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姜白剛吃過午飯，就接到孟海生打來的電話。

  「收到法院傳票了是吧？開庭時間是三天後？」

  「不用緊張，你們是作為附帶民事原告人出庭，基本不用做什麼，一切交給公訴人就好。」

  「放心吧，上了法庭之後少說話，多聽，公訴人會解決一切，肯定會讓對方接受法律的制裁，並且賠償你們的損失。」

  「嗯，好，不用客氣，再見。」

  掛斷電話之後，姜白長出一口氣，靠坐在沙發上。

  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抹笑容。

  雖然他算不上什麼大公無私，助人為樂的大好人，但這種幫助人解決難題，受人千恩萬謝的感覺，還是挺好的。

  當然，能讓那些惡人接受法律的制裁，也給姜白帶來不小的滿足感。

  曾幾何時，他也是一個憤青，針對一些不公的事情在網絡上宣洩過自己的情緒。

  但充其量也只是無能狂怒，根本無法改變什麼。

  相信不少人都有過類似的感受。

  看著新聞里曝出來的某些令人氣憤的心情，恨不得自己就在現場，狠狠的教訓那些人渣一頓。

  就好比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說有個男的生病了，買不到藥，完了呢同小區的一個小姑娘就說你來我家吧，我有藥可以分給你一點。

  本來這是一件熱心助人的好事兒，對吧？

  結果那男的就特麼離譜，也不知道是吃錯藥了還是腦子裡哪根弦兒搭錯了，才等幾分鐘就不耐煩了，又是用力砸門，又是大吼大叫，甚至還打了小姑娘一拳，詛咒她「你怎麼不去死」。

  就這種新聞，誰看了不想把那男的按在地上爆錘一頓？

  但是很可惜，也就只能在心裡想想，頂多在網上發表一些評論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可如果有人真的能出現在現場，一個大逼兜甩那男的臉上，再勾住他的腦袋給兩個電炮，就問你爽不爽？

  姜白這會兒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那種舔著個碧蓮去吃白食，被拒絕後就沖人的食物里吐口水的人，能親手送進警局，送上法庭再送進監獄，簡直爽翻了好嗎？

  別說有孟波這層關係在，就算這事兒發生在完全沒有交集的陌生人身上，姜白都想摻和一下。

  這個案子因為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派出所很快便偵查終結移交檢察院，檢察院在審查了一番之後，直接提起公訴。

  整個流程都極為迅速。

  接下來，只需靜候開庭即可。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

  開庭的日子到來了。

  「王女士，待會兒開庭之後，千萬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就一口咬定，只是出於一時氣憤想給對方一個教訓，並非故意傳播感冒。」

  「而且你當時並不知道自己感冒，這些還是警方化驗之後你才知道的。」

  刑事審判一庭內，被告席上。

  張偉跟坐在旁邊的王海燕小聲吩咐著一些注意事項。

  「還有，輪到你陳述的時候，你就把我給你準備的陳述詞當庭讀出來就好，千萬別自己發揮，萬一說錯話，滿盤皆輸。」

  「哦，對了，當庭道歉的時候態度要誠懇，要鞠躬，不管對方說什麼都不能翻臉。」

  「不能大聲喧譁，尤其不能辱罵法官和審判員……」

  雖說最近這段時間，張偉的運氣還算不錯，很少被當事人背刺。

  但有些事兒，真的防不勝防。

  誰知道哪個案子的當事人會突然給你來個驚喜（驚嚇）？

  所以張偉養成了一個良好的習慣，在開庭前，都會對自己的當事人三令五申，百般叮囑。

  儘可能降低出現意外的可能性。

  王海燕都有點不耐煩了。

  就這些內容，她至少從張偉的口中聽到三四次了，意思大差不差，反覆說反覆說，有完沒完？

  「行了我知道了張律師，你都說八百遍了，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王海燕翻了個白眼，撇著嘴嘟囔道。

