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希還是哭,抽噎得厲害,無法說話。
楊千語耐心地哄了好一會兒,等她情緒穩定了,再次詢問。
希希才啞著嗓子說:「爸爸……爸爸是不是好不了了……他不能來接我回家了,這裏是媽媽,和哥哥的家……我惹哥哥生氣,就……」
後面的話,小姑娘沒說,可楊千語全然明白。
果然,希希太敏感了!
這些日子,她在家裏,或是跟容姨說起,或是打電話跟別人談論,多多少少提到些封墨言的情況。
她以為就大兒子早熟懂事些,可能聽着她的話,希希跟小宙,懵懵懂懂的,應該是什麼都不知道。
可不想,料錯了。
原來,希希都聽到了,而且心裏聯想了許多。
她居然會以為這是媽媽跟哥哥們的家,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小姑娘肯定不懂什麼叫寄人籬下,可她這種心態,卻完完全全就是那般。
楊千語心疼得心臟都縮成一團,喉嚨被酸澀的哽咽堵到無法呼吸。
「寶貝……」她撫摸著女兒柔嫩的小臉,輕輕抹去她晶瑩的淚,又把可憐巴巴的小丫頭摟進懷裏緊緊抱住,「真是小傻瓜……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媽媽跟哥哥的家,也是希希的家啊。」
希希被媽媽抱住,傷心、委屈、惶恐、不安,宣洩的越發徹底,哭得小身子一抽一抽,都快上不來氣了。
楊千語席地而坐,將女兒放在腿上抱着。
小宇不知何時進來,默默地拿着紙巾盒也半跪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妹妹。
「妹妹……別哭了,哥哥沒有生氣,媽媽也不會趕你走的,我們是一家人……」小宇直起身一些,拿着紙巾一邊給妹妹擦眼淚,一邊柔柔地哄著。
楊千語見兒子這般懂事溫暖,心裏欣慰不少。
「希希,你聽到哥哥的話了嗎?哥哥沒怪你,哥哥那麼疼你,愛你,我們都不會讓你走的。」
「嗚嗚嗚……」小丫頭還是哭,止不住。
楊千語不知她這些情緒憋悶了多久,想着哭出來心裏好受些,便也不再勸,只是抱着她輕輕地拍,柔柔地哄。
小宇在地板上坐下,時不時地拿紙巾給妹妹擦眼淚。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丫頭大概是哭累了,又或者是情緒都宣洩完了,終於慢慢平復下來。
大眼睛水汪汪,小鼻頭紅通通,纖長的睫毛被淚水打濕,黏在一起越發漆黑——哭過之後的希希小朋友,依然可可愛愛,叫人喜歡。
「好了?」楊千語低頭看着女兒,柔聲詢問,「還有什麼想跟媽媽說的,嗯?」
希希搖搖頭,嘟了嘟嘴,沙啞地道:「媽媽,我渴……」
小宇一聽,立刻要起身去倒水。
然而,門口傳來聲音:「我去給妹妹倒水!」
原來是小宙不知何時也上樓來了,在一旁靜靜圍觀。
小宙蹬蹬蹬跑下樓,很快又蹬蹬蹬跑上來,手裏拿着妹妹的水杯。
「給!溫水,不燙也不冰。」
楊千語對小兒子笑笑,接過水杯:「看,哥哥們都多疼你呀,怎麼會捨得讓你走呢?媽媽也不捨得,媽媽好不容易才跟希希在一起的。」
「而且……爸爸也沒說一定好不了。明天,爸爸還要進行手術,等做完這次手術,他也許會好得快一些了。」
小宇立刻看向媽媽:「那我們明天能一起去醫院,陪着爸爸嗎?」
「嗯,可以。」
這些日子,沒讓孩子們去醫院,一來是怕封墨言又陰晴不定,嚇著孩子們;二來,也是怕某人那個樣子,讓孩子們看了擔心。
可希希都這樣誤會了,看來還是有必要讓她去見見爸爸。
她也得提前跟那人打好招呼,對孩子們溫柔耐心一些,尤其是心思敏感的女兒。
雖然他的記憶缺失了,可希希卻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就算是演,也得演出那種女兒奴的父親形象,哄女兒開心,讓她心裏的不安消散。
哭好了,水也喝了,希希一抹眼淚,精神振作了不少。
「媽媽……你能跟我一起拼這個模型嗎?我……我有些不會。」小丫頭是個性子執拗的,還惦記着自己破壞掉的模型。
「好啊!」楊千語求之不得,建議道,「讓哥哥們一起加入好不好?他們可是高手呢!」
希希看向兩個哥哥,點點頭:「嗯!」
於是,楊千語帶着三個娃,席地而坐,幾人一起努力,又把摔壞的模型恢復原狀。
晚上,楊千語把所有事情暫放一邊,全心陪着孩子們。
墩墩長大不少,現在下樓遛它,兄弟倆合夥都快拽不住了。
只能兄妹三人一起拽著狗繩,嬉笑追逐,好不歡樂。
楊千語看着這一幕,臉上情不自禁地帶出笑來,取出手機拍了不少照片,還錄了段視頻。
等明天封墨言做完手術,她拿去給他看看,他肯定也會很開……
