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庭，旁聽席。

  原本因為這場庭審過於無聊而昏昏欲睡的姜白，瞬間清醒過來，眼眸之中閃爍起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獨有神色。

  看向被告席位，目光在王海燕和顧喜鳳兩人之間來迴轉移。

  好傢夥！

  沒想到這場平平無奇的庭審，不但出現了背刺隊友這種經典永流傳的戲碼，居然還有更精彩的自曝！

  果然，有臥龍出沒之處，必有鳳雛相伴。

  這下有好戲看了。

  「看什麼！？」

  「顧喜鳳你想甩鍋給我，我告訴你這是白日做夢！」

  「嘴長在你身上，沒人逼你給人吐口水，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跟我有什麼關係！？」

  王海燕顯然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愚蠢的錯誤，依舊一個勁兒的衝著顧喜鳳大吼。

  對於她來說。

  自己被判刑固然可怕，但隊友的成功（減刑）更令人揪心。

  顧喜鳳想通過這種手段來讓自己的刑期得以減輕，就得先過她王海燕這一關！

  「王海燕你……」

  顧喜鳳倆眼一瞪就要反駁。

  但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身旁的律師盧文濤眼神制止了。

  顧喜鳳倒也聽話，立刻噤聲，坐在凳子上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不再多嘴。

  一切，交給律師處理。

  盧文濤抬手推了下眼鏡架，微微一笑說道：「一號被告人，你方才說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已經承認了，吐口水這個主意就是你提出的？」

  「沒錯！是我提出的又怎麼樣！但我可沒逼著她去做什麼，那都是她自願的！」

  張偉剛張了下嘴想說什麼，結果就被王海燕搶了先。

  這王海燕吧，別的能力沒啥，但嘴是真的快，跟特麼加特林似的，小嘴叭叭一骨碌全都交代了，根本不給張偉阻止她的機會。

  聽到王海燕如此說，盧文濤臉上笑容更深了，看向法台方向微微鞠躬，接著說道：「尊敬的審判長，各位審判員，一號被告人當庭承認了是她率先提出想法，也是她教唆我方當事人實施具體行為。」

  「由此可見，在本案中，一號被告人才是主犯，而我方當事人不過是從犯而已。」

  「我懇請合議庭認真考量，對我方當事人從輕判處，彰顯法律公平公正！」

  不得不說，盧文濤還是挺有水平的。

  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

  當然了，這一切也離不開王海燕的自曝。

  其實盧文濤並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是王海燕教唆顧喜鳳，僅僅只是有些輔助證據而已。

  比如從早餐店監控來看，當然是王海燕率先衝著包子吐口水，接著才是顧喜鳳向茶葉蛋吐口水。

  又比如從另一個小超市的監控中可以看到，在案發之前，兩人似乎在那裡進行商議，而王海燕明顯處於主導地位。

  等等。

  若是民事案，靠著這些輔助證據，或許可以靠著高度蓋然性原則來定性。

  可本案是刑事案，並不適用高度蓋然性原則，要想定罪或者決定刑罰輕重，必須有切實且直接的證據。

  稍有瑕疵都極有可能不會被合議庭採納。

  盧文濤提出這一減刑情節，並無十足把握，屬於是成了就是驚喜，不成也沒辦法。

  誰曾想，還真有驚喜。

  王海燕自己主動承認了，在審判庭內，當著審判長和審判員的面，親口承認！

  這還有啥好說的啊，都不需要舉證了。

  這案子，王海燕妥妥的主犯。

  至於顧喜鳳，只是受人蠱惑，或許還帶有一絲絲的強硬，才會一時糊塗犯下錯，在減刑方面會很有優勢。

  相應的，王海燕想減刑將變得無比困難，甚至三年已經沒辦法滿足她了。

  聞言，陳忠漢緩緩點頭。

  目光一轉看向神情激動的王海燕，眼神有些怪異。

  這種被告，他也是很少見到啊。

  王海燕倒也不敢沖法官發火，只能將怒火發泄在盧文濤身上，衝著他大聲喊道：「你這個律師怎麼睜著眼睛說瞎話！」

  「早就聽說你們這些當律師的，為了掙錢昧著良心說話，經常把黑的說成白的，把錯的說成對的，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

  「你究竟收了她多少錢，就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說話！？」

  「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旁邊的張偉已經放棄治療了。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階段，他已無力回天。

