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下山沒有當初夏樹的排水渠過彎，顧知南也沒有在乎他的華國駕駛證在美利堅能不能用，杜小閆緊緊抓着扶手，也完全不敢和現在的顧知南搭話。

風呼嘯而過，車子的車窗沒有關閉，似乎是為了讓車上的人冷靜一下，但秋夜的凌晨確實很能讓人打幾個哆嗦，杜小閆已經開始想念她剛買來過冬的那幾件外套了！

循着道路漫無目的的開着，顧知南自己都不知道開去了哪裏，只知道抬頭都是繁華的夜景，但街上已經沒有人了，冷冷清清。

顧知南在一處路口停下了杜小閆的車，幾乎是直接剎停的車，杜小閆因為慣性還朝前沖了一下，她扭頭張著嘴巴看顧知南，但他已經解下了安全帶。

「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裏，但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顧知南說完這句話就下了車，表情是杜小閆見過的前所未有的難看，並且她能看到顧知南的嘴唇很白，白到她以為現在是深寒冬天，把他凍壞了！

杜小閆立馬就解開了安全帶跟着跳下了車，跟在顧知南身後。

「我送你回酒店，明天中午我再去送你機場，你都說這裏不知道是哪裏了，幹嘛還要亂跑！」

回應給杜小閆的依然是下車后就沒有再停留的背影，她也知道顧知南現在的心情肯定是一團糟，所以就只是跟着，沒有上前，沒有離開，宛若繁華空城的街道吹來一陣陣凄寒的風，把顧知南搖搖欲墜的身影吹的更加沉重，把杜小閆留起來的長發吹散。

而在這樣的畫面裏面，在杜小閆的視角裏面，她看見前面原本就走的飄散的身影一下子就栽倒在了地上！

瞳孔放大，表情凝固，杜小閆整個人好像完全沒有預想到，她遲疑了一秒鐘才大喊這上前。

「顧知南！」

在這街邊響徹的一聲吶喊並沒有把顧知南拉回他現在應該停留的現實，他顫抖著嘴唇，緊閉着雙眼，跪倒在地上，好像表現的很冷的樣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更為嚴重的後果來了，再距離上一次的如夢幻境一樣，這一次在夏熠面前失控，而現在幾乎奪去了他所有的行動能力！

「顧知南，顧知南你怎麼了？！」

杜小閆整個人一下子就慌了，帶着哭腔的聲音不斷的重複在街邊，她伸手去扶顧知南，顧知南整個人直接像是短線風箏一樣倒向她身側！

而這時候，杜小閆才發現他整個人無比的滾燙，可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卻像是一個被凍壞的人一樣！

可杜小閆已經不關注這些了，她整個人亂作一團，眼淚滑落，手忙腳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卻發現手機遺落在了車上！

「救命啊！救命啊！有沒有人，救命啊！」

杜小閆帶着濃烈哭聲的聲音在這個街角不斷響起，她自己想要站起來，想要把顧知南拉起來，卻發現腳有些軟，顧知南的體重整個人壓在她身側，她平時該有的力氣在這一刻全都化作了虛有！

大街上，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杜小閆已經想不到顧知南身上還會存在一個手機，她只是費力的撐著顧知南的身子起來，朝車子的方向挪去！

眼淚啪嗒啪嗒的掉，華語，英語同步用力的喊著救命，可不知道是見鬼了還是美利堅這一片土地真的很少人，她甚至沒有見過一輛車開過，更別說行人了！

「顧知南，你不要嚇我，我送你去醫院，你不要嚇我啊！」

杜小閆一張小臉已經完全沾滿了眼淚，連聲音都帶着深深的顫抖，顧知南就好像完全沒有徵兆一樣，直接就倒下了，這讓看過很多狗血電視劇的她腦海裏面已經聯想出來了十幾種可能！

「別，別喊。」

一聲輕若虛無的聲音從顧知南嘴邊傳出，讓原本還在哭喊的杜小閆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樣，她猛的抬頭側臉，看到還是顧知南那一張清秀但極度蒼白的臉，但此刻他已經半睜開了眼睛，正對着杜小閆。

「顧知南！！！」

杜小閆欣喜若狂，剛喊了一句，身上的受力就結束了。

顧知南搖搖晃晃的自己站起來，然後跌坐街邊花壇邊上，靠在那裏，仰頭看了一眼杜小閆，動了動蒼白無比的嘴唇。

「記得，別喊了，別擔心，我休息一下。」

他這句話說的很輕，很虛弱，但是是看着杜小閆說的，眼神裏面透著無比的認真。

一句話讓杜小閆心裏瞬間安定了大半，她蹲在顧知南面前，用手胡亂的抹着眼淚，視線始終聚集在顧知南蒼白的身上，他說完那一句話后就陷入了安靜，只剩下濃重的呼吸聲在告訴著杜小閆。

