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強撐著走離陸景行的視線,直到轉角處停下。
後背靠在牆上,支撐住她已經撐到極致的雙腿。
她不敢回頭看。
她知道陸景行在哭。
她怕看一眼,會忍不住上前。
溫暖抬手用力按住心口。
彷彿這樣就能把心痛壓住。
雙腿無力順着牆壁滑下。
頭埋進膝蓋,用力咬住唇瓣,極力壓抑著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緒。
顧衍之等了許久沒等到溫暖回來,他把溫可言交給酒店管家,讓她幫忙看顧一會,自己下樓來找溫暖。
遠遠地看到溫暖,立刻大步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溫暖。」
聽到顧衍之聲音,溫暖緩緩抬起頭。
一雙紅透的兔子眼,因壓抑,唇瓣都快被她咬破也不知道疼,強撐著勾了勾唇,啞聲問,「可言呢?」
顧衍之看得心痛。
伸出雙臂溫柔地把她摟進懷裏,「可言我讓管家照看着,別擔心。」
說話間,大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想哭就哭,彆強撐。但答應我,這是最後一次,好嗎?」
「嗯。」
溫暖顫聲應允,一直強忍着的眼淚決堤而出。
在哭出來的瞬間,溫暖雙手揪住顧衍之腰兩側的衣服,靠在他懷裏,哽咽地呢喃,「對不起。」
是她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她只是太疼了。
放手兩字說着容易,但真下定決心放棄一個自己愛了很久的男人,心真的會很疼。
疼得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出來一樣痛著。
溫暖哭了很久,直到顧衍之手機響了。
他本不想接。
拿出來要掛掉,被溫暖看到。
備註:母上大人。
她沒讓顧衍之掛,「衍之,我沒事了。」
顧衍之這才接起電話。
一手還不忘給她擦眼淚。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兒子,支棱了一回,有我當年十分之一了,總算是把我兒媳婦和孫女搞定了。」
顧母太興奮,音量很高,被顧衍之摟着的溫暖也聽得清清楚楚。
她何其有幸,能遇到衍之,遇到這樣的家庭。
「媽,你怎麼知道?」
「你倆被拍了!」
「臭小子,你問問我兒媳婦和寶貝乖孫女,中午有沒有時間來家裏吃個飯?」
「媽……」
顧衍之正要拒絕,溫暖現在這狀態,他怕她調整不好,沒心情見他父母。
溫暖拉了拉他。
唇語示意,她可以,讓他答應。
顧衍之眼神詢問,【你可以嗎?不用勉強,爸媽那邊,他可以處理。】
溫暖點頭。
見她堅持,顧衍之這才答應,「暖暖在忙工作,她點頭說可以。」
「好好好,那不打擾暖暖工作了,你和她說,晚點沒事,我和你爸早上吃得晚。」
說完就掛了電話。
特別貼心。
溫暖忍不住又紅了眼,這次是因為顧衍之和顧母。
她主動抱了抱顧衍之,「衍之,謝謝你。」
「收回去,攢起來,等著兌換成我想聽的三個字,再對我說。」
顧衍之溫柔抹去她眼淚。
溫暖唇瓣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牽着他的手。
顧衍之與她十指交扣,一起往酒店裏走。
……
陸景行的車停在酒店對面,他雙眼紅腫地坐在車裏。
看着顧衍之抱着可言,牽着溫暖從酒店出來。
小姑娘笑得很甜,在他臉上親了親,很是親昵。
陸景行的心臟又是一陣絞痛。
視線再次變得模糊,眼睜睜看着他們像極了一家三口離開他的視線,越走越遠。
隨着他們離開,他一顆心像是被人直接挖走。
心口的位置很空很空。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身為陸家長子,應該承擔什麼樣的責任。
他沒有自主選擇婚姻的權利,可他還是招惹了溫暖,把她拖進不屬於她的世界裏。
第一次見面,他救了她。
對她,他唯一的印象便是那雙眼睛,麋鹿一樣的眼神。
她眼神單純,像只不諳世事的小白兔,把少女心事寫得明明白白。
她對他一見鍾情。
這樣的女孩太多,他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那晚,再遇到她,他認出那雙眼睛,鬼使神差地把她扯進懷裏貼在她耳邊問她,「可以嗎?」
在她拒絕後,他也沒強迫,放她離開。
正要打電話讓程峰送他去醫院,沒想到她會主動折回頭,用關心的眼神看着他。
麋鹿一樣的眼神,勾出他骨子裏的劣根性,讓他做了一回「壞人」,要了她,狠狠欺負了她。
一次,食髓知味。
他因為清楚兩人身份的差距,所以,從不給她幻想的機會。
冷漠。
不近人情。
只做不愛。
時刻讓她記住自己的身份,不想她越陷越深。
可,他忘記了,感情向來不由人。
他控制不了她越陷越深,也控制不住自己動了心。
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動心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她意外懷上他孩子,為了不給他添麻煩,懂事的自己偷偷跑去拿掉還打算瞞着他的時候?
