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炎這才悠悠道:「公子不必着急,唐知府今晚才剛請示了顧大當家,後天晚上才能去。」
明蘭若一愣,看向唐知府。
唐知府忌憚地瞥了眼喬炎,擦了擦汗,點頭:「是是……公子稍安勿躁,要是被人發現咱們的目的就不好了。」
明妃、喬炎這些人對他還有用,他要用他們扳倒顧大將軍,當然希望他們目前暫時平平安安別惹事。
可這個喬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今日才來第一天就逼着他找明國公的下落!
明國公被唐碧君藏起來了,他就算找理由,也不能第一天就這麼着急!
明蘭若輕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是她心急了。
說話間,忽然有人不耐煩地敲門:「喂,喬家兄弟,你們是小隊長吧,管一管你隊伍里的打架的那兩個人,吵死了,弟兄們昨晚走了一天,就想早點歇著!」
明蘭若眉心微擰,怎麼景和他們還在「打架」?
喬炎看了唐知府一眼,唐知府立刻起身去開門。
門口的那兩人一見唐知府,嚇了一跳,恭敬行禮:「大人!」
唐知府冷著胖臉:「滾!」
那兩人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說罷,他轉過胖臉,蹙眉道:「顧大當家治下嚴謹,山寨里就算彼此看不順眼,也是找擂台才動手,二位還是管好自己手下人。」
明蘭若沉默了一會,點頭:「我知道了,這就去處理!」
唐知府也不好多說什麼,交代了要保持低調行事,這才離開。
這頭房間里,陳寧已經起了身,一邊換衣衫,一邊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正試圖支撐起自己身體的景和。
「你為何幫我說話?」
景和白了他一眼:「不然怎麼樣?說我在敵營里上你聽起來更帶勁?」
陳寧眯了眯眼,他這輩子沒見過這種比男人還匪氣的女人!
可許久后,他才知道,沒有這樣的匪氣,小小的女孩兒,怎麼在全是男人的軍營里衝殺出一條血路。
但景和終歸幫他說了話,陳寧起身,拿了一件衣服過去蓋在她身上。
景和挑眉:「你幹嘛?給我衣服,不如給我解藥!」
陳寧沒好氣地道:「沒解藥!」
有也不給這種人!
可終歸不過是打了一架,她還是同僚。
陳寧乾脆彎腰抱起景和放在床上,冷道:「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毫無廉恥之感的女人,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景和勉強移動了一下身軀,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我的廉恥感從不用在男女之別上,你看光我了又怎麼樣,我會少一根毛?」
陳寧一時間沉默:「……」
從某種意義上,景和是對的。
她沒什麼表情地道:「憑什麼女子被男子看見就不幹凈了?」
「就算你上了我,對我而言不過等於被人用刀子捅了一刀,傷人的人不覺得羞恥,為何被捅的人要覺得羞恥?」
貞潔牌坊也好、***羞辱也罷,不過是男子賦予女子的枷鎖,她為何要在意?
她根骨絕佳,習武多年,難道是為了給男人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將自己標記成某個男人的所有物嗎?
放屁!
景和冷漠地閉上眼,開始運功調息,逼出體內藥性。
她此生追求除了護住大小姐平安,就是修鍊至武學最高境界,成為天下的第一刀客!
武者,無謂男女!
世俗從不能捆住她的刀!
陳寧有些怔然地看着床上正在運功排毒的景和,他從未見過這樣執著到冷漠的女子。
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景和,並不是魯莽也不是蠢。
她什麼都懂,只是她的信念純粹而簡單——她只為自己的追求和使命活着。
就像江湖裏、沙場上一把最快的刀。
刀是殺戮,是守護。
刀,又怎麼會有男女之別和羞恥?
所以她敢跟他拼凶勁——被剝光了吊起來!她還要朝你吐口唾沫!
被羞辱了,只要不死,她這把刀子遲早要讓羞辱她的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陳寧眯起眸,看着面前的女子,這是他第一次正視她——
這個不能以世俗去定義的女子。
武者之魂,忠肝義膽,一身傲骨,這樣的人不管是敵人,還是同伴都值得高看一眼。
他忽然伸手指尖輕彈,一道無味青煙掠過景和的鼻尖。
景和馬上察覺自己的身體能動了。
她冷漠地看向陳寧:「為什麼肯給我用解藥?」
陳寧沒有回答,卻忽然道:「我以赤血中部六行省少統領名義答應你,以後沒有經過大小姐允許,不會再透露任何事情回赤血總部。」
景和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穿好衣衫,冷哼:「你最好說到做到。」
陳寧轉身,束起長發,淡淡道:「我從不騙自己的兄弟,我認可的兄弟不多。」
景和的娃娃臉上,第一次露出怔愣,有些彆扭地冷哼:「最好是這樣。」
她知道姓陳的看着好相處,其實骨子裏孤傲得很,打了一架,竟認了她當兄弟,算他有點眼光。
走天下、混江湖,最重要就是義氣和兄弟!
