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南看着自己的雙手，有些失神，夏熠喘著氣，安娜要來攙扶他卻被他拒絕了，他看着邊上站都要站不穩的史密斯。

「帶史密斯去下面治療吧。」

「父親。」安娜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顧知南，他就好像一顆定時炸彈，安娜真的怕他再一次暴走！

「聽話。」夏熠溫和的看着安娜：「不會再有了。」

「我很快回來。」

安娜幾乎是小跑着過去攙扶史密斯，史密斯有些愧疚。

「boss。」

「沒事，去吧。」

誰能想到一個文弱書生樣子的人會有那麼強大的戰鬥力呢，夏熠沒想到，誰都沒想到，但結果很符合夏熠的心意。

他是懦夫，他不是，真好啊。

「小姑娘，你能出去一下嗎？」夏熠又對杜小閆開口，他似乎也知道這個女孩子是顧知南身邊的誰。

「可是。」杜小閆擔憂的眼神一直沒離開過坐在地板上的顧知南，她才發現她一直以來對顧知南的了解都太少了！

他竟然有那麼強大的戰鬥力，一招就把那個大個子打傻了！

「出去。」顧知南聲音有些虛弱，他抬頭，站了起來，有些後退兩步，杜小閆想上來扶，顧知南搖搖頭。

「我還有點事沒問清楚，出去等我好嗎？」

杜小閆雙手放在半空，眼神緊張，但還是點點頭，看了眼夏熠又看了眼顧知南。

「要冷靜。」

如果顧知南和這個老人家再起衝突，她是真的想不到還有誰能阻止了！

夏熠目送著杜小閆出去，顧知南卻沒有回頭，直到聽見大門再一次關上，不同於剛才的是，現在書房裏面可以說是一片狼藉了！

夏熠並沒有因為剛才顧知南差點掐死他而對顧知南產生其他的情緒，反而看起來更加輕鬆了。

「顧知南，父親顧之，母親陳茹，獨生子，爺爺奶奶已故，母親陳茹那邊，外婆南朝暮尚在，外公陳識故已故，膝下子女目前在你和安歌的幫助下開設服裝廠，背靠國企華服服裝。」

夏熠似乎對顧知南的一切過往瞭若指掌，一字一句的念了出來，顧知南沒理他，只是呼吸逐漸平穩。

「你是華國有名的天才，詩詞歌賦都自稱略懂一二，你也樹敵無數，華國星娛樂是你的最大阻力，可你也超乎了我的想像，史密斯是退伍的特種兵王，在你手下只走了一招。」

夏熠說完這些，坐回了座位，看着顧知南，深呼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好像一下子又蒼老了幾分，他眼底滿是遺憾。

「我不奢望能通過你見安歌。」

夏熠小心的從胸懷裏拿出一張已經泛黃了的照片，做過很多精密的處理，沒有腐爛沒有壞，上面清晰的出現一個身着碎花連衣裙的女孩子。

笑顏如花，桃花眸子宛若星辰燦爛。

他小心的放在顧知南那邊的桌子上，眼底藏滿溫柔和痛苦。

「她就是安歌的媽媽。」

顧知南看着他說完這些話，上前，只是淺淺一眼，他就被照片裏面的女子驚艷到了，有些顫抖的手把照片拿了起來，喉嚨乾澀。

她和小房東一樣，一樣的美麗無暇，一樣的嫵媚清純，她們都有一雙嫵媚卻溫柔似月的桃花眸！

「她的媽媽有一雙和安歌一模一樣的桃花眸，我永生難忘。」

夏熠的聲音帶着無限回憶，也帶着無限痛苦，似乎是對他虛榮一生的追悔莫及。

「我辜負了愛情，愛情自然會把我辜負，你證明了你對安歌的感情，我很謝謝你。」

「名字。」顧知南有些沙啞著聲音。

「林思安。」夏熠拿下了自己的眼鏡，有些混濁的雙眼一瞬間再也看不清任何人，他更咽道：「傻乎乎的江南女子，她20歲時風華正茂，我33歲窮困潦倒。」

顫抖聲線宛若一段錄音往事，顧知南第一次了解到關於小房東溫柔的由來。

一段情竇初開的少女愛上大學老師的故事。

痴情且狗血。

「她是我的學生，是學校裏面最好看的女孩子，而我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文青老師，是被拋棄在外的私生子。」

