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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裳鐵衣曲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精神原子彈字體大小: A+
     
      第594章 精神原子彈

      不過這倒也不難理解,詩名再牛逼,也不能吃不能喝,交遊酬唱還要大把大把的銀子丟進去,說到底還不是唐代科舉制度還不完善,朝廷的大部分官位都被勛貴世家子分光了,拿出來供科舉士子的少的可憐,偏偏這兩位家世雖然不錯,但投胎技能沒點滿,一個是河北人,另一個是河東人,都不是關中隴右人,先天上就吃了虧,就算入了仕途,有了官身,想要出頭也難得很。要是大唐和明清兩代那樣科舉取士,眼前兩位肯定老老實實在家背四書五經寫八股文,才不會寫詩作賦,不務正業呢!

      「以二位的才學名聲,只要耐心等待,能重新回到朝堂之上,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王文佐笑道:「倒也無需太過焦慮!」

      「哎!」盧照鄰嘆了口氣:「王公,韶華易老,子安賢弟應該還有機會,我如今已經年近四十,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如果再耽擱兩年,哪怕朝廷徵用,我恐怕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王文佐看了一眼盧照鄰,確實如他自己所說的,兩鬢已經出現了些許白髮,身形消瘦,滿臉都是風霜之色,身體狀態的確不怎麼樣,相比起來王勃雖然也是滿臉的鬱郁不得志,但畢竟才二十出頭,那股子青年特有的勃勃生機還是渾身上下呼之欲出。唐代選官有「身、言、書、判」之說,一曰身,體貌豐偉;二曰言,言辭辨證;三曰書,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優長,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外表魁偉高大,言辭能說會道,寫的一手好字,能寫一手好公文。就盧照鄰眼下這樣子,即便朝廷要用他,第一條就被刷下去了。

      「盧兄體貌的確有些虧減!」王文佐道:「不過盧兄這年紀與我相仿,這個年紀正當盛年,何必如此頹唐呢?」

      聽王文佐這麼說,盧照鄰已經是滿臉苦笑,自己是和王文佐年紀差不多,都是三十多不到四十,問題是人家已經是封疆大吏,天子和太子心中的紅人,出行時前呼後擁,牙旗如雲;而自己二十出頭就在鄧王府當典簽,跟著鄧王李元裕四方游寓十來年,鄧王的確對自己很不錯,可問題他不過是唐高祖的第十七子,也沒有什麼功績,根本沒有進入過大唐的權力核心。所以李元裕雖然也曾經為他走過關節,最後也只能去益州新都當了一個區區縣尉,三年之後縣尉期滿,他考評一般,也沒有升遷,結果索性就留在蜀中,沉浸在詩酒之中。

      從後世的文學愛好者的角度來看,這當然是件幸事,通常詩人混得越慘,越是能寫出佳作來,要是盧照鄰自此春風得意,金紫加身,後來的《長安古意》、《行路難》,《釋疾文》、《五悲》、《病梨樹賦》等佳作自然也寫不出來了。可對於盧照鄰自己來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文章千古事固然不假,可還是比不上升官發財好呀!

      「在下一介書生,哪裡敢和王公相比!」

      「話也不能這麼說!」王文佐笑道:「眼下我的確比二位得意一點,但千古之下世人多半會記得二位,未必記得我了!」

      「王公平百濟,滅倭國、高句麗,功勳蓋世,便是千載之下,世人亦當不會忘記!」王勃道。

      「但願如子安所言!」王文佐笑了笑:「今日與二位相遇,也是有緣!我看二位頗有重返長安之心,若有我能做的事情,還請直言!」

      王勃與盧照鄰聞言,面上都露出喜色來,王勃到底年輕些,不如盧照鄰城府深:「王公若願出一言,便能援我等於水火!」

      「子安是希望我在天子面前為你說項?」王文佐笑道。

      「這個倒也不必!」王勃笑道:「當初天子斥責在下,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只怕天子自己也都忘了,如果您在天子面前再提起,等於是讓天子又想起來,可謂是好壞參半!」