他還活着……

杜小閆想開口，又想到顧知南剛才的眼神和話語，她捂著嘴，眼睛死死盯着顧知南，並且聽着他的呼吸聲，一旦有什麼不對她就要跑回去拿手機打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顧知南的呼吸聲越漸平穩，整個人看上去就好像陷入了絕對的安靜，杜小閆也不知道已經蹲在他面前多久了，臉上掛了幾條淚痕，她也沒有在乎，眼睛始終緊緊盯着眼前埋着頭的男人，就好像一根緊繃着的弦。

他就好像睡著了，一動不動，雖然平穩的呼吸聲在告訴杜小閆，他好像已經沒有事了，如果真是這樣睡著了也好，可杜小閆一顆心卻始終懸著，她害怕顧知南不是睡著了，畢竟走着走着一下子栽倒的畫面感還在她的眼裏不斷循環播放！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小閆終於看到了顧知南再一次有了動靜，他重新抬起頭，看到一直守在面前的杜小閆，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想開口，一下子卻說不出話。

杜小閆看到顧知南的這一個笑容，很難看，卻讓她緊繃的身子一下子鬆了下來，這一次到她栽倒了，顧知南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杜小閆是第一次能這麼倒在顧知南的懷裏，但她卻沒有絲毫的開心，反而是重新帶着哭聲哭了起來。

聲音充滿了害怕和委屈。

「我剛才，剛才以為你要不行了！」

「抱歉。」

顧知南伸手蓋着杜小閆的腦袋，無力的靠在花壇邊，再一次開口的聲音有些沉悶，像是需要重新適應。

許久，杜小閆抬起頭，紅鼻子，花貓臉，她才反應過來她是在顧知南的胸膛上哭了一通。

原來這就是夏安歌能感受到的心跳，杜小閆在最後離開的那一刻也聽到了。

洶湧澎湃。

杜小閆看向顧知南，他剛好低頭，對她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伸手把她拉了起來，整個人好像沒事人一樣，但他依然泛白的嘴唇都在告訴杜小閆，他剛才真的倒在了大街上！

「你剛才。」

「累了，精神恍惚。」顧知南淡淡道，然後補充了一句。

「今晚的事情，無論是我見夏熠，還是剛才累倒，都保密。」

「你為什麼不注意休息？」杜小閆沒有那麼八卦，夏安歌的事情她也沒有資格去管，她只擔心顧知南的狀態。

「以後會注意。」顧知南笑了，看着杜小閆有淚痕的臉。

「哭的挺大聲，看出來了你是真關心我。」

杜小閆愣了一下，撇過腦袋不讓顧知南看到自己的臉，不肯承認。

「我只是，我只是怕你死在這裏，我沒有辦法跟夏安歌交代！」

「也是。」顧知南也是認真道：「死在這裏就挺晦氣的。」

「呸！」

杜小閆吐了一口口水，怒氣沖沖的看着顧知南，叉著腰。

「你是不是傻了？不知道休息嗎？都給你鴿子那麼多天了，你拍個破戲不懂的利用時間休息？」

這一次輪到顧知南愣住了，他看着杜小閆兇巴巴的樣子，有些說不出話。

而杜小閆則是揚起了手，想了一下輕鬆砸在顧知南最硬的肩膀上。

「你剛才，剛才真的嚇到我了！要是真出事了，沒寫完的仙劍二要怎麼辦啊！」

「……」

顧知南輕嘆了一口氣：「死之前把大綱給你？」

「滾！」

杜小閆差點又要上手，咬着牙大聲喊道。

「你自己寫！！！」

「行。」

顧知南恢復了笑意，聲音也恢復了先前的樣子，杜小閆聽着這算是賤賤的聲音，整個人也才算是完全放心下來。

「別跑了，我送你回去，這一次我開車！」

「好。」

得到了回答，杜小閆晃着馬尾回頭，也像是恢復在了華國時的樣子，蠻橫帶着傲嬌。

顧知南跟着杜小閆的腳步，一前一後的走着。

「顧知南。」

「顧知南！」

「啊？」

連續兩聲之後的喊聲，顧知南才反應過來，看着回過頭走路的杜小閆，似是想起了某個人也這樣做過。

杜小閆聽見顧知南這麼久才回答，覺得他好像比以前遲鈍了一點，她認真的看着顧知南，眼睛緊緊的看着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想問問你仙劍結局的，想了一下你也肯定不會說。」