夏熠眼睛幾乎沒離開過顧知南的手上照片，彷彿那就是他最後的寶物了。

「我直到三十五歲才得知，我是一個私生子，在我最窮困潦倒不得志的時候，他們出現了，讓我選擇。」

「你選擇了財富，真諷刺不是嗎？」顧知南有些諷刺的一笑：「所以你還有什麼資格留着安歌媽媽的照片？」

苦澀，惆悵，夏熠臉上表情有些絕望也有些對自己的恨。

「我不知道，我想要一點時間，想要抓住這一次的機會，想要從這一份微薄的工作裏面脫離出來，想要一個更好的生活。」

「我想要帶她走，可他們不允許。」

顧知南輕放下照片，看着夏熠，宛若誅心：「所以你拋棄了她，拋棄了安歌。」

夏熠表情痛苦，抱着頭：「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我讓她等我，可是我來到這裏就被安排上了聯姻，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一個被丟棄在外面三十多年的人會被突然找回去。」

他嘲諷的大笑，捧著自己的臉，透過縫隙看着安靜在桌面的笑容。

「他們騙了我，騙了思安，讓我再也找不到她，讓我以為她放下了，我那時已經是個老大叔，而她如花年歲，她知道我聯姻了，也死心了。」

夏熠說着，又從書桌抽屜裏面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面是一封輾轉了無數次的信，二十多年前的遠隔重洋依然只有書信，也僅有一封。

它叫放開。

寥寥數語，訴盡衷腸，斷盡相思。

夏熠還在說着，顧知南眼裏卻只有那上面的最後幾句話，因為他感受到了和小房東一樣認真的溫柔。

「我經歷了人生中最棒也是最難的一年，我懂得了萬事萬物都只應該存在於當下。

夏先生，對的人並不會擋在你的路上，而是為你的前行讓出道路。

少時懵懂，相差甚遠。

此生勿念。

林思安親筆。」

她字字句句都在寫着放開，卻字字句句都在透著不舍，這是一本書里的故事，顧知南咬着牙。

「你信了？」

夏熠仰頭看着燈光，長嘆一口氣：「她啊，很倔，說一不二，他們把我聯姻的照片給了她，她一併都交還他們給了我。」

倔。

顧知南默然，他知道夏熠說的倔是什麼樣子的倔。

「我找不到她了，他們讓我和她再無相見的可能，我回去過，沒有任何消息，我也知道我們再無可能了，她可能嫁人了，幸福，美滿，充實，不再是我給予的虛幻夢想。」

夏熠握著拳頭，聲音苦澀。

「我本來以為是相忘於人間，各自安好，我做好了在這裏老死的準備，直到我看見了安歌，我剋制不住的去了解這個和她相似的女孩子。」

一滴熱淚滾燙，打在書桌上，夏熠捂著臉，哭泣聲抽咽，像極了垂暮老人的無助凝咽。

顧知南站着，眼睛裏面只有信件裏面的字，只有那最後的幾句話，她倔，可她讓安歌姓了夏，她好像早就想到了這一切，可她為什麼要不要安歌？！

顧知南抬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充斥全身，他現在很害怕聽到一個結果，他輕啟嘴唇才發現聲音已經有些慌了。

「安歌媽媽，現在在哪？」

這一句話出來，就好像把夏熠最後的防線擊潰了，他看向顧知南的眼神就好像一個失去了所有色彩的老人，餘生只剩下絕望和痛苦。

顧知南從他顫抖的嘴唇聽出了一句話，宛若炸雷，宛若壓倒最後稻草的一陣風，明明無聲卻比漫天狂雷還要炸響！

他緊緊盯着夏熠，好像要從這個人的眼睛裏面看出謊言，可他的眼睛卻宛若一潭死水，倒映着無比真實的眼淚。??

顧知南突然笑了，凄涼沉悶，他完全不敢相信要是小房東知道了這件事整個人會怎麼樣，難怪安娜說，小房東的媽媽離她很近！

林思安，夏安歌！

她從她出生的時候就在守護啊！

一刻也沒有離開！

「我不想你出現在華國，不想你出現在安歌面前，哪怕遠遠相望也不行，你不配，你真的不配！」

顧知南咬着牙，感覺嘴裏有些猩甜，他已經很努力在剋制了，他真的害怕他會忍不住一把掐死眼前的人！

「安歌姓夏，夏媽媽的夏，和你夏熠永遠不相干！你欠的債，你這輩子都還不清！」

顧知南真的不敢想那一個和小房東長相相似的女人是多溫柔，透過短短的一封信件，透過現在她所做的事，透過小房東跟夏媽媽一樣姓了夏！

夏熠應該是早有預料，從顧知南進來，從他的試探開始，從他真的開始爆發到現在剋制的怒氣就能看出來，他甚至得不到他的原諒，更別提他在華國的女兒了。

他心裏悲涼一片，卻還是強撐著笑容開口，聲音苦澀。

「我早該想到的。」

夏熠站起身，顫顫巍巍的來到顧知南面前，想伸手拉起顧知南的手，顧知南卻倒退了一步，他滯住動作，卻還是笑着。

「我可以幫你，華國的一切阻礙我都可以幫你掃清，我在美利堅的一切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你都可以拿去。」