  張偉暗自嘆了口氣。

  說多了都是淚啊。

  要不是被傷得千瘡百孔，他又怎會如此敏感？

  「好吧好吧，我最後再多嘴問一句，你仔細想想，確定沒有什麼事情忘記告訴我吧？」

  張偉很認真的問道。

  這也算是最後的查漏補缺。

  王海燕想都沒想就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

  「OK。」

  張偉點點頭，不再說什麼，開始閉目養神，靜等開庭。

  他對這個案子還是挺有信心的。

  雖然沒有拿到調解書，但依舊符合多種法定和酌定的減刑情節，都不需要超常發揮，只要能夠正常發揮，減刑並不難。

  很快，本案的另一個被告人顧喜鳳在律師盧文濤的陪同下走入審判庭，在二號被告人席位落座。

  兩個被告人曾經也算是「好姐妹」，但自從案發之後，便沒有直接溝通過。

  剛開始王海燕倒是想跟顧喜鳳說話來著，但後者在心裡一直覺得是被她坑了才攤上官司，還是刑事案，內心充滿了怨恨，怎麼可能給她好臉色。

  見此情形，王海燕自然也不會拿熱臉繼續去貼那冷屁股。

  兩人便就此保持著零交流零溝通。

  此刻在審判庭內相遇，甚至都沒有看對方一眼，就好像相互之間完全不認識一樣。

  幾乎在同一時間，公訴人沈天賜帶著助理檢察官和孟海生夫妻倆，在對面落座。

  張偉和沈天賜那也是老熟人了，光是在法庭上交手就有幾十次，相互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旁聽席上。

  王海燕的兒子兒媳，顧喜鳳的老伴兒和一對兒女皆在座，前者靠左，後者靠右，涇渭分明，相互之間也沒有交流。

  姜白和孟波坐在居中一點的位置。

  當然，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不少來旁聽庭審的。

  「姜先生，你說這場官司能贏嗎？」孟波小聲詢問。

  姜白淡淡一笑，說道：「把『嗎』字去掉，這場官司能贏。」

  聞言，孟波便鬆了口氣。

  雖然他不太懂法律層面的東西，但姜白肯定懂，他說能贏，那肯定是沒什麼意外的。

  就是不知道最後能判那兩個狗日的幾年。

  孟波正準備問來著，法官走進來了。

  吉時已到，開庭！

  陳忠漢高坐於法台之上，緩緩開口，聲音洪亮，響徹整個審判庭。

  「今日，依照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之規定，龍城濱江區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一庭，依法公開審理被告王海燕、顧喜鳳投毒一案。」

  「由我，陳忠漢擔任審判長，並依法組建合議庭。」

  「現在，正式開庭！」

  「請公訴人宣讀起訴狀，陳述案由！」

  話音落，沈天賜便站起身開始宣讀。

  在起訴狀中，詳細描述了案件詳情。

  王海燕和顧喜鳳兩人，故意裝糊塗想去「海生早餐店」蹭免費早餐，被明確告知不符合福利要求的情況下，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是變本加厲，先是強行吃拿卡要了好幾天，後來更是惱羞成怒的沖人家食物里吐口水！

  當他們的惡劣行徑被檢察官當庭宣讀，旁聽席上頓時傳來陣陣小聲的議論。

  不少人都向著被告席位投去鄙視的目光。

  這得是多厚的臉皮，才能幹出這種事兒來？

  環衛工人都是家庭經濟條件差的苦命人——否則誰閒的沒事兒干起早貪黑，頂風冒雨的出來幹這種苦力活兒？

  是被窩不溫暖，還是沙發不舒服？

  孟海生夫妻倆就是同情環衛工人，才特意為他們準備了免費的愛心早餐。

  至於王海燕兩人，不說家裡多有錢吧，至少不需要他們一把年紀還賣力氣賺錢，可他們居然厚著臉皮也跑來吃白食。

  只能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聽著旁邊人的議論，賀斌宋國安等被告家屬那表情，就跟吃了旱廁里自由飛翔的綠頭蒼蠅一樣難看。

  想反駁吧，可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畢竟王海燕兩人幹的這事兒，實在是沒皮沒臉，他們甚至不好意思表露自己家屬的身份。

  「本案由濱江區長河街道派出所偵查終結，向本院移送審查起訴。」

  「本院認為，其行為觸犯了《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條之規定，已構成投放危險物質罪，現根據《刑事訴訟法》之規定，提起公訴。」

  「訴訟請求如下：」

  「一，依法判令刑事被告人王海燕構成投放危險物質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依法判令刑事被告人顧海燕構成投放危險物質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二、依法判令附帶民事被告人對附帶民事原告人，賠償造成被害人孟海生&秦香蘭夫妻財產損害的賠償金，以及誤工費等，共計800元，兩名被告人各自承擔50%！」

