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生沉默了。

沈鳳書說的有沒有道理？有！非常有道理！

在李長生的溺愛下，在宗門的庇佑下，李依霜的確就是一個光鮮靚麗的繡花大枕頭。別看在宗門裏眾星捧月一般的威風，一旦去了外面，身邊人稍微少點，恐怕都會有不測的後果。

她的金丹修為，別說遇上同等級的金丹高手，就算是碰上小白小青這樣兇狠的築基巔峰小妖，恐怕也是死路一條。甚至於遇上個狡猾點的，沈鳳書這樣的剛剛築基的，也會被吃的渣都不剩。

現在只要修行有點成就的，哪個又是易於之輩了？紅塵歷練過的修士們，哪個做不到把李依霜騙的團團轉？

不吃夠足夠的苦頭，輕飄飄訓斥幾句，是絕不會記住教訓的。從這個角度來說，沈鳳書要李依霜自廢修為，貌似也說的過去，只是略有些狠而已。

那這修為，到底是廢？還是不廢？這可是自己最疼愛的重孫女。

李長生的躊躇也只是動念之間，外人根本看不出來他的猶豫。只是，不等他做出決定，李依霜卻已經先他一步做出了決定。

「叔祖，依霜願意自廢修行！」也許是接連被沈鳳書主僕三人相繼擊敗知恥而後勇，也許是沈鳳書後面的一番話讓她潸然悔悟，總之，這一次的決定甚至做的比李長生還要堅決。

「你認真的？」這次輪到沈鳳書驚訝了。李依霜居然能自己下了這個決心？

震驚無比的除了沈鳳書，還有李長生，以及小白小青胡冷霜等眾女。

「叔祖之言振聾發聵，讓依霜茅塞頓開！」李依霜一直到現在都是跪着的，說話也只是抬起頭來說話：「依霜忽然察覺以往種種，渾渾沌沌，恍如夢中，辜負了老祖師父和宗門期望，實在是不應該。」

說話的同時，李依霜的表情也真的是有些悔不當初：「依霜願意自廢修為，以贖罪孽。」

這邊說完，李依霜又轉向了李長生那邊，磕了一個頭：「老祖，是依霜以往之錯，那些朋友所做也只是討好依霜，根源在我，還請老祖懲戒之時，手下留情。」

這女子看起來應該是有點大徹大悟的意思了，還知道把那些狐朋狗友的賬算到自己的頭上。要是換成以往驕縱的性格，哪裏有這種好事，自己怎麼可能會錯，錯的只能是別人，或者整個世界，自己永遠是對的。

李長生有點驚喜了，李依霜這番話，不但反省了自己的錯誤，而且還有了擔當，把因為自己受到處罰的朋友們都照顧到了，這絕對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啊！

驚喜來的太突然。

沒想到沈鳳書這一逼迫，竟然真的可以讓李依霜識性明悟。在應付這種小姑娘方面，沈鳳書比自己這個聖人還要強出幾分，不服不行啊！

眼見得李依霜沖李長生磕頭之後起身，就要衝自己下手，沈鳳書急忙開口：「且慢！」

李長生心中一松，我就知道，沈老弟肯定是用這種極限逼迫的方法，讓李依霜頓悟，並不是真的要她自廢修為。

「請叔祖吩咐！」李依霜一頓，停下了動作，恭敬的說道。

「你不是還要跟着我做一段時間的侍女嗎？」沈鳳書很隨意的說道：「現在廢了修為，可有許多不方便，等完事之後你回了宗門再廢不遲。」

「是！」李依霜也是微微怔了一下，就立刻答應一聲，毫不拖泥帶水。

聖人李長生，再一次猜測錯誤，他十分不解的看着沈鳳書，難道一定要廢掉李依霜的一身修為才肯罷休嗎？

「你可想好了，依霜！」李長生也不由得提醒了一句。好不容易修到金丹級，自廢修行，那可不是一般的可惜，自己這個從來驕縱的重孫女，今日裏怎麼會對沈鳳書的各種無理要求百依百順呢？

真的以為沈鳳書的聖言能大幅度影響李依霜本人的未來修行嗎？要知道，沈鳳書說過了，那些聖言只和李依霜有一點點關係，大部分還是六位人皇，聖言聖景也證明了這一點沈鳳書所言非虛，可李依霜怎麼就變得如此好說話了呢？

「老祖，是依霜往日裏不懂事，給老祖添了不少麻煩。」李依霜十分感激的看着李長生回答道：「今日被叔祖教訓，才發現以往做事的疏漏，自己做錯還遷怒於人，實在是不應該。反倒是叔祖讓自廢修為，依霜卻有一種解脫之感，或許是為以往依霜所作所為贖罪吧！」

一番話讓李長生都有點自責起來。李依霜變成這樣，他有一半的原因。只是之前幾十年成聖無望，只能寄情於後輩親情天倫之樂，卻是把李依霜寵溺的過些過分。正如沈鳳書所言，養不教，父之過啊！

