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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裳鐵衣曲 - 第二百一十五章 思鄉字體大小: A+
     
      盧照鄰坐在一旁,看到上首的兩位公主對盧光平的態度,反倒是自己無形之間被無視了,感覺不禁有些異樣,他雖然仕途坎坷,但少年成年,遊歷四方,即便是王侯將相、達官顯貴,也無不待之以禮,奉為上賓,里子不說,面子上絕對是不虧的;而這個盧光平即便是在范陽盧氏中也是出名的怪人,雖然是士族子弟,但一年到頭都呆在鄉里,一不四處交遊,二不吟詩作賦,三不從軍,明明一身好武藝,卻也不在眾人面前顯示,在自己眼裡就是個言辭刻薄的尋常田舍翁,卻不想身負這等驚人的武藝。{什麼?你還不知道|.閱讀,|趕緊google一下吧}

      「原來你這麼有本事!」李素雯笑道:「為何不早些拿出來讓我們看看?」

      「這又算得什麼本事?」盧光平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只不過是吃了殿下的酒肉,又沒錢付帳,只得耍弄兩下莊稼把式抵帳罷了!」

      「你又在騙人,我們姐妹可不是深宮裡的雛兒!」李素雯笑道:「回長安之前,我和姐姐在倭國可是沒少見過擅長挽弓刺槍的好漢子,像你這般身手的,都未曾見過!」

      「殿下所見的不過是海東蠻夷,雖有一二勇士,豈可與我燕趙壯士可比!」盧光平傲然道。

      「是嗎?」李素雯將信將疑的看了看盧光平:「可我怎麼聽說關東之人工於文藝詞賦,於武事倒並不擅長,不如關西健兒悍勇敢戰!」

      「小殿下!」盧照鄰聽到這裡,心中暗呼不好,趕忙搶先應道:「關東有數百州縣,戶口百萬,有好文藝的,比如在下,自然也有好武事的,比如十二郎,豈可一概而論?」說話間,他的右手抓住盧光平的手臂,唯恐對方在這兩位李家公主面前說出什麼犯忌的話來,惹來大禍。

      「這倒也是!」李素雯也沒注意道下面兩人的小把戲,也沒有話題繼續往這邊說,又說了幾句閒話,李下玉讓手下取出兩份名刺,分別給予盧照鄰和盧光平兩人,方才做罷。

      ——————————————————

      「那兩個公主想必我把當成如你一般來長安求官的,才拿這玩意給我!」盧光平把玩了兩下那名刺,隨手丟給盧照鄰。

      「十二郎,二位殿下這也是一番好意,你這又是何必呢?」盧照鄰苦笑道:「難道你去別人家拜訪,主人予你名刺,你也是這般嗎?」

      「那就要看是什麼人家了!」盧光平笑道:「若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瞧不起人,我自然不會再來,要名刺又有何用?」

      「人家是天子姐妹,龍子鳳孫,高高在上不是很正常嗎?」盧照鄰道:「難道你還要人家與你同席而坐嗎?」

      「天子家又如何?一世為天子,又不是世世為天子!」盧光平冷哼了一聲:「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樣,總是低三下四的,剛剛你沒聽到那個小的怎麼說的?關東之人工於文藝詞賦,於武事倒並不擅長,分明是小視我等關東人!」

      「其實人家也沒有說錯嘛!」盧照鄰苦笑道:「關東出相,關西出將,這句話你總該聽過吧?」

      「這是西人的胡說!」盧光平冷哼了一聲:「關西不習文事不假,但關東則是文武皆精,便如你我一般。只怪高氏父子荒淫無道,使得我河北為宇文氏所滅,否則豈會有這句話?我等河北士人也不至於要來長安寄人籬下!」

      盧照鄰聽了,不由得嘆了口氣:「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可關東輸給關西也不止那一次:楊堅篡奪宇文氏之國時,韋孝寬在鄴城大敗尉遲迥、隋末夏王在虎牢敗給太宗皇帝也是如此,時運如此,豈是人力所能抗拒的?」

