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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裳鐵衣曲 - 第二百九十八章 首戰字體大小: A+
     
      「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黑齒常之笑道:「就一天功夫,葛德威能打制多少攻城器械來,光砍樹搬運木材都不夠,沒有攻城器械,只有蟻附攻城,再多人都不夠死的!」

      「這倒是!」伊吉連博德笑道:「不過拖時間對他們也未必有利,陝州城裡的工坊工匠多得是,各種材料又不缺,比起打造器械,葛德威打造出一樣來,我們十樣都造出來了!」

      聽到伊吉連博德這般說,崔弘度和黑齒常之都連連點頭,這倒不是他們要拍同僚的馬屁,而是伊吉連博德說的是大實話,古代城市攻防戰中,士兵的數量和精銳程度其實沒那麼重要——就算你是項羽再世,呂布復生,力敵百人,爬雲梯的時候一個女人也能用一盆滾燙金汁要你的命,畢竟再好的盔甲也擋不住滾油和落石,雲梯上也沒地方躲;攻城方兵力再多,城牆上可以選擇的突破口其實也就那麼幾處,只能一點點添油往裡面耗,直到耗光守城方的資源為止。

      所以城市攻防戰其實拼的是不僅僅是人命,更多的是資源——糧食、油料,各種器械、以及製造器械的人手和材料。攻城方有木材打制投石機、木驢衝車,就用不著用屍體填平壕溝,死人死到屍體與城牆一般高,可以先用投石機和弓箭手壓制城頭火力,然後用衝車撞開城門,或者把呂公車直接推到城牆前,然後放下吊橋,直接登城;守城方有木棚、射屋、強弩、投石機、叉杆,就可以消除射擊死角,躲在安全的地方向毫無遮攔的敵人投石射箭,輕輕鬆鬆的推翻雲梯,燒掉對方的呂公車,逼迫敵人用幾百條人命換幾步土地。

      這也是為何自古以來守城方第一步就是堅壁清野,最好距離城牆一定距離之內連塊大石頭都不留給對手。這一點伊吉連博德他們做的已經很好了,而守城的資源他們更是充沛之極——糧食和油料自然不必提了,為了修補建造漕船,陝州有大量的各色工匠和充足的材料,無論是製造弩機、箭矢、還是別的攻守器械,都是應有盡有。如果葛德威打算先建造好了器械再來攻城,他只會發現守城那邊的更多,更好。

      「那夜襲的事情?」崔弘度的目光轉向黑齒常之,在場的人都知道他有一雙夜眼,要夜襲可以說非他莫屬。

      「今晚是頭一晚,葛德威肯定防備最嚴!」黑齒常之答道:「我反倒覺得明天拂曉反而更好些!」

      「拂曉?」

      「嗯,弦不可能永遠繃緊,否則就斷了!」黑齒常之道。

      「這倒是,那就明天拂曉吧!」

      城外軍營。

      軍議在葛德威的帳篷里進行,兩張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方桌並排放著,有一張桌子還少了半截腿,不得不用幾塊石頭替代。葛德威坐在主位,右手便是他的副將,行軍司馬、長史、左右都虞候分作兩側,然後便是各營的將佐校尉,

      軍議的開始所有人都保持沉默,軍官們面面相覷,眼前的情況和他們離開長安時所想像的大相逕庭,敵人的數量遠遠少於己方,又是騎兵,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燒掉倉庫後逃走,對於他們來說最主要的工作不是戰鬥,而是撲滅余火,恢復原狀和追擊。可現實是一座設防完備的城市,除非進行一場正規的圍城戰,否則根本不可能攻下來。

      「將軍!」行軍司馬第一個發言,他是個來自隴右的老兵,滿是皺紋的臉上布滿了傷疤,他的聲音有些渾濁,必須很用心才能聽懂說的什麼:「我們應該向長安要求援兵,除此之外,還要向相鄰州縣徵發民夫,僅憑現有的人手,要打制攻城器械,挖掘壕溝,修築壁壘還有些不夠!」