念頭還未落定,她又想起那人失明了。
看不見孩子們這歡聲笑語的一幕。
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結過婚,有了孩子當了爸。
女人臉上的笑緩緩落下一些,心裏默默祈禱明天手術順利,祈禱他能早點恢復正常。
————
封墨言的手術時間安排在上午。
楊千語一早給孩子們請了假,沒去幼兒園。
帶着三小隻到達醫院時,封墨言還在病房磨嘰著。
其實萬事俱備,就等進手術室了,可他非要等等。
徐紅跟封振霆也在病房裏,見兒子眼巴巴地「看」著門口,耳朵也一副高高豎起的樣子,氣得冷哼了聲:「肯定還在等那個女人!真是鬼迷心竅!」
護士小姐進來提醒:「封先生,手術時間快到了,我們得進手術室了。」
封墨言皺眉,「能再等幾分鐘嗎?」
「封先生,主任跟……」
護士話沒說完,走廊里傳來說話聲,封墨言沉寂的臉色陡然精神了幾分:「她來了!」
徐紅聽到孩子們的聲音,臉色也有了起伏,看向門口——果然,楊千語帶着三個孩子都來了。
一進門,見大家全都看着她,楊千語怔愣了下,隨即鬆開孩子們的手,「去吧,跟爸爸說說話。」
三小隻立刻奔到床前。
「爸爸,我是希希,我來看你了……媽媽說你今天做手術,你要乖乖的,不要害怕哦……這個我最有經驗了,麻醉師給你打一針,你就睡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一點都不疼……」
「爸爸,我是小宇……」
「爸爸爸爸,我是小宙!媽媽說你不記得了,你救了我呢,好厲害的!跟超人一樣會飛!」
三張小嘴叭叭叭說個沒完,封墨言迷茫又驚詫的臉色,頗有點不知所措。
知道自己當爸爸了,跟孩子們就在身邊喊他爸爸,完全是兩種心情。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十幾歲,輕狂少年的歲月,而現實卻是——他有三個孩子,兒女雙全。
這……
楊千語見他半天不吭聲,一副痴痴獃呆的蠢樣,跟在三小隻身後走到病床邊,「喂!孩子們跟你說話呢,你啞巴了?」
徐紅一聽這語氣就來火,「當着孩子們的面,你怎麼說話的?」
楊千語頭也沒回,輕飄飄地道:「他又不是玻璃心,還得句句話拿捏得當,捧著供著?」
「你——」徐紅怒意更甚,不過想着兒子一會兒就要上手術台,而老伴也在一旁給她遞眼色,她恨恨地丟了個白眼,索性轉身出去。
房間里就剩下一家人了,楊千語心裏快意不少。
她雖不怕徐紅,可若能不看見她,自然是更好的。
「手術時間快到了吧?該見的人都見了,你安心做手術吧。」楊千語抬腕看了看時間,淡聲說道。
「孩子們難得過來,讓我再跟他們多聊聊怎麼了?」男人低沉回應,俊臉轉向床邊,視線雖茫然,語氣卻很溫柔,「希希,小宇……小宙,對吧?」
楊千語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心想前幾天不還拽著?這會兒終於良心發現了?
也好,省得她還要叮囑。
「爸爸……你真的不記得希希了嗎?」
「本來是不記得,不過媽媽講過,爸爸知道了。」
「那我考考你——嗯……我喜歡吃什麼?」
「這個……」封先生琢磨著小姑娘的口味愛好,猜測,「巧克力?雪糕?」
希希嘴巴一嘟,「你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從小生病,哪能吃雪糕啊!」
封先生:「……」
「妹妹,你現在生病好了,等明年夏天到來,我跟哥哥請你吃雪糕!」小宙立刻接話。
希希看了兩位哥哥一眼,嘟囔:「不用……我也有壓歲錢,可多了!還是我請你們吧。」
楊千語柳眉稍抬,頗為意外。
看來,小丫頭真的解開心結,接受了兩位哥哥。
小宇:「那我跟弟弟請你吃甜品。」
「再說吧,夏天還遠著呢……」小丫頭又傲嬌上了。
封墨言不記得之前發生過什麼,聽三兄妹這番對話,還頗為欣慰地「看」向某人:「你把他們教育得很好,相親相愛,互相照顧。」
楊千語道:「我可不敢居功。希希是你一手帶大的,你很疼她,她對你也很依賴、信任。你可得趕緊好起來,不然以後你的寶貝女兒被誰欺負了,你這個做爸爸都不能罩着。」
「她不是還有兩個哥哥?」男人接話,又問兩個兒子,「小宇,小宙,你們會保護妹妹的,對嗎?」
小宇一本正經地說:「妹妹有我跟弟弟保護,你還是快快好起來,保護媽媽吧。」
楊千語心一凜,看向大兒子。
封墨言笑了,很愉悅:「好,兒子給的任務,爸爸保證完成!」
「……」楊千語在心裏「切」了聲。
手機響起,她取出一看,是費雪打來的。
心裏知道是什麼事,她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