還是他生日當天,她親手做了蛋糕躲在他家想給他一個驚喜。
他在樓下正好撞上程靜姝上門來找他,手上拿着一瓶紅酒來給他慶祝生日。
那時候,陸程兩家的確打算聯姻,他們一起吃過幾次飯,還未確定下來。
他不知道溫暖在他家,程靜姝要進門,他也沒阻止。
都是成年人,程靜姝帶着紅酒主動上門,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她想和他發生點什麼定下來。
他讓她進門,算是默許了。
也是打算,過了生日,和溫暖結束關係,程靜姝定下來。
他是在和程靜姝喝完一瓶紅酒,她藉著酒意,裝暈往他懷裏倒。
他摟住她的腰,她順勢往他身上倒,兩人雙雙跌進沙發。
程靜姝坐在他腰上,雙手勾着他脖子,姿勢曖昧。
「阿行,吻我……」
烈焰紅唇,誘惑力十足地向他靠近。
那一瞬間,他摟着程靜姝,腦中想到的是溫暖。
他沒吻。
正要推開。
程靜姝主動貼向他。
他下意識避開。
避得再快,唇瓣還是擦過他臉頰。
也是那一刻他發現了溫暖,她就躲在客廳的窗帘後面。
當時,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推開了程靜姝,打電話叫來了程峰,沒多解釋,讓他把不願意的程靜姝送走。
關上門,他立刻大步走到窗帘邊,嘩啦一聲,拉開。
對上一雙哭得通紅的兔子眼。
真的是溫暖。
她蹲在窗帘后,身邊放着一個蛋糕,仰頭看她,哭得淚流滿面。
眼淚鼻涕一臉。
像只被遺棄的小白兔,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滿眼心痛還有一絲不敢表露出來的委屈。
她怕自己哭出聲,便用力咬着她自己手臂。
她皮膚白,平時兩人做的時候,他稍微用力點,就會在她留下一身的痕迹。
更別說她那麼用力地咬,纖細白嫩的手臂留下好幾個醒目的印跡。
他看得心疼,那些牙印像是烙鐵,一個個烙在他心口,讓他心臟用力緊縮。
「溫暖……」
他伸手去抱她,被她避開。
她看着他臉上的口紅印,眼眶更紅了。
避開目光,伸手拿過放在一邊的蛋糕對他說,哽咽地說道:「這是我親手做的。」
她走到餐桌,打開蛋糕。
因為剛剛那一幕太「驚喜」,蛋糕被她弄得有些變形。
她像是沒看到一樣,點上蠟燭。
她紅着眼睛笑着給他唱完生日歌,便乖巧地把門卡留下,背對着他說了一句:「陸先生,祝你幸福。」
說完,已經不爭氣的再次淚流滿面。
可是,卻沒有讓自己回頭。
堅定地邁步離開。
他站在餐桌邊,正在抽煙。
這本是他想的。
她的懂事乖巧知分寸,很合他心意。
可當她拉開門,往外走的那一刻。
他雙腿不聽大腦控制,按滅了剛點燃狠狠抽了幾口的煙蒂。
衝到門口,把溫暖扯了回來。
門都沒顧上關,火熱的吻已經迫不及待落在她因錯愕而微啟的唇瓣。
捧着她的臉,長驅直入,用力吮吸着她的舌尖。
吻的又凶又狠。
他,第一次發現對懷裏的小女人生出了捨不得。
捨不得結束,捨不得放她離開。
一吻結束,沒給她喘氣空間。
用腳勾帶住門,他把人抵在門上,幾乎沒什麼前面準備,就與她負距離。
