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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裳鐵衣曲 - 第三百零四章 多方面字體大小: A+
     
      黑齒常之帶著夜裡能召集的所有人馬,向火光升起處跑去,當他抵達時,屍體已經堆滿了城門外的廣場,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陝州的民兵,他看不出戰鬥的樣子,只有亂作一團的刀劍和吶喊,呼喊和尖叫縈繞於秋日的冷氣中,相比起夜襲者,這些拿起武器還沒有多久的民兵們實在是太弱了。

      黑齒常之回頭粗略的估算了下,大概與自己來的有十餘騎,就憑這點兵力想要把城門奪回來當然不太可能。他想了想便讓手下分作前後兩行,令後面一隊在火光不及處來回馳騁,壯大聲勢,自己當先領著一隊衝上前去,射殺了兩人,將其首級取下,用槍尖挑了,高聲吶喊:「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襲擊者夜裡看不清楚黑齒常之兵力的多寡,只看到夜裡衝來一隊騎兵,又聽到黑暗中馬蹄隆隆,還以為大隊援兵到了,趕忙向城牆上退去。不一會兒喊殺聲便平息了下來。

      「你帶兩個人,把這些民兵都遣散了吧!」黑齒常之看了看城門被燒的情況,對部下道:「城門被燒成這個樣子,已經守不住了,天一亮葛德威就會進城。這些人巷戰也沒有用,只不過白白多死人罷了!」

      「遵命!」

      黑齒常之處置完城門邊的事情,便打馬向陝州轉運使府而去,伊吉連博德和崔弘度都已經妝束停當,黑齒常之將城門那邊的情況稟告二人。

      「既然守不住陝州,那我們就連夜出城吧!」崔弘度道:「黑齒常之,你去燒糧倉,我和伊吉連博德去燒工坊,然後一同出城。」

      「遵命!」

      ————————————————————

      長安,政事堂,深夜時分。

      「真是倒霉,居然我值班的晚上會遇到額外的事情!」劉培吉打了個哈欠,草蓆刺的他赤裸的腳心發癢:「把軍情放在几案上,我馬上就下來!」

      從窗外的天色看,已經過了午夜了。從理論上講,政事堂每晚都要有值夜的人員,而且必須保持清醒。但實際上幾乎所有的值夜者都會在政事堂旁的一個小閣樓上一覺睡到大天光,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公開秘密。說到底,能進政事堂的最年輕也要小四十了,整宿整宿的不睡覺,國家大事固然重要,自家的身子骨好像也不能說無關緊要吧?

      劉培吉用床邊臉盆里的溫水濕了濕臉,不緊不慢地蹲在廁所,夜間的空氣讓他裸露的皮膚有些涼。反正這個時候也沒人監督自己,劉培吉清空腸子,套上官袍,向外間走去。

      信箋的字跡有些模糊,劉培吉揉了揉眼睛,將信箋湊近油燈,試圖看清上面的每一個字,當他看完所有內容時,不由得嚇了一跳:「葛德威拿下陝州了,該死,那漕路豈不是就通了,這麼一來,王大將軍一旦回來豈不是要和那裴行儉大戰一場,大唐之精華很可能付之一炬呀!不成,這可萬萬不成!」

      劉培吉在政事堂里急的來回踱步,一時間也拿不出什麼辦法來,最後只得嘆了口氣:「這可真的是我力所不能及得了!」

      第二天早上,得知葛德威克復陝州,打通漕運的消息,裴居道大喜,大筆一揮,提升葛德威為左武衛大將軍,令其繼續追擊逃走的叛軍,並確保漕路的暢通,確保長安的糧食供應。但接下來的消息就不是那麼好了,按照葛德威的說法:叛軍臨走時縱火焚燒了陝州糧倉,漕船和碼頭也損壞嚴重,短期內恢復漕運很困難,更不要說把糧食運到長安了。

      「那就走陸路,我不管怎麼辦,一定要確保足夠的糧食運到長安!」裴居道大聲道:「傳我的命令,長安城內所有的馬車騾馬都被徵發前去運糧!我從明天早上開始,便坐驢車上朝!」

      裴居道的這個命令立刻激起了一片抱怨聲,長安城中有那麼多達官貴人,家中都有車馬,他們其實不缺糧食吃,再高的糧價也餓不著他們,卻要一下子把他們的車馬都徵發了去運糧食。更不要說裴居道身為侍中坐驢車上朝,那其他官員怎麼辦呢?結果裴居道就得了一個外號,「驢車侍中」!