      「援兵?我們有五千人,叛軍只有一千人!我軍人數是叛軍的五倍!」長史不滿的反駁道:「朝廷會認為我們畏縮不前的!」

      「長史,打仗不是簡單的比人數多少的!陝州城內外的情況我們都看到了,沒有城中百姓的配合,怎麼可能搞成這樣子?」行軍司馬道,他的臉上滿是憂慮的痕跡:「攻打這樣的城市,五對一的優勢可不夠!」

      「是呀,司馬說得對!」

      「城頭上那麼多木棚,射籠,城裡的工匠和各種材料肯定不缺,這麼說來弩機也不會少!我們沒有相應的攻城器械,多少人都是送死!」

      軍官們接二連三的發言,絕大部分人都站在了行軍司馬的一邊,他們一致認為,用血肉對抗石塊、木頭和油脂絕非明智之舉。

      葛德威一直保持著沉默,他就好像一尊石像,坐在方桌旁,當眾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突然站起身來,走出帳外,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覷的軍官們,副將趕忙追了出去,兩人一直走到營地的邊緣,方才停下腳步。

      「離開長安前,長安的糧鋪只有不到一半開門了!」

      「啊?」副將被葛德威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弄得暈頭暈腦的,他下意識的應了一句:「屬下倒是沒注意!」

      「情況很糟糕!」葛德威轉過身:「叛軍占住了陝州,就是卡住了長安的喉嚨。沒有漕運來的糧食,長安就是一座死城!所以我們不能拖延下去,你明白嗎?」

      「是!屬下明白了!」副將下意識的挺直了身體。

      「他們要援兵是對的,要徵發周圍州縣的民夫也沒錯,但不能像他們想的那樣先把器械打造好了,再按部就班的圍攻,長安等不及,裴侍中更等不及!」葛德威的話越說越快,到了最後簡直就是吼叫:「今天就先攻打碼頭,至少先把碼頭拿下來!」

      


      


      ————————————————————————

      崔弘度站在女牆旁,仿佛一尊石像一動不動,城門外便是不久前曾經還是碼頭和倉庫的廢墟,幾天前他已經下令將大多數建築物都拆毀,大部分木材都搬進城,剩餘的材料堆成一道矮牆,保護著最後一條棧橋,用來供十二條改裝後的水輪船停泊。顯然,敵軍選擇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碼頭,理由很簡單——這裡的防禦最薄弱,沒有壕溝,沒有城牆,只有一道矮牆。

      葛德威的前軍仿佛涌動的波濤,向碼頭湧來,矮牆後的民兵們射出的兩排弩矢,就一鬨而散,向不遠處的城門逃去。這倒是在崔弘度的意料之中,他對自己的民兵不抱任何幻想,這些臨時募集的前水手和搬運工們可以在甲板上射弩搖櫓,也能站在城頭上向下投擲石塊,潑熱油,但野戰中只會一觸即潰,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他從長安帶來的那一千騎兵,這些騎兵來自遼東、百濟,跟隨王文佐身經百戰,弓馬嫻熟,若是應用得當,便是萬人亦可擊潰。

      「發出信號,讓水輪船起錨,往岸邊靠過來!」他頭也不回的發出命令:「還有城頭上的投石機,也調轉方向,等候命令!」

      葛德威的前軍此時已經衝到了矮牆前,最前面的幾排士兵已經開始翻越齊胸高的矮牆,有的性急的乾脆用長矛挑飛矮牆的上半部分,試圖將這些障礙物清理開。為了避免遭到城牆上守軍的投射器械的射擊,葛軍開始有意無意間的向河邊一側靠攏,這就破壞了隊形,讓其混亂起來。

      「船,水輪船!」

      隨著葛軍的叫喊聲,十二條水輪船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岸邊靠攏過來,即便大部分士兵早以熟悉了這種經常停泊在廣運潭碼頭邊的漕船,但親眼在這個距離看到這種新式船隻的靈敏和速度還是第一次。士兵們本能的向後退卻,好拉開一點與之的距離。

      砰!