      盧光平冷笑道:「從宇文黑獺建府兵於關西,算來也有百餘年了,照我看天命也是應該東移了!」

      「呵呵!」盧照鄰笑了起來:「天命之說,便是聖人也未必敢說知曉,你如何敢妄言天命?還是多行人事吧?不然只會禍及家人!」

      「天命之事,說到底也不過是人心罷了!如今長安日漸奢侈,而關西土薄,只能向關東日漸苛求,轉運入關中供給所需,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運河兩岸百姓便會疲敝,豈可長久!」

      「你這十二郎,不要命了?」盧照鄰臉色大變,他回頭看了看阿克敦落在後面四五步,不像是留意他們兩人交談的樣子,喝道:「這等事豈可亂說?旁人聽到了便是滅門之禍!」

      「你是怕那廝嗎?」盧光平笑道:「一個東海蠻子,你我用的是鄉音,他哪裡聽得懂!」

      「那也不能亂說,這裡是長安,可不是你家莊園!」盧照鄰低聲道:「早知道你這張嘴,打死我也也不帶你來長安了!」

      盧光平知道自己理虧,笑了笑也沒說話,只是看河邊的風景,盧照鄰順著看去,只見不遠處的河津渡口,一葉扁舟橫斜,船尾有個老漢,正在費力的生火,可能是因為木柴打濕了的緣故,灶口只見煙不見火,熏得老漢淚流滿面,十分狼狽。河對岸隆起的群山如賁龍臥虎,山影倒映在河水中,陰陽難測。遠處傳來一縷笛聲,斷斷續續,聞之不覺的悲從中來。

      「交交黃鳥,集於栩兮集於桑;營營蒼蠅,止於藩兮止於棘。」盧照鄰突然嘆道。

      「怎麼了?又有感慨了?」盧光平問道。

      「沒什麼?」盧照鄰擦去面頰上的淚水:「時間不早了,我們回驛館吧!」

      ——————————————————————————

      王文佐宅。

      「盧先生已經回長安了,同行的還有四十多人,都是河北的士族俊傑,前來參加這次科考的!」桑丘低聲道:「主人,您要不要設宴款待一下?」

      「算了吧!」王文佐猶豫了一下:「這件事情本來就很招人忌了,再這麼做只會更加授人以柄!」

      「是!」桑丘稍一猶豫:「不過阿克敦有帶著盧先生在長安城逛了逛,看馬球的事情還恰好遇到了二位長公主,拜見了二位殿下!」

      「這樣很好!」王文佐放下手中的羽毛筆:「阿克敦和盧照鄰是舊識,介著這層關係介紹給二位殿下正好,反倒省的我出面了!」

      「主人,小人不明白!誰都知道阿克敦還有二位殿下與您的關係,他們出面和您出面這又有什麼區別?」

      「呵呵呵!」王文佐露出一絲苦笑:「我的身份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過去我做什麼都只是我自己,現在我的一言一行,已經不再只是我一人,牽涉到太多,所以反倒是沒法自己出面了。就拿沈法僧這次的來信,你也看看吧!」

      「沈郎君有來信?熊津都督府那邊出事了?」桑丘驚訝的接過來信,看了幾行就驚道:「事情竟然到了這等地步,賊人竟然已經能圍攻新城了?」

      「把信看完!」

      「哦!」桑丘壓下心中的驚訝,他雖然人在長安,但妻子孩子,田產家業都在百濟倭國,而新城作為過去的高句麗重鎮,遭到圍攻只能說明叛軍的力量已經不再是小打小鬧,而是足以對大唐在整個遼東乃至東北亞的統治造成威脅的存在了。

      「叛軍中有契丹人、奚人的影子!」桑丘看完了書信:「可是契丹人和奚人不是我們大唐的屬民嗎?」

      「呵呵!」王文佐笑了兩聲:「要這麼說,新羅人也是大唐的屬國,新羅王還有雞林州都督府都督的加銜呢!你覺得新羅人在這場戰爭中是敵是友?」

      「該死的新羅人!」桑丘恨恨的罵道:「都是他們在背後搞的鬼!」

      「這裡頭的確有新羅人在搞鬼!但歸根結底還是大唐在海東的力量太弱了!」王文佐嘆了口氣:「再往深里說,河北幽州的力量太弱了。奚人也好、契丹人、靺鞨人也罷,他們其實都一樣,服從強者,這就是那片土地唯一的規則。如果你足夠強,他們就會很老實的服從你,但你一旦弱了,他們就會另有心思了。畢竟你弱了,就沒有能力維持秩序,他們如果不想辦法做點什麼的話,那等待他們的只有滅亡。」