      正當裴居道在長安城內焦頭爛額的時候,王文佐從范陽南下的行軍卻順風順水,沿途不斷有人前來加入。當他抵達清河時,總兵力已經增加到了快六萬人。盧照鄰立刻依照古代的慣例,把這個兵力乘以二報了上去,號稱十二萬靖難討逆大軍,不過王文佐覺得依照軍隊增加的速度來看,應該到貝州時,應該也差不多名副其實了。

      「大將軍,清河乃是天下漕倉之一呀!」盧仁基道:「裡面不光是有糧食和布匹,箭矢、皮革、鐵錠也多得很,附近還有一處官馬場,實乃大將軍成事之基呀!」

      「盧老先生倒是所知甚多呀!」王文佐驚訝的看了看這個白鬍子老頭,這廝從范陽時就一定要跟著大軍南下,沿途指點兵要地理,城池府庫,頗有見地,可問題是這些東西是他該知道的嗎?看樣子,這老傢伙想搞事的心不是一天兩天了。

      「哪裡,哪裡!」盧仁基笑道:「老夫留心於這些東西也有四十餘年了,本以為這輩子已經用不上了,卻想不到有幸遇到了王大將軍,實乃三生有幸!」

      「你是有幸,可別人估計就不幸了!」王文佐腹誹道,面上還是裝出笑容道:「盧老先生果然是曠世之才呀!」

      「大將軍說笑了!」盧仁基笑道:「什麼曠世之才?還不是大唐天子不用河北人,老夫又不甘心半輩子蹉跎還是一身青衫,索性就留心於這些事情上,指望著什麼時候能夠把這個天給翻過來。所以大將軍盡可放心,這次我們河北士族哪怕是破家,也會支持您打下去的!」

      「盧老先生的心意,在下先謝過了!」王文佐苦笑了一聲:「但是說句大實話,這些新投來的,拿來充充數嚇唬人還行,拉出去野戰就是送菜!怎麼樣也要先操練三四個月才派的上用場!」

      「那是自然!大將軍在兵法上的見識,老夫自然是信得過的!」盧仁基笑道:「只是您對拿下清河之後有何打算呢?」

      「最好是分兵!」王文佐道:「七八萬人湊成一團看起來嚇人,但實際上指揮、調動、操練、補給都很不方便,更何況裡面可戰之兵很少,我打算分兵兩路,一路去河陽,直取洛陽,還有一路從虎牢關那兒渡黃河。」

      「大將軍是想要兩面進逼神京?」

      「不錯!」王文佐點了點頭,他口中的河陽位於今天河南省孟州西,隔著黃河與洛陽相望。而虎牢關位於今天河南省滎陽市,是洛陽東面的門戶和關隘。和後世的洛陽不同的是,當時的洛陽城是隋煬帝建造的,城池堅固,外圍有眾多防禦據點,像這樣的大型防禦體系,可不是單純從一個方向硬攻就能拿下的。當初太宗皇帝在攻打王世充就耗費了很大的氣力,最後也是通過擊敗竇建德,使王世充陷入絕望才拿下這座堅城。

      所以王文佐的計劃就是同時從兩個方向進逼,尋找戰機,而且這裡面還有一招變招,王文佐攻下河陽之後,就可以分出一支偏師,翻越太行山,進入河東,威逼蒲坂,直接威脅關中,使得敵軍不得不分兵布防,顧頭不顧腚。

      當然,計劃是計劃,實際是實際,姑且不論現在手下的這些烏合之眾,王文佐手下現在連可以獨當一面,指揮偏師的將領都沒一個,他只能盼著黑齒常之他們幾個能夠逃出來,不然就只能從遼東調人了。

      「哎!」王文佐看了看自己身後不遠處那幫子新投的河北義軍首領,再看看左右兩廂跟隨自己多年的軍官護衛們,不由得暗自搖了搖頭,這可不是一天兩天能趕得上來的,先從行軍和宿營開始吧。

