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竇氏家譜記載,皇太后竇妙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夏朝少康時代。
西漢初,清河郡觀津的竇漪房成了漢文帝的皇后,自此竇家開始顯赫起來。
從竇漪房開始,竇家經歷了武帝抗擊匈奴的熱血激昂,又經歷了燕然勒石的輝煌成就,最終卻栽倒在與宦官的權力鬥爭之中,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伴隨著皇太后竇妙的駕崩,這個伴隨了漢朝三百多年的竇氏家族,也徹底淡出人們的視野。
俗話說人死如燈滅,依照舊制,竇太后既然病逝,朝廷好好安葬她即可。
但十常侍中的曹節和王甫,卻不這樣想,他們依然積怨竇氏,以衣車載太后屍,放置於城南市舍數日。
曹節王甫甚至還蠱惑天子劉宏,欲用貴人禮殯竇太后。
劉宏雖然年幼,但也不傻,他委婉地拒絕道:「太后親立朕躬,統承大業。《詩》雲:'無德不報,無言不酬'。豈宜以貴人終乎?」
曹節等人見此計不成,又開口蠱惑道:「陛下,本朝有慣例,罪惡深重之人,死後是不能和先帝合葬的!現在竇家罪惡如此深重,太后怎麼能和先帝合葬?不如將太后葬於別處,而以馮貴人配祔。」
劉宏猶豫了,竇家的罪名是他認定,若是將竇太后與桓帝合葬在一起,豈不是與禮不合?恐怕會遭來天下人的非議。
於是他便詔令百官公卿來德陽殿召開大朝會,商議竇太后與桓帝合葬一事。
不過
他不想參與這事,而是令中常侍趙忠監議。
太尉李咸聽聞此事,也不顧正遭受病痛折磨的身體,扶輿而起,捧椒自隨。並對妻子說:「若皇太后不得配祔桓帝,我就不會活著回來了。」
李咸來到大殿時,他已經算是最後一個到達的人。
今日事關重大,百官公卿,無一缺席,司空宗俱和司徒許栩以及其他九卿都起身相迎。
趙忠身為天子劉宏的代言人,此刻正站在德陽殿正中,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暢快感。
他十分清楚天子劉宏心裡的底線,不在乎最後結果,只在乎自己名聲。
其實曹節王甫等人之所以這樣做,一是為了報復竇家,二是借著竇太后的事情,震懾百官,其三就是看一看朝中大臣們的態度,還有沒有敵對勢力。
自太傅胡廣去世後,他們的所作所為愈發肆無忌憚。
以前還擔心竇太后東山再起,這下連竇太后也病逝了,讓他們恨不得仰天長嘯。
相對於曹節和王甫,趙忠自己的勢力還很弱小,不足以與他們抗衡。
因此這次朝議,趙忠也想趁機尋找值得拉攏的對象。
太尉李鹹的到來沒有改變大殿裡安靜的氣氛,官員互相觀望了很久,沒有人肯先發言。
趙忠看著眾人,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催促道:「各位大人,議案應當迅速確定下來!「
殿內依舊死一般的沉寂,趙忠饒有興趣地把目光從一個官員身上移到另一個官員身
上,心中點評不斷:三公中宗俱太老,許栩是自己人,李咸有病在身。而九卿之中,大鴻臚卿袁隗、太僕卿袁逢和大司農卿曹嵩都是自己人,其他幾人也或多或少與他們十常侍有些關聯。
李咸看見趙忠的表情,心中憤怒,正要開口,早有廷尉陳球挺身而出道:「皇太后品德高尚,出身清白,以母儀治理天下,應該配享先帝,這是毫無疑問的。「
陳球作為中常侍程璜的女婿,對上趙忠,也是不怵。比起程璜,趙忠還差了一個檔次。何況他本人就有些嫉惡如仇。
趙忠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會是陳球,頓時感覺有點意思。
廷尉也是九卿之一,職掌天下刑獄,有權駁正皇帝﹑三公所提出的判決意見,本身就負責禮儀﹑律令等事。
於是他笑著說:「那就請陳廷尉趕快執筆起草議案,讓我等一觀。「
同時暗想:不要以為又程璜護著,你就可以忤逆其他中常侍的意願。你要不怕死,就拿你開刀。
不過令趙忠沒想到的是,陳球要的就是這個機會。
陳球聞言也不謙讓,立即下筆寫道:「竇太后身處深宮之中,天賦聰明,兼備天下之母的儀容和品德。遭逢時世艱危,太后援立陛下為帝,繼承皇家宗廟祭祀,功勳卓著。先帝去世後,不幸興起大獄,竇太后被遷往雲台居住,過早離開人世。」
「然竇家雖然有罪,但事情並非太后主使發動。而今
倘若改葬別處,必定使天下人失望。」
「而且馮貴人的墳墓曾經被盜賊發掘過,骨骸已經暴露,與賊寇屍骨混雜,魂靈蒙受污染。何況馮貴人對國家又沒有任何功勞,怎麼有資格配享至尊?「
趙忠看完陳球起草的議案,氣得臉色大變,全身發抖。趙忠有過種種準備,沒想到陳球如此膽大,竟然敢直言不諱,一點也不給曹節等人留面子,這讓自己如何圓滿交差。