可彼時不打不交心的兩人,並沒有想到——兄弟嘛,就是拿來上……咳,拿來坑的這句老話。
「行吧,你也別說我不照顧兄弟,床分你一半了。」景和又哼嗤了一聲。
陳寧瞧著娃娃臉的姑娘,嗤笑挑眉:「這床本來就是我的。」
景和這次沒跟他爭,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準備出門找吃的。
誰知,大門一開就看見明蘭若站在門口,也不知站了多久。
景和愣住了:「大小姐……」
陳寧聞言,也立刻走了過來,他為人心細,瞧著走廊邊上探頭探腦的其他侍衛,就大概知道怎麼回事了。
明蘭若一進房間,轉眼冷淡地看着他們:「鬧夠了?」
「抱歉,屬下等以後不會再如此行事,給公子添麻煩了。」陳寧蜜色俊臉上神色一肅,單膝下跪。
景和悶悶地也單膝下跪:「是屬下先對陳寧出手……。」
「你們既已經和解,我不想追究誰先動手,身處敵營,內訌是什麼愚蠢行為,我想你們很清楚,不要有下次!」明蘭若目光銳利地地打斷她的話。
「是!」景和、陳寧齊齊應聲。
明蘭若又問:「可有與紅姐、宋唐的人接上頭。」
景和、陳寧互看一眼,齊齊搖頭。
明蘭若沉吟了片刻:「不急,我後日會去一趟地牢,你們先各自在城裏多走走,留下接頭記號。」
「是!」兩人老老實實地抱拳行禮。
明蘭若這才轉身再次回到自己房間。
喬炎在看不知哪來的地形圖,聽見她回來了,也沒抬眼,只淡淡提點——
「顧大當家,就是曾經的赤血軍團顧大將軍,這山寨里大部分人都是赤血遺孤,與長白山烏合之眾的土匪不同,公子還是約束好自己的侍衛。」
明蘭若知道今天在主宅客廳里,顧大當家說出蕭元帥曾經和他指腹為婚一事。
喬炎應該就知道顧大當家就是顧大將軍了。
甚至……以東廠、錦衣衛的情報網,搞不好,他早知道了這顧家寨的真實情況。
那麼,他會不會猜測到她來山裏的目的是清理門戶?知道了她早與赤血有聯繫?
可他不多言,她也不多語。
他們都在彼此不同的路上,負重而沉默地前行。
不管他是真不知道,還是知道卻不挑破,既然他不言,她也保持沉默。
她輕輕點頭:「我知道,這次是我馭下不嚴。」
她心裏總牽掛父親,所以沒有分心思給陳寧、景和,是大意了。
「我去叫些晚膳吧,咱們一起吃。」明蘭若想了想,又道。
看着明蘭若離開的窈窕背影,喬炎收起了地形圖,忽然開口:「心宿。」
一道黑色的人影忽然從窗外,鬼魅一般躍了進來,單膝跪地:「主子爺」
喬炎吩咐:「讓人盯着顧二,他有什麼異常,即刻來報。」
「是。」心宿抱拳。
他正準備離開,喬炎忽然又幽幽問:「本座的身體,不碰、不接觸『火源"就不會有問題,是么?」
心宿頭皮一緊,戰戰兢兢地道:「最好也不要共處一室。」
能讓爺『着火"的『火源"還能是什麼,肯定就是明妃娘娘。
喬炎閉上眼,輕輕呼出一口氣:「本座知道了,你去罷,今晚記得備一桶涼水。」
不看、不碰、不想、不念、修身養性,免得走火入魔,念些道家心法就是了。
換房間……他不放心單獨讓小娘娘一個人獃著。
心宿蹲在窗子上瞅著自家主子爺老僧入定的樣子,很是感慨。
爺,這輩子為了點小性福真是不容易啊。
時間一晃,便到了第三的夜晚。
唐知府帶着喬炎、明蘭若並另外兩個侍衛一起往地牢去了。
剛走到地牢門口,唐知府就看見一道斯文的人影站在那裏。
「文淵,你怎麼來了?」唐知府有些納悶。
顧文淵對他行禮:「聽聞唐叔父想要去地牢裏挑些死囚帶回去祭祀柳仙,父親讓侄兒來作陪。」
「用不着那麼麻煩。」唐知府臉上的肥肉一抖,不動聲色地猜測顧二的真實來意。
他之前出入地牢,只需要跟顧大當家打個招呼就夠了。
這次為什麼顧大當家派文淵過來。
顧文淵笑道:「不麻煩,這不是陪着叔父么。」
說話間,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在明蘭若的臉上,黏膩地滑過。
明蘭若心中驟然警惕起來,她冷冷地垂眸看着地面,一個眼神都不給顧二。
她這副清冷抗拒的樣子,反而讓顧文淵心裏痒痒的。
他笑了笑,示意看守地牢的人開門:「走吧,唐叔父。」
不急,到了地下,那是他的地盤,他有很多很多時間讓小喬順從。
喬炎卻忽然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顧文淵不知道怎麼了,只覺得背後涼颼颼地一寒。
有一種危險的,彷彿被黑暗裏隱藏的野獸盯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