      不管史書上如何稱讚河北民風渾厚果勇,幽并遊俠兒。但王文佐心裡很清楚,在真正的戰爭中,個人的勇氣和氣力,掌握武器的嫻熟與否,和後天訓練得來的組織和紀律比起來,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偏偏大唐在河北就沒幾個折衝府,其結果就是投靠王文佐的河北壯丁不少,但是有過軍事訓練履歷的少之又少。如果就這麼把他們投入戰場,只會害人害己——歷史上被己方潰兵沖亂陣型導致戰敗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所以王文佐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你們現在還不能打野戰,那就別打了,野戰的任務都交給他帶來的那些老兵,這些新來的菜鳥就老老實實的學著挖壕溝,修壁壘,然後站在壁壘後面向外頭射箭,丟石頭,投短矛就行了。等硝煙味聞夠了,死人見多了,看得懂旗號,再上戰場不遲。

      當然,這麼做的後果就是那些新兵們被折磨的苦不堪言,每天三四十里的行軍結束後。老兵們就可以煮飯吃飯休息。他們還得切草餵馬、挖壕溝、修圍牆,干不完的雜務。王文佐不止一次看到有士兵一邊打瞌睡一邊拿著鋤頭挖地,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但沒辦法,從老百姓到士兵第一步就是學會忍耐疲倦和饑渴。

      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清河之後,王文佐手下可謂是鳥槍換炮,盧仁基的情報很準確,確實清河庫里不管有糧食,還有大批武器和製造武器的原料,附近的馬場裡有一千多匹戰馬。這愈發印證了王文佐的一個猜想——這老東西手上有一個效率很高的間諜網,難怪他養出盧十二這種反賊族侄,這麼看來像盧照鄰這種老老實實讀書寫詩,跑去長安想要找一條仕進之路的,在他們盧家還真是少數派了。

      「十二郎,十二郎!」盧照鄰喊道。

      「啥事?」盧十二回過頭來:「你有啥事就快說,我現在可忙得很!」

      「你忙啥?」盧照鄰問道:「我可好些日子沒看到你了?」

      「忙啥?自然是帶兵呀!」盧十二笑嘻嘻的答道:「我現在手下有三千多人呢!」

      「步兵騎兵?」盧照鄰問道。

      「當然是步兵!」盧十二笑道:「三千騎兵我可指揮不來!」

      「步兵那可是辛苦的很!」盧照鄰苦笑道:「大將軍現在就拿新來的河北人當輔兵用,挖壕溝,修牆,割馬草,每日都沒有停歇的!」

      「那還能怎麼樣?就他們這個樣,還能上戰場不成,不是送死嗎?」盧十二笑道:「大將軍這麼幹挺好的,挺不住的就滾,熬得住的留下來,然後再談後面的事情!」

      「你竟然這麼想?我還以為你會嫌棄呢!」盧照鄰笑道。

      「怎麼會!」盧十二笑道:「不要說我,軍中的士卒們也想的明白。大伙兒丟下家裡的田畝妻兒出來是為了啥,還不就是做當初夏王未競之事?比起這個,吃點苦頭又算的什麼?」

      「夏王未競之事?」盧照鄰聞言嘆了口氣:「也罷,希望這次能成吧!」

      「肯定能成!論起仁厚,可能大將軍不如夏王,可論起用兵,大將軍可比夏王強多了!」

      ——————————————————

      王文佐發出的檄文終於傳入長安,與之幾乎是接連傳來的是其在河北不斷勝利的消息。這就好像一瓢涼水被潑入滾燙的油鍋之中。長安城中上至親王宰輔,下至販夫走卒,都在談論著這件事情,與其相比,就連不久前徵發車馬的事情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這麼說來,王文佐是反了呀!」

      「你有沒有看檄文呀!人家說自己起兵是為了救天子,反的是裴侍中和沛王!」

      「廢話,誰造反不給自己找個理由?他說為了救天子就救天子?這世上就憑他一張嘴說了!」

      「你這話說的,不過的確當初天子病重,讓沛王監國的事情有點蹊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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