於是平靜下來後嗤笑說:「陳廷尉起草的議案真好!「
在場的官員都是經過大場面的,無不為陳球捏了一把汗。
陳球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朗聲回答道:「陳蕃、竇武既已遭受冤枉,太后又無緣無故地被幽禁,我一直很痛心,天下之人無不憤慨嘆息!」
「今日,我既然已經把話說了出來,即使是會議之後遭到報復,決不後悔,這正是我一向的願望。「
陳球之語發自肺腑,浩氣之下,趙忠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李咸是抱著替竇太后出頭的想法而來,一開始還有點猶豫,此刻再無耽擱,大聲說:「我原來就認為應該如此,陳廷尉的議案和我的意見完全相同。「
三公中有人發話,百官都鬆了口氣,不少人紛紛發言贊成陳球的意見。
其實百官之中,也有許多人受到過竇家的恩惠。他們對於竇太后的遭遇都深表同情。
趙忠見眾意難違,只好匯報上去。
曹節得訊,只能和王甫擁
著天子劉宏來到前殿,吳詠這時也跟隨在他們身後。
等百官朝拜後,劉宏立即開口問道:「關於太后與先帝合葬一事,諸卿商議得如何了?」
他之所以這樣問,其實也是想竇太后能與桓帝合葬在一起。
還是陳球最先出列道:「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聰明母儀之德,遭時不造,援立聖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因遇大獄,遷居空宮。不幸早逝,家雖獲罪,事非太后。今若別葬,誠失天下之望。」
曹節看了他一眼,陰森森地說道:「本朝此事有慣例,梁皇后為先帝正妻,後因梁家犯惡逆大罪,將梁皇后別葬在懿陵。漢武帝廢黜正妻衛皇后,而以李夫人配享。現在竇家罪惡如此深重,怎麼能和先帝合葬?」
陳球反問道:「那曹常侍以為已故的后妃之中,何人可以配祔先帝?」
王甫搶著回道:「先帝生前最喜歡妃子便是馮貴人,當然是以馮貴人配祔先帝。」
陳球冷冷一笑道:「馮貴人冢曾被發掘,骸骨暴露,與盜賊並屍,魂靈污染,而且無功於國,如何適合上配至尊。」
「陳球,你大膽!敢非議馮貴人!」王甫有些氣急敗壞。
「呵呵~」十常侍並非鐵板一塊,陳球有程璜撐腰,並不懼怕王甫。
「天下皆知的事情,也是非議?王常侍當真是一手好算計!」
王甫和曹節聽罷,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他們只想著噁心一下竇太后
,卻忘記了馮貴人墓碑人盜掘一事。
馮貴人原已經下葬多年,但是最近,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盜賊,挖掘了馮貴人的墓冢,把馮貴人的屍棺暴露於天,陪葬的貴重器物被洗劫一空,屍體暴露在外。河南尹段熲因此獲罪,被免職,降為諫議大夫。
百官公卿們這時也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被盜賊碰過的屍體與先帝合葬,曹節和王甫的想法太荒唐了!」
太尉李咸見時機成熟,便站出來,對天子拜道:「臣伏惟章德竇後虐害恭懷,安思閻後家犯惡逆,而和帝無異葬之議,順朝無貶降之文。至於衛後,孝武皇帝身所廢棄,不可以為比。今長樂太后尊號在身,親嘗稱制,坤育天下,且授立聖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為子,陛下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子無黜母,臣無貶君,宜合葬宣陵,一如舊制。」
天子劉宏對於竇太后還是十分感激的,他召開此次朝會的目的,就是堵住曹節等天下人的嘴。
他聽完李鹹的諫言,又目視曹節良久,見其始終緘口不語,便開口說道:「竇氏雖為不道,而太后有德於朕,不宜降黜。」
見天子劉宏最終決定讓竇太后以先帝嫡配的身份,合葬宣陵,諡為桓思皇后,百官公卿們都鬆了口氣。
此次事件,吳詠全程目睹,他不禁暗嘆天子的軟弱。
明明一件很好處理的事情,卻被宦官們左右想法。
最終還是靠著正義的
官員,才達成內心的想法。
若是等李咸這些有志氣的大臣退出朝局,碰到今日之事,又該如何處理呢?
想到這裡,吳詠也覺得這洛陽不是久呆之地,要趕緊抽身出去才是。
至少要等到黃巾起義之後,黨錮解禁,才是進入朝局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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