缽滿。
封墨言明白她的意思,安慰道:「我拿出去投資雖然有大賺的可能,但同樣也有血本無歸的可能,尤其是在當下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所以,存在銀行反而是最穩妥的。」
他這麼一說,楊千語豁然開朗。
「行啊!那就當我是借的!我馬上叫律師過來,簽協議,按手印,把所有條款寫好……借期,就按五年算吧……五年,我一定連本帶利還給你。」
楊千語想着以公司目前的營收利潤,以及她手中持有的股份,五年應該可以賺到兩億吧?
話一說完,她馬上轉身摸包包,取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律師。
封墨言聽到她翻東西的聲音了,說:「你不用叫律師了,宮北澤安排了人,應該快到了。」
楊千語一愣,「安排什麼人?」
話未落定,病房門被敲開。
「封總,宮少叫我過來。」
楊千語看着那人,臉色微微驚愕,「周律師……」
來者是封雲集團法務部的一名律師,恰好還是當年給他們辦離婚手續的那個律師。
「進來吧。」封墨言揚聲。
周律師進來,看向楊千語客氣地點頭頷首:「太太好,好久不見。」
楊千語轉頭看向封墨言,語氣又帶着嘲諷了,「你算準了能說服我?律師都提前叫來了?」
封墨言說:「他來是有另外的用意。不過,你既然同意以借款的方式收下那兩億,就先辦借款手續吧。」
楊千語一頭霧水。
什麼意思?周律師過來還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