      隨著一聲輕響,一支灌鉛短矛被捲曲到了極限的筋絲纖維驅動,彈射出去,越過前面兩排士兵的頭頂,貫穿了旗手的小腹,將其連同旗幟帶倒在地。這支短矛仿佛是個信號,這些靠近岸邊的水輪船射出雨點般的箭矢和短矛,落在靠近岸邊的人群頭上,被射中的人就好像被大風颳過的岸邊的蘆葦,成群的撲倒,有人試圖張弓反擊,但這些水輪船靠岸一邊的側舷早就豎起了木排,水手們躲在木排後,用弩機和「蠍子」向岸上密集的人群射擊,岸上射來的絕大部分箭矢都被木排擋住了。

      幾乎是同時,城頭上的投石機也開始行動了,相比起船上的射手們,城牆上的投石機大部分都打偏了,不少石彈都從葛軍士兵的頭頂上掠過,落入河水中,有幾塊甚至砸到了正在向岸上射擊的水輪船上,引來了一陣怒罵聲。但即便如此,這也讓葛軍事情陷入了一種自己陷入兩面夾擊的恐懼之中,在這種夾射下,愈來愈多的人丟下武器,試圖逃離這塊倒霉的地方,他們推倒試圖阻擋自己的軍官,翻過矮牆,向己方的本陣方向逃去。

      從城門裡衝出的騎兵們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騎兵的數量並不多,只有兩百騎上下,但他們迅猛果敢的行動彌補了這個不足,他們如風一般席捲過葛軍的側翼,引滿角弓,向只有四五步遠的敵方步卒射箭,挺起長矛,刺穿抵抗者的胸口,踐踏一切,驅趕一切,披靡一切,就好像割草人一般,每前進一步,前面的草就倒下一片,就這樣,原本浩蕩的葛軍在馬蹄前轉過身,發出絕望的喊叫聲,丟下旗幟、長槍、頭盔,向後逃去。他們當中的很多人被同伴擠倒踐踏,再也沒有重新起身的機會。

      看到己方的前軍被擊潰,葛德威的臉變成了一種可怖的紫黑色,就好像茄子。他憤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一言不發,勝利者的騎兵並沒有追擊下去,只到了那道矮牆邊緣就退回去了。

      「賊人的騎兵果然精悍!」副將嘟囔道:「不可小視!」

      這句話點著了葛德威的怒火,他惡狠狠的罵道:「來人,將這些廢物拿下,臨敵後退者斬!」

      「將軍,將軍!」副將給嚇了一跳,趕忙求情道:「這麼多人不可盡斬呀!」

      「對,對!」行軍司馬趕忙接口道:「這不過是初戰,若是殺了這麼多士卒,豈不是自沮士氣!」

      葛德威此時也有些後悔,畢竟逃回來的潰兵就有七八百人,如果都殺了那剩下的軍隊只怕也打不下去了。他冷哼了一聲:「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逃回來的潰兵什一抽殺,活下來的插箭游營,以為三軍戒!」

      與敗者的沮喪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陝州城內此時卻是一片歡騰。如果說先前城中絕大多數人是懷著絕望恐懼的心情面對長安來的軍隊,那剛剛親眼看到的勝利就讓這些原本絕望的人們看到了一絲希望——這些「王師」好像也不是那麼難對付嘛!那些騎兵們能夠輕而易舉的打敗幾倍於己方的「王師」,把他們殺得屍橫遍野。難道和那個倭國來的轉運使相公說的一樣,他們才是忠臣,長安有奸臣囚禁了聖天子,只要大家能夠堅守陝州一個月,王大將軍的大軍就能趕到,到時候解救天子,大家都是有功之臣,可以封妻蔭子?

      在勝利的刺激下,城內的百姓和民兵們興奮了起來,他們開始連夜趕工,打制更多的器械,箭矢,投矛和弩機,檢查城牆,尋找可能存在的缺口薄弱之處,看到這種喧鬧,城外的進攻者不由得更沮喪了。

      「看這樣子,倒像是咱們才是叛軍了!」一個軍官搖了搖頭:「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應該從長安連夜行軍趕過來了!」

      「這世上哪有後悔藥吃!」他旁邊的同伴嘆了口氣:「還是先找長安要援兵,相鄰州縣徵召民夫來吧!就憑咱們手上這點兵,就算再過半年也攻不下來!」

      無論葛德威如何的惱怒,他也不得不向長安發出求援的書信,並從相鄰州縣徵召更多的民夫,為打一場時日持久的攻城戰做準備了。

      今天事情比較多,更新晚了,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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