溫暖反應過來,開始哭着掙扎,「放開我,我不要。」
這也是她第一次反抗拒絕他。
他不放。
她哭得抽抽。
緊得讓他青筋暴露。
她的不配合,讓他也很不好受。
他不得不停下。
吻着她的唇,啞聲道,「我沒有和程靜姝訂婚,也沒和她在一起。」
他知道她介意什麼。
也是他們一早就說好的。
在媒體把陸程兩家聯姻消息放出去,溫暖看到,就鄭重和他說過。
那是她第一次對他提要求。
她站在他面前,紅着眼眶,軟聲細語道:「陸先生,如果你和程小姐,訂婚,或是和她正式交往,就結束我們的關係,可以嗎?」
「嗯。」
他應允。
他本來就沒想過,確定關係后,還在外面養女人。
溫暖聽他說和程靜姝沒關係,她終於安靜了下來。
就用哭的濕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她知道,他沒有騙她的必要。
溫暖突然哭出聲。
崩潰大哭。
她哭得太厲害,他沒辦法繼續,只能先離開,把她摟進懷裏。
邊幫她擦眼淚邊哄着她。
但眼淚越擦越多。
陸景行實在沒辦法,最後還是用最原始的辦法堵住她的嘴。
直接把她抱起來,讓她勾住他的腰。
把她往樓上帶。
走到一半,他忍不住了,就把她抵在了樓梯。
她驚得忘了哭。
他趁機得逞。
最後,她又哭了。
這次是被他弄哭的。
他倆關係就是從那一次開始轉變。
那一晚,他折騰了她大半夜。
她睡了。
他卻沒有睡意。
看着懷裏睡夢中還可憐巴巴吸著鼻子的溫暖。
他忍不住低頭親她。
很溫柔的親。
他確定了,她走進了他心裏。
他不想放開她的手。
所以,隔天一早。
在她想以往一樣悄悄要離開時,他把她扯進懷裏。
她扒在他懷裏,眼睛還是紅紅的。
容易害羞的她,紅著臉,軟聲叫他,「陸先生,你放開我。」
叫了一晚的聲音,有點啞,聽得他呼吸亂了頻率。
「叫我阿行。」
陸景行沒放,反而摟得更緊。
「什麼?」
她呆住了。
「以後就叫我阿行。」
這是兩人身份的改變。
溫暖恍恍惚惚好像感覺到。
但還是不確定。
在那樣的眼神下。
他心動不已。
第一次,沒有帶着情慾的吻她。
吻的細緻纏綿。
一吻結束,溫暖已是面若桃花。
躺在他身下,小鹿一樣的眼神看着他。
又是那樣讓他無法自拔的眼神。
專註。
深情。
她的眼裏,只有他。
在她的眼裏,他宛若天神一般存在着。
從小到大,溫暖是第一個用那樣眼神看他的人。
滿心滿眼都是他。
只有他。
她的眼中,他就是最重要的。
是他從小就渴望擁有的。
多希望,父母的眼裏可以看得到他。
可沒有,他們眼裏只有弟弟。
陸景行想,他應該就是敗在這樣一雙眼神里。
讓他捨不得放手。
想自私一次。
把她留在身邊。
選擇一次自己想要的。
所以,他也沒繞圈子,對她提出了交往。
「溫暖,把我升級成男朋友,可以嗎?」
溫暖當時傻住了。
半晌,她才愣愣地說出一句,「陸先生,我沒做夢吧。」
說話間,她抬手去掐自己手臂。
「嘶~」
也是真能下狠手,力道大得直接把手臂掐青了一塊。
「傻不傻?」
陸景行看到,阻止不及。
扯開她的手,看着那片青紫,心疼地低頭親了親,「疼不疼?」
「疼!嘿嘿!」
溫暖傻笑。
明明很疼,可是,好開心。
越疼越開心!