  罷了，早就應該看開的。

  而盧文濤面對王海燕的指責，並未生氣，臉上始終掛著和煦的笑容，緩緩開口，語氣平淡，聲音也很有磁性：

  「一號被告人，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關於你是主犯而我方當事人是從犯這件事，並不存在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情況，分明是你本人主動承認的，你方才當庭承認是自己提出想法，難道現在又要反悔麼？」

  「法庭是莊嚴而神聖的，每個出庭之人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負法律責任，不是你想反悔就能隨便反悔的。」

  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的王海燕，盧文濤不急不慢的說道：「如果我是你，現在就不會咆哮法庭，而是向法官求情，或許還能有一絲絲的機會。」

  說完，微笑著點了下頭，緩緩落座。

  大局已定！

  這場庭審或許會成為盧文濤的成名之戰！

  盧文濤雖然能力不錯，但畢竟稍微年輕一點，而且履歷和戰績都差了些，在龍城律師圈子裡，始終是沒有躋身最頂尖行列，莫說跟羅大狀沒得比，就算是跟張偉、陳夢喆、杜彥森他們相比，都差了一籌。

  但經此一役，或許有望進入第一梯隊！

  「不是，你這話什麼意思？」

  「張律師，他剛才說的什麼屁話！你怎麼不反駁他？」

  王海燕瞪著張偉，聲音似乎都開始顫抖了，「張律師你別干坐著啊，我花錢請你來不是讓你當吉祥物的！你趕緊反駁他啊你！」

  事情發展到這個份兒上，就算神經再大條，就算腦子再糊塗，她也意識到不對勁了。

  自己似乎，把自己給坑了。

  她只能寄希望於張偉。

  然而後者只是淡淡的瞥了王海燕一眼，嘆了口氣開口道：「你現在想起我來了？剛才攔都攔不住，一股腦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抖摟出來，你讓我怎麼反駁？唉……非戰之罪，非戰之罪啊。」

  說完，他緩緩搖頭，看向別處。

  王海燕頓時呼吸都變得急促，如喪考妣。

  此時，坐在沈天賜身後的孟海生突然舉了下手，起身說道：「我可以證明，兩個被告人里確實是一號被告人王海燕更加強勢，似乎占據主導地位。」

  「她兩人先後多次來我的店裡鬧事，企圖吃白食，幾乎每次都是王海燕出面，主要也是她說話，二號被告人顧喜鳳話並不多，更多的只是附和。」

  「而且案發當日，正是王海燕花錢請了個什麼記者，想曝光來著，後來也是她率先翻臉，衝著蒸籠里的包子吐口水，接著才是顧喜鳳。」

  「法官大人，從我受害者的角度來看，王海燕就是主犯！」

  現在是自由辯論階段，所有人均可發言。

  孟海生雖然只是作為附帶民事原告出庭，並沒有特意安排他在這個時候發言，但孟海生畢竟是做生意的，頭腦靈活，隨機應變。

  一看這局勢，便臨時起意，給王海燕補了一刀。

  雖然這樣會讓顧喜鳳得到減刑，但孟海生還是毫不猶豫的這麼做了。

  因為正如他所說，一直以來都是王海燕占據主導地位，也是她欺負得最狠，至於顧喜鳳，更多的只是個工具人罷了。

  孟海生夫妻倆對王海燕的怨恨，要遠遠超過對顧喜鳳的怨恨。

  孟海生這番話，讓這場庭審徹底沒有了懸念。

  接下來就進入垃圾時間了。

  盧文濤乘勝追擊，繼續為自己的當事人爭取減刑。

  當然，並不是所有主張都會得到合議庭採納，畢竟還有公訴人沈天賜，他會對盧文濤的某些觀點進行反駁。

  兩人言辭交鋒，還是挺激烈的。

  而張偉則徹底擺爛，只是象徵性的闡述了一下提前準備好的觀點。

  終於。

  「咚——」

  陳忠漢敲響法槌，掃了一眼沉聲開口道：「法庭辯論到此結束，現在請兩名被告依次進行最後陳述。」

  話音落，顧喜鳳便率先站起身，雙手捧著盧文濤為她準備的陳述詞開始朗讀。

  核心思想無外乎認罪認罰，賠禮道歉，爭取寬大處理什麼的。

  接著是王海燕。

  她的陳述詞也是這些內容。

  按照張偉的吩咐，她只需要將紙上的文字念出來，再配合一些鞠躬之類的身體語言就完事兒了。

  但局勢已經破敗成這個樣子，王海燕心態崩了，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唾沫星子四濺的衝著顧喜鳳一通亂噴，完了又失心瘋一般開始指責甚至是謾罵孟海生夫妻倆。