誰又能想到，自己在沈鳳書的聖言激勵下破關成聖，卻又引得李依霜越發成了眾人爭先攀附討好的對象，本就心性不足的李依霜，哪裏能承受那種讓人飄飄然的奉承討好攻勢？

李依霜是有錯，但他李聖人李長生，何嘗就是那麼清白無辜呢？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李長生還在自責之際，沈鳳書卻已經在旁邊鼓掌叫好：「真心悔過，可喜可賀！」

又來？出口成章！還句句都有大道理，讓不讓人活了？

李長生只覺得這四句話簡直讓他豁然開朗，犯錯怕什麼？聖人也會犯錯，沒什麼大不了的。關鍵是犯錯之後該怎麼做。本就是樸實無華的道理，此刻卻另有一番明悟。自從突破晉級亞聖以來這麼長時間只是鞏固並沒有太大進境的修為，竟似隨着這一番領悟憑空提升了一兩成。

「多謝叔祖教誨！」李依霜也是蘭心蕙質從小聰穎的天才，否則怎麼會被李長生喜愛？聞言同樣是大喜，如此應景的詩句，簡直就是又為她量身打造一般，連聲道謝。

「起來吧！」沈鳳書這才招呼李依霜起身：「從現在開始，做我的侍女吧！」

「是，少爺！」李依霜答應一聲立刻起身，乖巧的走到了沈鳳書的身後，低眉俯首，稱呼也改成了和小白小青一樣的少爺。

「既然是我的侍女，那少爺我就送你一份見面禮。」李依霜上道，沈鳳書比她還上道。

稱心紙飛快浮現，生花筆拿在手中，沈鳳書當場揮毫，剛剛的四句話一揮而就。龐大的天地靈氣降臨的時候，那張沈鳳書的正楷墨寶已經新鮮熱辣的送到了李依霜的手中。

「多謝少爺！」李依霜小心的將那張力透紙背的墨寶收好，又是一聲道謝。

「讓你自廢修為，雖然你被迫接受了，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疙瘩的，對吧？」沈鳳書端起酒杯，喝了一杯之後含笑問道。

「是有那麼一點。」李依霜好像忽然一下子完全開竅了，一邊說話，一邊主動的從胡冷霜手中接過四海玉葫，幫沈鳳書斟了一杯，又幫老祖斟滿。

「你這金丹境界，耗費了不少靈藥和資源吧？」沈鳳書接着問道：「最近修行有什麼感覺？」

「老祖和師父給我準備了不少東西。」李依霜沒有否認，飛快的回答道：「最近這一兩年來，修為漲的很慢，修行起來很吃力，也是讓我脾氣有些暴躁的原因。」

因為修為進境緩慢，所以導致心情急躁，心情急躁就開始遷怒於人，於是做出了一些不夠冷靜成熟的事情。現在李依霜已經能很平靜的審視自己的過去，回答的很坦然。

「聽我講個故事吧！」沈鳳書心道果然如此，然後慢慢的一邊喝酒，一邊將地球上古龍大俠小說《絕代雙驕》中燕南天修行嫁衣神功的那一段講了一遍。

第一遍修行無法捉摸功法特性，但第二遍修行卻能夠爐火純青，圓潤自然。這其中的好處，不用沈鳳書再多說，李長生和李依霜已經頻頻點頭了。

「你修行的功法是最頂級的，資源是最好的，所以修行起來一路坦途。」末了沈鳳書點評了一句：「但我相信，越是頂級的功法，也越深奧。你雖然從小就有名師指點，可那個時候你對頂級功法的理解，未必是最透徹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可以肯定，你在最開始修行的時候，並沒有將功法的效果發揮到最大。」

李依霜已經聽的雙眼冒光了，就連旁邊的李長生也沒有想到，沈鳳書一個區區築基小輩，第一次接觸的情形之下，竟然對金丹境界的李依霜修行過程有如此深入的理解，甚至比他這個更親近修為更高的聖人還要透徹。

「也許紅塵歷練能讓你修為精進，但也許可以用用另一種法子。」沈鳳書笑了笑。

「自廢修為，重新修行！」這個時候，李依霜心裏的那點疙瘩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恨不能現在就把自己廢掉然後重新修鍊。

這才是少爺給她的真正的見面禮吧？如果李依霜一直冥頑不靈，不情不願，那她就絕不會聽到少爺這番話，只會在無盡的怨恨中越走越偏。

不過，這會李依霜好像一點都不奇怪沈鳳書能如此的指點自己，能寫出兩段聖言，還能點撥聖人老祖，指點自己一個區區金丹，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至於沈鳳書的修為境界，那還是事嗎？

一直旁觀了整個過程的小白小青胡冷霜等眾女，除了從少爺的故事中也得到了自己的感悟之外，就剩下濃濃的佩服了。

少爺果真是厲害。教訓了得罪自己的人，讓她狠狠的吃了苦頭，未來還要自廢修為，可她非但不會怨恨，還得反過來連帶家人一起感謝少爺欺負她，上哪說理去？

真不知道等李依霜以少爺的侍女身份出現在那些傢伙們面前的時候，會是怎樣的一種有趣場面，好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