      「這倒也是!」王文佐點了點頭,暗想這王勃果然是神童,機敏過人,對上位者的心理揣測的倒是很清楚:「那你希望我做些什麼呢?」

      「可否請王公替我和盧兄在太子面前舉薦!」王勃道。

      「這王勃倒是賊心不死呀!一心要往政治旋渦中心扎,看來後世他沒淹死也多半躲不過那一刀!」王文佐聞言心中冷笑,出於為尊者諱的緣故,後世對王勃、盧照鄰這等著名詩人通常強調了他們文學家的一部分,而對於他們政治家的那一部分就語焉不詳了。如果了解王勃、盧照鄰的生平,就會發現這兩人進入仕途之後,第一步都是進入某個王府擔任文學侍從,只不過盧照鄰跟的是比較邊緣的鄧王,而王勃跟的是沛王李賢(即後世的章懷太子,唐高宗和武則天的第二個兒子)。

      與唐代天寶之後不同的是,唐前期的宗室藩王也是朝堂政治中一個十分重要的角色,像太子有自己的軍隊,屬官,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儼然是一個小朝廷;而藩王一般也有自己的封地,有自己的文武侍從,可以出任官職,他們招攬人才,通過編輯書籍、各種社會活動,擴大自己的聲望,積極投身於朝堂上和宮廷內部的各種鬥爭中。這也是從唐開國到玄宗年間,頻繁發生各種各樣的宮廷政變的原因。

      這一切並不是偶然的,畢竟初唐距離南北朝未遠,專制皇權尚不穩固,隋、北周滅亡的前車之鑑不遠。分封宗室諸王,羽翼天子來對抗士族、外戚等內外威脅的風氣還沒有消弭。像盧照鄰王勃這種文採過人的文學家,以文膽和智囊的角色參與宗王政治,換取自身的升遷,也是很正常的選擇。在平時他們撰寫詩文,整理文章,為自己的主人增加政治聲望,點綴光彩;一旦兵刃相見,他們就撰寫討賊檄文,直接攻擊敵人。

      而結構嚴整,氣勢宏偉的帲體文在這方面有極其特殊的優勢,比如陳琳的《討曹操檄文》,魏收的《為東魏檄梁文》,駱賓王的《為徐敬業討武曌檄》都是其中的頂尖之作。這些言辭華麗的文章在當時士族政治的環境下有著非常強大的動員和鼓動作用,說一句「精神原子彈」並不算誇張,曹操看了陳琳的文章能夠嚇出一身冷汗;魏收說自己能讓世人揚之上天,俯之入地;武則天看了駱賓王的文章感嘆不已,說有如此才,而使之淪落不偶,宰相之過也!都是有時代背景的。

      王勃當初被李治趕出長安,就是因為他在沛王李賢和英王李顯(李治和武則天的第三子)鬥雞時候,隨手寫出《檄英王雞》來為之助興。李治的理由是:二王鬥雞,王勃身為博士,不進行勸誡,反倒作檄文(古代用於徵召,曉諭的政府公告或聲討、揭發罪行等的文書,也指戰鬥性強的批判,聲討文章),有意虛構,誇大事態,此人應立即逐出王府。

      但顯然這不是所有的原因,李治也是從太子過來的,他當然不會忘記父親和自己兩代人為了爭奪帝位所發生的那些兄弟相殘的慘劇。李治當然不會把這種慘劇歸結於封建專制皇權本身,而認為是皇子們身邊有了奸佞小人,挑撥皇子們之間的兄弟之情,最後釀成悲劇,解決的辦法就是把這些奸佞小人從皇子身邊趕走,換上仁人君子,讓皇子們各安其位,和睦相處。

      看到王文佐沉吟不語,王勃心中愈發焦急:「我聽說王公深得太子信重,若得王公一言,不啻予在下一命!」

      「子安!」王文佐笑了笑:「據我所知,你當初在長安時是在沛王府中效力的,是嗎?」

      「不錯!」

      「你既然已經在沛王府中效力,那君臣之分已定。若此番回長安後又前往太子東宮之中,那至沛王殿下於何地?」

      王勃頓時啞然,臉色如死人一般慘白。正如王文佐所說,雖說太子乃是儲君,理論上沛王是臣,太子是君。但只要一日太子沒有登基,誰是下一個皇帝還不一定。你王勃既然在這場爭奪皇位的鬥爭中跟了沛王混,現在又想跑到太子這邊來,那沛王的臉往哪裡放?就算天子不開口,也會被諫官咬死。

