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吳詠說什麼,任老三卻搶先開口阻止道:「不能交上去!你們先在這裡等著,我去找朱里典他們過來。」
說完,將馬車卸下來,單獨騎著馬,飛奔向復望里而去。
吳詠任老三離去的身影有些摸不到頭腦,按照他後世的思維,發現煤礦不都是要上交國家的嗎?看任老三的意思是想要將煤礦佔為己有!想到這裡,他心中頓時一凜。
其實這就是他的思維誤區了,時下私人採礦完全沒有官府和法律約束,基本都是誰開採的算誰的。
這是因為東漢中後期由於士族階層的日益壯大,開始跟皇權爭奪利益。最典型的就是鹽鐵由官府專營變更到民間私營。與其說是民間私營,還不如說是士族壟斷,普通百姓哪有這個實力做到鹽鐵自由買賣,還不都是受到士族階層的剝削,最終這些高昂的利潤都被他們瓜分。
針對這種情況,東漢朝廷幾次和士族階層博弈,但都以失敗而告終。
你想想,連關乎國計民生的鹽鐵都是如此,其他礦產資源更是亂象頻發。只要是百姓發現的礦產,那基本就沒朝廷什麼事了,大都是本地士族階層接管,然後象徵性地每年給朝廷交點稅。
這還是比較遵紀守法的,而多數士族對於自家的礦場,都是選擇隱瞞不報,私自僱人開採,最後將所有的得利都收入自己囊中。
如此一來,導致朝廷越來越弱,士族越來越強,這就有了朝廷任用宦官打壓士族。於是,就出現了東漢歷史上著名的兩次黨錮之禍。
大約小半個時辰過去,一群人騎著馬匹,衝到吳詠等人面前。吳詠發現其中不僅有朱里典,還有五姓家主。
李黃還沒下馬,便急不可耐地問道:「黑丹在哪裡?拿給我看看!」
吳詠從楊冀手中接過煤石,又轉遞給李黃。
李黃接過煤石,仔細查看一遍,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祥瑞現世,真是蒼天有眼啊,合該我五姓家族興旺。」
其他四位家主也在輪流看過煤石之後,最終將它交到朱里典手中。各自臉上也都流露出興奮的神情。
李黃笑過之後,輕身下馬,然後將馬匹交給隨行而來的僕人,這才走到楊冀面前,拱手道:「麻煩老丈帶我等去看看這黑丹的出處。」
說著,他向吳詠笑了笑,嘆道:「賢侄每次做事都讓人出人意料啊。」
楊冀沒說話,而是看了一眼吳詠。
吳詠急忙上前介紹道:「楊公,這是我五姓家族的李家主,煤石的事情,聽李伯父的安排就行。」
李黃讚賞地看了吳詠一眼,隨即笑呵呵地說道:「老丈儘管放心,若是黑丹的數量可觀,某可以承諾,絕不會虧待你等。」
「李家主言重了,我等流離失所之人,有幸遇到仙君才能到此安身立命。發現黑丹也是偶然,本欲將這些煤石獻給官府,以換取糧食。李家主若是看得上這些黑丹,儘管拿糧食來換。」
說著,楊冀便領著眾人來到一處山坡前。這處山坡正好位於他們搭建房屋的那個山坡的對面,他們本打算將這個山坡的石頭剷平,沒想到才挖了三天,便出現了煤石,對此,他們可謂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他們都是流民,挖出煤石,對他們來說不一定是好事。喜的是,這挖出了祥瑞,代表他們是被上天認可的,或許可以憑藉這些煤石,在此立足下去。
此時正有不少人在將煤石上層的敲碎,然後再從煤石上將碎石扒出來。
他們看到吳詠等人的到來,這才停下手中的活計,紛紛跟吳詠打招呼。
這時一位老者走出來道:「老朽以前為權貴人家找過礦,對礦藏也有些見解。剛才老朽大體估算一下,此處的黑丹儲量雖然不太多,但完全開採出來,也能有百萬斤之多,差不多能冶鐵二十萬斤。」
吳詠真是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這煤礦還沒開採,就能預測到總量,也不知道是不是說大話。可他看周圍人的表情,好像都頗為認可。
李黃一聽頓時大喜,要知道林慮縣多鐵石,一年產鐵不過五萬斤,若是將林慮的鐵石拉到這裡冶鍊,那可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
這幾日,眼看隨著太虛秘法的傳播,這鐵鍋的需求越來越大,他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就像他家最近買了十口鐵鍋,小的三百錢,大的六百錢。只是十口鐵鍋的價值,就趕上一家擁有百畝田地的百姓一年的收入了。
如此暴利,豈不讓他眼紅。
現在好了,有了這黑丹,他們五姓家族也可以分一杯羹了。甚至因為這黑丹的存在,他們還可以拿到大頭,畢竟林慮有鐵石,而冶鐵最重要的燃料。使用木材不僅耗費巨大,還不一定帶來實際的效果,不如這黑丹冶鐵效果好。
李黃此時一臉憧憬,渾然沒發現其他四位家主都心照不宣對視一眼。
「不知老丈想要怎麼用這黑丹換糧食?」吳盱率先開口問道。
楊冀畢竟以前作為鄉三老,見識還是有的,他在心裡估算一下,就試探性地開口問道:「一斤黑丹換兩斤糧食,不知可否?」
李黃冷哼一聲道:「你們不要的得寸進尺,不要忘了這裡是我們的地界,你們現在還是流民的身份,我現在給你們面子,兩斤黑丹換一斤糧食,算是對你們的仁慈了。」