  對此，孟海生夫妻倆倒也沒有還嘴，反而還各自冷笑。

  因為王海燕罵得越凶，她的刑期也就會越重！

  這是自掘墳墓罷了。

  「咚！」

  法槌落下，接著一道渾厚而威嚴的聲音響起。

  「一號被告人，請注意你的言辭！」

  「好了，本次法庭調查告一段落，現在休庭半小時，半小時後重新開庭，屆時宣判！」

  說完，拂袖離去。

  王海燕繼續一通亂噴。

  唾沫星子四處飛濺，場面一度非常混亂。

  最終法警出動才鎮壓下來。

  旁聽席上的賀斌都無奈撫額了。

  半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

  很快便重新開庭。

  陳忠漢和兩個審判員走進審判庭。

  「咚——」

  法槌敲響。

  陳忠漢掃了一眼，沉聲開口：

  「龍城濱江區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一庭，對於王海燕、顧喜鳳兩人投毒一案，現已審理完畢。」

  「自本月X日期，王海燕顧喜鳳兩人便……」

  「遭到拒絕後，兩人惱羞成怒，向『海生早餐店』的包子、茶葉蛋等食物吐口水……」

  「經過化驗，兩名被告在案發當時，均身患流感，攜帶傳染病病原體，她們的行為滿足投放危險物質罪構成要件！」

  「本案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

  「現作出如下判決：」

  話音落，書記員立即起身高聲喊道：「全體起立！」

  「唰唰唰！」

  審判庭內所有人立即起立。

  顧喜鳳還算淡定，似乎對判決結果很有自信。

  而王海燕則是臉色難看到了極致，緊緊咬著牙，低著頭，額頭遍布汗水。

  她很清楚，自己的刑期恐怕會比想像的更重！

  只可惜現在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陳忠漢繼續宣讀判決結果：

  「依據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之規定，王海燕構成投放危險物質罪，在共同犯罪中處於主導地位，對同案被告有教唆犯罪之事實，且態度惡劣，毫無悔罪之心……判處有期徒刑四年！」

  四年！

  聽到這個結果，王海燕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一個度。

  身體搖晃兩下，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滿臉的絕望。

  本來起訴狀中的訴訟請求只是三年，通常情況下，法院判決不會超過這個期限。

  王海燕也算是骨骼驚奇了，竟然通過自己的一番努力，讓法院判刑超過了檢察院的訴訟請求！

  她真的是欲哭無淚，悔得腸子都青了。

  「依據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之規定，顧喜鳳構成投放危險物質罪，但其並未造成嚴重後果，主觀惡意性不強，且是收人教唆……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期三年執行。」

  「……」

  「以上判決，自審判之日起正式生效，立即執行！」

  「如被告人對本判決不服，可在十五日內，向上一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咚！」

  法槌再次重重落下。

  兩個被告卻臉色迥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張律師，你說我上訴的話，能不能減刑？我要求不高，三年，只要刑期不超過三年就行，張律師你說話啊！」

  王海燕都快瘋了，緊緊抓住張偉的手，就好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後者卻嘆了口氣，掙脫開她的手，起身離開。

  「張律師！張律師……」

  看著他的背影，王海燕一陣絕望。

  旁邊卻是另外一種景象。

  「盧律師，謝謝，真的太感謝你了。」顧喜鳳滿懷感激的看著盧文濤，一個勁兒的道謝。

  判三緩三，也就意味著不需要坐牢，而且緩刑期限並未超過實刑期限，這幾乎可以說是減刑減到最大力度了。

  顧喜鳳非常滿意。

  盧文濤也挺開心的。

  這場庭審勢必會讓他的名氣和聲望都得到提升。

  雖然過程得益於王海燕的自曝，但大多數人都只看重結果，誰在乎過程？

  反正從結果來看，盧文濤笑到了最後。

  而張偉，則苦哈哈的淪為背景板……

  姜白都有些不忍心了。

  從玄學的角度上來說，張偉經受這麼多折磨，跟自己脫不開干係。

  算了，請他吃頓小龍蝦得了。

  姜白起身，向著張偉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