夏熠的聲音是那麼的誠懇甚至帶着祈求，他要把自己的一切全部送給顧知南，只要顧知南點點頭，他就可以把華國星娛樂在華國吃掉！

可顧知南卻想都沒帶想的就搖頭，他略帶諷刺的開口。

「tlomi，一生摯愛，夏熠，你的一生摯愛是哪位？」

「是你在美利堅的聯姻髮妻？還是在華國為你生下安歌的林思安？」

顧知南的笑聲在整個房間都充斥着，甚至傳到了外面，讓剛回來的安娜和一直守在外面的杜小閆都又開始緊張了起來。

只是這一次她們都沒有預想到，因為顧知南已經推開門出來了，頭也沒回，甚至沒有看一眼安娜。

「走了。」

他只是對杜小閆說了那麼一句，兩個人都沒有感受到他的情緒，平靜的可怕。

杜小閆左看看，右看看，最終看了一眼安娜，說了一聲再見便追上了顧知南的腳步！

安娜看着顧知南和杜小閆走遠，這一次她沒有再上去挽留，她知道。

這一次的談話結束了，結局並不愉快。

她重新進去，看着一地的糟亂，眼神複雜，他們都低估了顧知南，不僅是決心，還有身手。

史密斯被他踩斷了手臂，沒有幾個月的時間都不可能能自由活動手臂。

夏熠的身影也已經不在這一間書房裏面了，安娜熟悉的走到另外一個門口那裏，推開門，截然不一樣的風景呈現，沒有想像中的豪華裝飾，只是簡陋的椅子，桌子，桃樹。

從這裏能看到遠處一線的海面，映襯著人心的寂寥天上的月明亮，地上的背影落寞。

安娜來到夏熠身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輕和。

「父親，夜很深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史密斯怎麼樣了？」夏熠眼睛始終看着那在深夜裏面也顯得靜默漆黑的海面。

「手斷了，山下的人送他去醫院了，沒什麼大礙。」

「麻煩你了。」

夏熠伸手拍拍安娜的手背，嘆了一口氣，有些無望的沙啞。

「他都不肯原諒我，何況是安歌啊！」

安娜感受着夏熠的情緒，她在夏熠身側蹲下身子，仰頭看着那一張蒼老卻氣質文雅的男人，紅了眼睛，扯出一個笑容。

「父親，您之所以收留我，是不是剛好因為我的美利堅名字叫安娜，有個安字，和林思安阿姨的安字一樣？」

夏熠只是低頭看着安娜，什麼都沒說，眼睛卻已經把安娜想要知道的都表達完了，她捂著嘴，眼裏晶瑩泛濫。

她以前總以為自己是幸運的，她確實是幸運的，卻有些超出了她的想像。

安娜不在乎自己是因為名字才被收留，她只知道她得到了她在以前家庭沒有得到過的愛，得到了眼前這個男人無微不至的關愛，就算她是替代品，她也是幸運的！

她握緊了夏熠有些涼的手，陪他一起看着遠處的海岸線。

「一輩子就愛一個人，真的值得嗎，在沒有收留我的時候，父親到底是怎麼生活的啊？」

這一句話就好像山上寂寥的風，吹拂而過的不止是兩個人的心，還有山下奪過車子正在狂飆離開的顧知南的心。

夏熠拍拍安娜的手，聲音苦澀卻努力帶着一點笑容，他輕輕開口。

「軟弱的人，無法擁有愛情，也不配擁有希望，我只能去接受，愛情是稀有的，我失去了，那麼它就再也不會再發生在我的身上了。」

他說完后，沉默了一會，好像是又往下沉了幾分肩膀，慈愛的看着安娜。

「總有一天，你會遇見一個人，會為他奉獻你所有的愛，如果你再失去了他，你會覺得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在也了無興趣，時間總是在走，人也只能接受，別學我，別做我。」

他的話語很輕，像是能夾在風中，飄向山下疾馳的那個人耳中，飄向遙遠的彼岸。

【作者題外話】：歲寒，時深，加衣，勿病。

天氣冷了，出門在外的女書友記得多穿兩條黑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