楊冀一聽,頓時有些不悅,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降低一下要求,「若是我們開採,一斤黑丹換一斤糧食,不能再少了。若是你們派人開採,兩斤黑丹換一斤糧食也可以。」
「你們啥也不幹,就能得到糧食,可真是好算計!」自己開採,李黃肯定是不幹的。
周圍的流民們頓時不願意了,紛紛出言斥責。
「這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若不是沒辦法,我等還不想換呢。」
「就是,這是祥瑞,以前多少糧食都換不到。」
「若不是看在仙君的面上,我等早就將你們趕出這裡了。」
這時,吳盱走到李黃跟前,小聲對他說道:「我覺得這件事情或許可以商量,咱們也不能過分逼迫他們,若是逼急了,他們將這裡有黑丹的消息泄露出去,對我等來說,也是麻煩。」
李黃苦笑道:「我也知道這個情況,可是這馬上就到青黃不接的時候了,各家的糧食都剩餘不多。我這也是為了大家能夠最大限度換取這些黑丹。」
吳盱看了一眼其他三位家主,見他們都豎起耳朵聽他倆談話,不由試探性問道:「不如先商議好兌換比列,咱們五姓各家分開找他們兌換,各家負責各家的。」
李黃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怒斥道:「虧你還是家主,你這是想幹什麼,咱們五姓同氣連枝,難道就因為這點蠅頭小利,而置多年的同盟關係於不顧。」
吳盱臉色也不好看,語氣生硬道:「我就是擔心影響到咱們五姓的關係,才這樣建議,你也不想想,若是各家都出了糧食,得利又如何分配?現在你李氏的糧食不足,總不能讓我吳氏多出糧食,最後來個平均分配吧?」
兩人爭吵起來,旁邊三位家主對視一眼,這才站出來打圓場。
「都少說一句吧,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了,何至於為了這點小事鬧得不可開交。」
「吳盱說得也不無道理,咱們還是提前協商好,免得到了利益分配時,又要扯皮,傷了和氣。」
「哎,財帛動人心,我等吃點虧也沒什麼,就擔心族人知曉了,會因此鬧出事端。」
李黃此時也反應過來,合著這四人商議好了,擔心他們自己吃虧,才這樣提議的。他們這是有多不信任他,當即就有些氣血上頭,怒聲道:「好,既然你們都想如此,以後咱們五姓就各管各家,誰也別麻煩誰!」
說完這句話,李黃便氣沖沖離開了。
其他四位家主一看李黃是真生氣了,急忙追趕,「李兄,你這是做甚,咱們就事論事,何必生如此大的氣。」
五位家主就這樣戲劇性地離開了,這時才輪到朱里典開口,只見他笑著對楊冀說道:「楊公有沒有考慮自己冶鍊鐵器?」
楊冀一愣,有些疑惑地問道:「朱里典這是何意?」
朱里典苦笑道:「不瞞諸位,我復望里的田地因為都是靠近這伏牛山,這些年的糧食收成一直不理想,豐年的時候也只能勉強維持個溫飽,若是遇到災年,經常需要五姓主家的接濟,才不至於流落他鄉。」
說道這裡,他看了一眼面色戚戚然的楊冀等人,繼續說道:「就是因為我復望里的糧食不足,這才喊上五姓家主一起來到這裡。畢竟這天賜的祥瑞之物,不能白白便宜了官府中人。不過剛才看五姓家主的情況,好像也不能拿出太多的糧食出來。」
「而且你們這邊也不可能一直等著他們拿糧食來換,因此我才提議由你們自己冶鍊鐵器,就是不知道你們這邊人手是否齊全。」
楊冀皺眉道:「人手倒是不少,不過這鐵石何來?造出的鐵器又該如何處置?官府那邊也不允許生產兵器。」
朱里典哈哈一笑,「鐵石的事就交給我們復望里的人辦,你們只管造鐵鍋,你可不知道現在鐵鍋有多搶手,只要能造出來,多高的價格都會有人買。」
楊冀頓時來了興趣,急忙追問原因。
朱里典一指吳詠,「還不是我這侄兒,前幾日他去宛城給太守家做府宴,用鐵鍋做出各種各樣的美食,這可饞壞了那些權貴士紳,開始瘋狂買鐵鍋。連帶著現在整個宛城都在搶購鐵鍋,平日兩百錢一個的鐵鍋,直接賣到三百錢,還供不應求。」
楊冀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不過一想到吳詠做的美食,他就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然後笑道:「仙君做的吃食,確實獨步天下,無人可比。」
兩人又說了會話,然後開始商定冶鐵的各種細節,最後談到利益分配的時候,朱里典堅持四六分,楊冀卻是堅持五五分。
「我復望里的鄉親再如何落魄,也比你們這些剛安定下來的人生活要好,你們正是用錢的時候,勿要再推辭了,我復望里出錢購買鐵石,然後將鐵鍋賣出去,所獲之利,我復望里得四,你們得六。」
「這怎麼使得,你們既出錢又出力,我等還佔著你們的地方,豈能讓你們吃虧,所獲之利,均分之後,也是我等佔了便宜。」
吳詠見他們竟然都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實在有些費解,要是擱在後世,自己一方吃一點虧,那都是無法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