  沈天賜將訴訟請求說完，緩緩落座。

  這個案子中的民事賠償其實並不多。

  畢竟直接被王海燕兩人影響而無法出售的，只是一些包子、茶葉蛋、娃哈哈之類單價並不高的食物，滿打滿算也就值個一兩百，但因為兩人的搗亂，導致當天的經營都受到嚴重影響，因此這個民事賠償才被提高到八百塊。

  但就算是八百塊其實也不算什麼，兩個被告分一分，一個人也就賠個四百塊。

  不痛不癢。

  真正讓他們心慌和在意的，是刑事責任。

  三年有期徒刑！

  區區三年，看起來似乎不多，但對於當事人來說，這三年可有的熬了。

  公訴人坐下後，陳忠漢詢問兩個被告，方才聽到的起訴狀內容，與他們收到的起訴狀副本是否一致。

  兩人均表示一致。

  「對此，你們有什麼想說的？」陳忠漢接著問道。

  王海燕和顧喜鳳倒是都挺聽話的，嚴格按照律師的吩咐，態度非常誠懇的道歉認錯以及認罪認罰。

  不管她們內心怎麼想吧，至少表面看著確實挺誠懇的。

  接下來就進入庭審最關鍵的階段——法庭調查！

  張偉率先為他的當事人展開辯護。

  「我方當事人毫無醫藥基礎，在沒有看醫生的情況下，根本無法確定自己身患流感這一事實，相信大家都有類似的感受，在天氣變化或者換季的時候，確實很可能會出現咳嗽或者流鼻涕的症狀，但有這種症狀並不意味著感冒。」

  「因此，我方當事人所謂的投毒行為，並無主觀惡意，而且屬於過失犯罪。」

  「除此之外，我方當事人的行為並未造成嚴重影響……」

  「因此我懇請審判長和各位審判員，對我方當事人酌情減輕刑罰。」

  言罷，張偉落座。

  他所提出來的減刑情節，基本上都是能穩穩站住腳的，公訴人很難駁倒。

  只要另一個辯護人別拖後腿，別搞事情，兩個被告都能得到減刑。

  爭取個判三緩五，甚至緩四都是有可能的。

  張偉說完之後，盧文濤起身開始辯護。

  他的辯護策略與張偉非常相似。

  所主張的減刑情節也基本就是那幾個，什麼主觀惡意性不強啦，什麼過失犯罪啦，什麼認罪認罰之類的。

  張偉暗自點頭。

  這個節奏還不錯，兩個辯護人算是站在同一陣線。

  但就在此時，盧文濤卻突然提出了另外一個情節！

  「我方當事人本來並無此想法，之所以會這麼做，完全是受到一號被告人王海燕的慫恿和教唆！」

  「一號被告人說，早餐店老闆給臉不要臉，既然這樣，那她們也不用手下留情，回去就沖食物吐口水，不給她們吃，老闆也別想賺錢！」

  「我方當事人最初並不想這麼做，但她和一號被告人日常相處模式中，就處於相對弱勢的地位，不太敢不聽話……」

  「我方當事人在本次犯罪活動當中，屬於從犯，請求合議庭酌情減輕刑罰！」

  盧文濤最後這番話，著實打了張偉一個措手不及。

  他對此完全沒準備，臉色頓時就變了。

  莫名其妙的自己當事人就成了主犯？

  張偉第一反應就是不對勁，很可能是顧喜鳳為了脫罪找的藉口，畢竟王海燕完全沒有向他透露這一點。

  可正當他準備開口質問和反駁的時候，便見身旁的王海燕一拍桌子，神情激動的衝著顧喜鳳怒吼：「顧喜鳳你再瞎說老娘撕爛你的嘴！你憑什麼把責任都甩到我身上？哦，你這麼聽話啊，我讓你吃屎你去不去？我讓你跳河你跳不跳？真是笑話，我又沒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說到底還不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一聽到這話，張偉頓感不妙。

  王海燕還真特麼是主犯！

  而且更關鍵的是，她這一番發言等於是自曝了。

  對方不一定有切實證據，畢竟兩人私下的交談，基本上是沒有證據的，合議庭很可能不會真的採納。

  可……

  王海燕這蠢貨，居然自己主動跳出來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