      「王公說的是!」盧照鄰嘆了口氣,他拍了拍王勃的肩膀:「子安賢弟,太子這條路不是你我能走的了,還是另尋他路吧!」

      「另尋他路?」王勃苦笑了一聲:「盧兄你還不明白嗎?一個從八品下入仕,兩年升一級,十年下來也就升到七品官,我鬍鬚皆白也就一個下州刺史!半生苦讀,就為了這個?」

      盧照鄰聽到這裡,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唐代繼承了魏晉南北朝時九品中正和清濁官制的部分制度,如果家世不好,即便出仕,一輩子也只能沉淪下僚,這對於普通人也還罷了,畢竟能當官就已經是進步了。但像王勃和盧照鄰這種文采出眾的世家子弟就不一樣了,他們原本是有機會直接青雲直上,直取公卿的,至少王勃是有這個機會的,一下子被從雲層上踢下來,在泥沼中掙扎,這種感覺尤為痛苦。

      「王勃你別怪我心狠,不然要讓你這麼回長安,來俊臣和周興之流絕對能讓你苦不堪言!」王文佐心中暗想,口中卻道:「二位若只是想回長安,倒也不難!不如隨我一同上路,不過向太子舉薦之事,著實不可!」

      王勃與盧照鄰對視了一眼,一起搖頭道:「我等在成都還有些瑣事,不敢叨擾王公了!」

      「來人!」王文佐喚來家奴,取來一百兩白銀,還有兩張名刺,笑道:「那頭海東青餵養花費甚多,這一百兩白金是餵養所用,若是他日二位來長安,可取名刺來我府上,共謀一醉!」

      王勃和盧照鄰接了贈金名刺,出了營帳,阿克敦將那頭海東青所需的什物送上,笑道:「二位小心了,這鳥兒須得先多熬上些時日,否則便不聽話!」

      王勃也知道「熬鷹」之法,點了點頭,他想起先前這靺鞨少年說的話:「你倒是沒有撒謊,這鳥兒確實比我原先那支強多了!」

      「那是自然!」阿克敦笑了笑:「二位路上小心了!」

      王勃點了點頭,他與盧照鄰上了馬,一路往來時路上走去,走了一段路,王勃突然道:「盧兄,你有沒有覺得這王文佐並不想我們回長安?」

      「為何這麼說?他不是後來請我們一同回去嗎?還給了我們名刺?」盧照鄰反問道:「至於向太子舉薦之事,他說的也有道理!」

      「我不是說這些!」王勃道:「我只是有種感覺,他心裏面不想我們去長安!」

      「這不太可能吧?」盧照鄰皺起了眉頭:「以他現在的身份,與我們不啻是天地之別。再說他是一武將,又不是文學之士,也無需擔心我們去了長安,擋了他的路!」

      王勃點了點頭,他到底是年輕人,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片刻後便搖了搖頭:「罷了,不想這些了,不過反正這次我們也沒虧,平白得了一百金,還有這樣一頭好鷹,若是在長安,還不把那些傢伙羨慕的眼睛珠子都凸出來!」

      「是呀!」盧照鄰艷羨的看了看王勃手臂上的海東青,笑道:「這等神物,確屬難得!」

      「對了,今日的賭局,我差點忘了!」王勃突然笑道:「盧兄,你還欠我一首五言,快快作來!」

      「這——」盧照鄰這才想了起來:「應該不能算吧?當初你的鷹也沒抓到吧?」

      「如何沒抓到,只是被那個靺鞨小子的箭矢射中了而已!」

      「那讓我想想——」

      「快些,曹子建七步成詩,盧兄你今日最多不能超過十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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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盧照鄰也當真是沒福氣!」崔弘度看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下,對王文佐嘆了口氣:「三郎你招攬他,他卻不肯留下來!」

      「盧照鄰年紀雖然大些,但性子比王勃卻軟些,王勃不肯留下來,盧照鄰自然也不會留!」王文佐笑道。

      感謝學富五車孔乙己、龍戰於野等書友的打賞!

      昨晚單位一個通宵加班,渾身酸軟,人到中年真的是不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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