她開車門，坐上駕駛位，側頭看着顧知南。

「上車啊，你怎麼好像呆了好多啊？」

「大概是困了。」

顧知南晃了晃腦袋，上了車，杜小閆重新啟動了車子。

「那你在車上睡一下吧，到了我跟你說。」

顧知南搖搖頭，撐著半邊臉看着外面，整個人看上去真的呆了好多，杜小閆時不時的看他一眼，害怕他還會怎麼樣。

但直到到了目的地，顧知南依然看着外面的風景，整個人看上去不算精神，也不像有事。

顧知南下了車，掃了一眼天空，他扯出笑容對陪了自己一天的杜小閆歉意道。

「抱歉啊，本來想和你好好聊聊天的，結果一股腦全是狗血。」

「屁咧！」杜小閆不在乎的擺擺手：「我已經很開心了，在美利堅那麼久終於能不歸夜一天呢！」

「還有啊！謝謝你讓我哭了一場哦！」杜小閆依然喜歡叉著腰說話：「聽人家說，時不時哭一下會更健康呢！」

「是嗎。」顧知南哈哈一笑：「又是哪個專家說的？」

說完這一句，顧知南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聲道。

「其實來之前，你爺爺和我說，國外不好玩就回去，不學這些外國鳥玩意了。」

顧知南咧嘴笑了。

「我想說的是，你爺爺說的對，想回去就回去，留個毛的學！」

杜小閆一下子整個人愣住了，顧知南站在那裏安安靜靜的看着她，看着她好不容易才擦掉的痕迹又重新出現跡象。

他嘆了口氣，溫聲道。

「他鄉縱有當頭月，不及家鄉一盞燈，驕傲高昂的杜小閆不應該爛在幻想和夢裏，向前看總是好的。」

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倒映在地上，遠處的天空映出一抹白。

杜小閆噗嗤一聲笑了，她捂著嘴，眼裏晶瑩一片，搖了搖頭。

「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而且我要跟你說，先前來這裏確實是為了逃避，但現在不是了。」

她看着顧知南，更咽的聲音開口說話。

「夏安歌說，她遇見了一個愛了很長時間的女孩子，她才明白了等待是一個怎麼樣的感受，她等了好多年，於無望中迎來一個希望，可比等待更加絕望的，是根本沒有希望自己哪怕一點都沒有。」

杜小閆突然笑了，有些抽泣也有些羨慕。

「我今晚看見你為了夏安歌做的事情了，我才終於明白你有多愛她，夢中的婚禮很好聽，我當時沒有說，但真的很好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原本想要大聲喊出來的到了嘴邊卻變成了輕聲溫柔的笑容伴隨着輕靈的聲音。

「顧知南，我不愛你了，但我依然愛你。」

愛比愛情更廣闊，不愛你了是愛情，剩下是親情。

顧知南就那麼看着杜小閆，有些錯愕，也有些茫然無措，那個半夜偷摸著給他蓋被子的蠻橫丫頭，現在滿臉淚花，訴說着她的少女心，也埋葬着她的少女心。

他第一次帶着笑容上前伸出手，溫柔的撫摸著杜小閆的腦袋，柔聲道。

「要不要跟我控訴一下剛才就想說的這裏吃到吐的漢堡？」

從第一次杜小閆喊住他，他就想到了這丫頭沒想問什麼仙劍結局，只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杜小閆癟著嘴，手捂著臉，退後，眼淚止不住的流，她大聲道。

「等我學完了，美利堅這輩子我都不來了！狗屁不是！」

杜小閆吼完這一句，直接撒開腿跑向自己的車，啟動車子，車窗降下，兩個人隔着不遠互相看着，她抹了一把臉，瞪着顧知南。

「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你可千萬不要讓夏安歌當不成我嫂子！不然有你好看的！」

車子呼嘯而走，帶起一陣刺鼻汽油味，杜小閆走了，像她的性格一樣，永遠熱烈。

逃避不是顧知南希望她做的，更不是杜光譽希望她做的，她來美利堅不是想來，是逃避。

而她不需要逃避，她需要往前走，算是陰差陽錯吧，夏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只是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

顧知南目送著杜小閆的車子消失在視野，自己坐在酒店外的椅子上，仰起頭，漆黑眸子看着天上泛著陰雲的天空，沒有了月亮，沒有了星星，朝陽也沒有了，而他這一次的反應也比上一次更加的清楚了黑暗裏面藏着的事物。

他笑容苦澀，眼底的陰雲的天空模糊一片，在裏面，他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心跳，微弱且陌生到讓他心悸。

這一天早上的霧散了，不止早上，不止霧。

【作者題外話】：超過凌晨時間就不給發了，給我一種被版本針對的感覺。

那就定早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