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不是真的只要生了弟弟就好了？”

孫茹吸了吸鼻子，艱難的問。

楊氏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這麼問，但楊氏很堅定的回答：“是的，只要有了弟弟，一切就都好了，你爹，你爹也不會這樣對我們了。”

孫茹帶着哭腔再問：“那，那萬一爹嫌棄只有一個弟弟呢？他又說你沒用只生一個兒子呢？那該怎麼辦？”

楊氏一下愣住了，這個問題她沒有想過，但是很快她就做出了回答：“那，那我就再給他生一個兒子，只要我滿足了他，他就不會再嫌棄我了。”

一個不夠，那就兩個，兩個不夠，就三個。

孫茹奔潰：“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樣說，爲什麼明明這纔是真實的，你還是說了那樣的話語，爲什麼啊娘，爲什麼你就不能離開他……”

孫茹心痛如絞，她無數次告訴自己，現在是真實，那些都是假的，她一直這樣告誡自己的，可她還是忍不住將心中問題問出，而楊氏，也說出了那樣的答案。

在如幻影的記憶裡，楊氏給孫勇生下了兒子，她們都滿心歡喜的認爲會好過了，二妹三妹四妹都特別開心，但美夢還沒有到一個月就被摧毀了，孫勇責罵兒子少。

楊氏依然懦弱，沒有反抗，沒有像是她說的有了兒子就有底氣，她依然沒有底氣，依然放下自尊滿足孫勇，面對她的反駁，楊氏也是說，一個不夠，那就再生一個。

孫玥聲音特別小聲，她很害怕，也很擔心。

可是爲什麼，她們呼了這麼多次，姐姐還是痛。

孫茹救母，楊氏很欣慰，但擁有兩個兒子的楊氏，依然不好過。

夢裡楊氏吃了神藥，艱難熬過去生下了女兒，她很絕望，是孫茹一次次的鼓勵才讓她重新有希望，但日子沒有什麼變化，沒多久，楊氏又懷孕了，她身體瘦弱的可怕，面色也幹黃，她生產依然是九死一生，這一次終於生下了兒子，但好日子沒過兩天，孫勇依然罵她不中用，生五六個纔有一個兒子，養孩子多不容易啊，萬一夭折了，他還是沒有後。

孫玥孫彩都很着急，她們輕輕的用小手給孫茹揉心口，怕用力了她疼，還用嘴巴呼氣，就像是很多次，她們摔傷後，孫茹給她們呼氣那樣。

楊氏說完，踉蹌的起身離開，她不知道女兒爲什麼變成那樣，那樣的目光，看着她讓她特別的難堪，她受不了，卻又什麼都做不了，所以只能躲避。

她覺得那是虛妄的，可事實告訴她不是，那樣的事情，就是會發生。

黑夜裡，一滴凝露滴入孫茹的嘴巴，像是雨露滋潤大地一樣。

她想要救母親，結局卻只是被母親深深拉住陷下去而已。

“娘，我說了是誰，你能去給我討回公道嗎？”

孫彩孫玥也在她身邊哭着睡着了。

孫勇，她的父親，不在意兒子，兒子只是一個藉口，一個用來壓死她們所有人的藉口，她的母親，她的妹妹，都會在這悲慘的生活中死掉，她自己也是。

“啊茹，你不想去就不去，夜，夜深了，你別哭了早點睡，等娘生了兒子，一切都會好的，到時候，你爹會給你買頭花戴的。”

“大姐不要哭。”

楊氏像是整年勞作的黃牛，乾瘦的像是骷髏，這樣看着，孫勇像她兒子了。

有了兒子，楊氏依然沒有挺直腰背，所以她繼續生，這一次生產也是個兒子，她快死了，是孫茹將自己賣了，換來了一份藥保住楊氏性命。

孫勇罵她生那麼多賠錢貨，吃的又多。

孫茹安靜的流着眼淚，黑暗裡，一隻小手撫上她的臉頰，爲她擦去了淚水。

孫彩也到她身邊，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貼着她。

心口的鈍痛讓她眼淚如泉涌一般往外冒。

孫茹冷淡的問。

楊氏被孫茹突然哭泣弄的愣了一下，她反應過來，連忙伸手去捂孫茹的嘴巴：“啊茹，你別哭，別把你爹吵醒了，你說的什麼話，娘什麼也沒說啊，啊茹，就你最懂事了，娘知道你最貼心了啊……”

孫茹最後是哭昏過去了。

孫茹明白了蘇小鹿說的話，楊氏，不值得救。

“二妹，三妹……”

楊氏看着孫茹這樣，也嚇着了，她慌亂的想要抹掉孫茹的眼淚：“啊茹你別哭，別哭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是誰！”

孫茹做了個夢，夢裡，是那些她不想面對的虛妄記憶。

孫茹心更痛了，眼淚沒有因爲被安慰止住，而是更加猛烈洶涌的流淚，她手下意識的按壓在自己心口，下意識的吟痛：“痛，好痛……”

楊氏害怕孫茹的哭聲會把孫勇吵醒，她特別慌亂。

但現在的楊氏，和無數個幻影裡重合，這讓孫茹明白，她覺得那些是幻影，其實不是的，那只是無數個孫茹經歷的無數個人生而已。

孫玥和孫彩也哭了。

楊氏依然很累很累，隨着二妹三妹四妹五妹都長大了，孫勇欠下賭債了，二妹三妹被抵債，四妹五妹被賣掉，兩個弟弟，孫勇也沒有多疼愛，他依然喝酒，進賭場。

楊氏啞然，哪怕是昏暗的夜裡，她也不敢去看孫茹的眼睛，她甚至覺得孫茹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好似帶了烈火，灼燒的她無地自容。

她不怕苦不怕累，可她怕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結果。

孫茹之所以認爲那些是假的，是因爲她明白她是生活在當下。

孫茹非常的絕望，被捂住嘴巴，她也不動，她甚至想，就這樣死掉好了。

呼呼就不痛了。

楊氏已經不能生了，孫勇欠的還不是，別人要打斷他的腿，最後，兩個弟弟都被賣掉了，去做太監……

夢境裡，孫茹依然很痛苦，許多事情，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或許有些變化，但最終的結局都一樣。

她們姐妹，沒有人能有好下場，一個如此的孃家，又是被賣的身份，她們也如同楊氏一樣低賤，任人踩踏，一生如勞作的老牛，漸漸枯死。

忽然，孫茹感覺有什麼力量充盈了她的殘破的靈魂，讓她如飲甘露，靈臺清明。

孫茹醒來的時候，聽到了孫勇在罵罵咧咧，楊氏低三下氣的討好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