      「主人您說得對!」桑丘點了點頭:「我們那兒就是這樣的,只會服從強者,可惜您不在泗沘城,如果你能在那邊,契丹人、奚人、靺鞨人、新羅人都會老老實實的,什麼時候我們可以回去呀!」

      王文佐嘆了口氣,沈法僧的來信中雖然沒有懇請王文佐回去的字眼,但字裡行間都是期待之意。當時的東北亞有些像春秋時期的華夏大地:禮樂崩壞,爭城以戰,殺人盈城,爭地以戰,殺人盈野;唐帝國在摧毀了高句麗在東北亞的霸權之後,卻沒有能建立起相應的秩序,反而由於西線吐蕃人的壓力,不得不將大部分兵力從東線撤走,從而在東北亞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權力真空。

      這樣一來,生活在當地的各民族,各方勢力也立刻感覺到了這一真空,他們紛紛起兵,企圖以自己的力量填補這一真空,成為高句麗的後繼者,新羅人、靺鞨人、高句麗遺民便是其中的代表,其實已經整合了百濟和倭國力量的王文佐也是這一逐鹿賽的參加者這一,也許還是最有力的爭奪者,但王文佐本人在長安改變了這一切。沈法僧、賀拔雍、元驁烈、藤原不比這幾人沒有足夠的威望來整合全部力量,參與這場爭霸戰,所以沈法僧寫來的這封信並不是他一人寫的,而是代表所有其他人的試探——機會來了,您啥時候回來帶著我們干呀!

      王文佐當然能看出其中的內情,他也知道這種機會十分難得。東北亞地區正在發生的事情把所有人:農夫、牧民、商人、王公貴族都一股腦兒投進了戰爭的旋渦,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戰爭一視同仁的毀滅一切,所有人都處於巨大的痛苦之中;如果有誰能夠平息這場戰事,把和平和秩序重新帶到這片土地,把人民從戰爭中拯救出來,那他就能成為眾人擁戴的大王,成為一個新國家的建立者和開闢者,留名青史。

      但現在的問題是王文佐的官位太高了,他已經成為了大唐帝國現有政治機器中十分關鍵的一部分了,如果他離開長安,前往海東,那長安城內的政治平衡就會立刻被打破,發生一些他不想看到的事情,甚至導致帝國內戰爆發,乃至毀滅,這是王文佐所不想看到的。

      這種左右為難的境地讓王文宗覺得雙手都被用力向兩邊拉,無論自己放開那隻手,就會導致整個房屋的倒塌,砸破自己的頭。

      「主人,您不想離開長安?」桑丘低聲問道。

      「不是想不想,而是無法離開長安!」王文佐嘆了口氣:「就好比你,你想回泗沘嗎?」

      「想!」桑丘回答的十分果斷:「但是我不能走,我必須待在您身邊,為您效力!」

      「我也一樣,我也很想回去,和沈法僧、賀拔雍他們在一起,但陛下待我恩重,我必須留在長安為他效力!若是就這麼棄他而去,與禽獸何異?」

      「我明白了!」桑丘點了點頭:「那您怎麼回信給沈郎君?」

      「只能讓他整兵待戰了,還有倭國那邊也要小心防備,如果我是金法敏,肯定不會讓倭國那般安寧無事的!」

      「嗯!」桑丘點了點頭:「那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再過兩三年吧!」王文佐用不那麼確定的語氣答道:「等到陛下年紀再大一些,有了太子,天下穩固了,我也就可以向陛下請辭,回東國去了。哎,真是想念泗沘城那邊的黃魚呀!」

      「嗯,等回去了,俺就給您牽著馬,一起去射獵,暢快的玩一玩,那日子可比在長安城裡整天勾心鬥角強多了!」

      「是呀,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王文佐嘆了口氣,他拿起一旁的銅鏡照了照自己的兩鬢:「這長安城裡,真是歲月催人老啊!」

      首先感謝書友超帥氣的兔砸、lofty123、156471、銀河宿主吃牛排等人的打賞,還是希望不要養魚,養著養著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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