疼,說明不是在做夢。
是真的。
陸先生剛剛跟她說的是真的。
「做我女朋友這麼開心?」
陸景行被她傻樣感染。
怎麼就有這麼傻的姑娘。
傻的讓他忍不住放進心裏,心疼。
「開心,很開心。」
溫暖笑着笑着,紅了眼眶。
「傻瓜。」
陸景行一顆心,柔軟到不行。
捧着她的臉,吻上她的唇。
清晨,容易衝動。
剛剛互通心意的兩人,感覺來得格外的快。
兩人換了個姿勢,陸景行翻身把溫暖壓進柔軟的被褥。
低頭,再次吻上去。
「溫暖,叫我阿行。」
他停了下來,突然很想聽她親密地叫他。
溫暖眉眼春色無邊,輕喘著。
平時很乖很聽話的她,卻沒有開口叫。
「乖,叫阿行。」
陸景行以為她害羞,更溫柔地吻她,讓她舒服,哄着她。
溫暖氣息更亂了,抱着他,拒絕,「不要~」
「嗯?」
陸景行疑惑。
吻了吻她嘴角。
「她叫你阿行……」
沒具體說她是誰,說出口的時候,溫暖還有些緊張。
兩人關係剛跨前一步,她還沒太多真實感。
不敢放肆。
怕惹他生氣。
說完,目光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見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唇角上揚,輕咬着她下唇,「不叫阿行,你想叫我什麼?」
溫暖這會根本沒多少理智。
大腦都快成漿糊了。
他偏偏這個時候問。
溫暖輕喘著。
在他故意之下,脫口而出,「老陸……」
本是故意逗她的陸景行,被一聲老陸給喊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他倆差七歲。
以前不曾介意過年齡。
今天,陸景行聽着突然有些堵心,語氣危險,「嫌我老?」
「沒有沒有。」
溫暖其他不了解陸景行,但是這方面是非常了解的。
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不小心玩火了。
嚇得趕緊求饒,「我不是那個意思……」
但已經來不及了。
陸景行身體力行地向溫暖證明,他一點也不老。
而且體力非常好。
老陸。
本是脫口而出。
但後來,聽着聽着,越聽越順耳。
之後,她就一直叫他老陸。
是他倆獨有的甜蜜。
這世間的感情有一見鍾情,也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在他發現時,已經不想放開手。
在知道徹底失去時,才知道,深入骨髓。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陸景行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不知不覺,他已淚流滿面。
回憶越是甜蜜,他此時心就越痛。
看了一眼來電。
程靜姝。
他正好也要找她。
「陸景行,你也有今天,溫暖她真的不要你了,她真要和顧衍之結婚了。」
她看到了顧衍之當眾求婚。
也看到了,有人拍溫暖去顧家吃飯,這是連父母也見了。
「你為一個死人冷落了我四年,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
「陸景行,這就是報應!」
陸景行面無表情聽着程靜姝的挑釁,冷冷道:「程靜姝,我給你一晚時間,明早你若還是不簽字離婚,你和南宮爵那點事,將會全城皆知。」
「陸景行,你敢嗎?」
程靜姝先是面色一白。
但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她把陸景行吃得透透的。
他顧及得太多。
所以,哪怕知道她和南宮爵,他也會顧及陸程兩家,會擔心陸父。
他不敢。
「你可以試試!」
陸景行沒跟她廢話,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夜已經深了,溫暖還是沒回來。
陸景行一顆心狠狠擰在一起。
一直等到夜深,陸景行踩了油門,車緩緩開離。
「你沒有資格再讓我等……」
心口窒息,陸景行視線再次模糊。
等發現時,前方一輛車直接迎面開過來。
砰的一聲,兩車相撞。
忘了系安全帶的他,身體飛了出去,撞在擋風玻璃上。
鮮血順着額頭滑下,視線變得模糊。
在失去意識的那刻,嘴裏還在喃喃叫着:「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