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曦站在門口,看着卧室里自暴自棄的傅硯深,心臟一陣陣緊縮著。
他是下了狠手的。
一雙手捶得通紅。
這一幕,她不是第一次看到。
知道他為了救自己,開車去擋,她趕到醫院,她就看過一次。
可再看,依然會心痛難忍,眼眶忍不住泛紅。
她知道,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狼狽。
所以,在醫院,她先離開了。
她以為,他自暴自棄是因為剛知道自己殘廢了,驕傲如傅硯深一時接受不了才會做出那樣的行為。
可沒想到,他會變本加厲。
情緒變得喜怒無常,根本就沒想過要振作起來。
今早,接到陸安的電話,她一顆心就像放進油鍋里滾,疼痛難忍。
他是傅硯深啊!
他怎麼能夠一直這樣自暴自棄。
沐晨曦背光而站,傅硯深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折回來是要幹什麼?
還會不會再說一些、做一些會讓他心如刀割的話和事。
他心已經太疼。
承受不住!
大手下意識想要拉被子蓋住自己的雙腿。
摸了個空。
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讓沐晨曦察覺到他雙腿的異樣。
剛剛晨曦出現時,他剛抬起雙手,還沒有做出捶腿的動作。
晨曦應該沒有看到。
思緒飛轉間,傅硯深薄唇緊抿。
明明內心深處,欣喜若狂。
一顆心被她沒走而填得滿滿的。
可欣喜之下,又是難掩的痛苦。
情緒矛盾,眼底寫滿掙扎。
片刻后——
欣喜被他強壓下。
傅硯深不能那麼自私。
他面色陰沉,目光陰鶩、聲音狠厲道:「誰允許你進來的,出去。」
不是乾脆地和他劃清界限了嗎?
誰讓她回來的?!
上位者的威壓本就會讓人心底發怵,更別說,傅硯深此時處在「盛怒」中。
這時候的傅硯深,是會讓人從心底畏懼的。
可他這一套能震懾住別人,在沐晨曦這裏一點用也沒。
聽到他言不由衷的話,沐晨曦看了他一眼,柔嫩的唇瓣微啟,說出氣死人不償命的兩個字,「我不。」
邊說邊往裏走。
距離拉近也讓傅硯深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她滿臉寫着,我就不出去,你能拿我怎麼樣?
傅硯深:「……」
「沐晨曦——」
傅硯深眼見沐晨曦走近他床邊。
他手邊已經沒有東西可以丟,只能徒勞無功地想要再用氣勢壓她。
把她趕走。
可,他剛開口就被沐晨曦的聲音打斷,「傅硯深,你別虛張聲勢在這浪費唇舌了,我是不會走的。」
說話間,她彎身把地上的被子抱起來,重新蓋在他腿上,往上拉,一直到腰腹才停下。
她看得到他面上強撐的冷硬,極力想要掩飾,可暴露出來的雙腿,還是讓他不適應。
突然的殘疾。
他內心始終無法接受,也不想面對。
她在照顧他的自尊心。
用她的方式。
「你到底想怎麼樣?」
傅硯深雙腿被遮蓋住,雙手攥緊被子,看向沐晨曦的目光越發狠厲。
沐晨曦沒再回他。
抬手去開窗帘。
伸出的手被傅硯深一把扣住,「不許開!」
從在醫院病房再到回到家,窗帘始終是關着的。
他把自己置身在黑暗裏。
沒有了雙腿,沒有了晨曦,他以後的人生又再次會回到黑暗的深淵。
再無光明。
「傅硯深,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這個道理是他教自己的。
他以前遇到再難的事情都從不會去逃避。
傅硯深神情一怔。
沐晨曦抽手。
他怕捏疼她,握得並不緊。
她輕輕一抽就把手抽了出來。
抬手按開窗帘。
陽光灑進來,一室明亮。
傅硯深下意識地抬手去擋光。
分不清是太久沒見這麼強的強光受不了這樣的刺眼,還是不想讓沐晨曦看清他的樣子。
邋遢的樣子。
沐晨曦打開窗帘后並沒有盯着傅硯深看,而是越過扔了滿地的早餐,往浴室走。
很快,沐晨曦從裏面走出來。
手上端著洗臉盆,盆里放着洗漱用品。
走到床邊,放下后。
拉起床邊陸安派人提前安裝好的拉伸桌板。
架好后,把盆放到小桌子上。
拿起裏面的電動牙刷擠好牙膏遞到他面前,「刷牙。」
語氣不容拒絕。
她目光沉靜地落在傅硯深身上,完美地隱藏了她內心的波濤洶湧。
光線明亮下看傅硯深,心更疼得厲害。
遇見他時,他就是天之驕子。
在一起的四年多,更是運籌帷幄,一切皆在他掌控中。
他何曾有過這樣頹廢的模樣。
鬍子拉碴,消瘦憔悴,頭髮又油又亂地貼在發頂。
很邋遢。
如果是別人,沐晨曦看到可能會嫌棄。
但這個人是傅硯深。
是她唯一深愛過,也始終不曾忘記放下的男人。
是為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
她看到他這樣子,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傅硯深一直低着頭並未看到。
他知道自己此時的樣子有多不能見人。
視線看着伸在她面前的手,傅硯深抬手,冷漠的格開。
「沐晨曦,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等會音音會回來會做,不需要你來做。」
他捧在手心疼寵呵護了幾年,哪裏捨得她伺候照顧自己。
傅硯深怕傷到她,推開她的力道都用得很輕,輕到握在手中的漱口杯里的水也只是輕輕晃動了一下。
沐晨曦:「……」
裝你也好歹裝像一點啊!
就這力道,撓痒痒呢。
「沐晨曦,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說——」
「傅硯深!」
沐晨曦臉色一沉,冷冷打斷他的話。
「我最後說一遍,刷牙!真的臭死了!」
一句臭死了,讓傅硯深的臉整個黑了下來。
他迅速抬頭,目光死死盯着沐晨曦,眼底暗流涌動,后牙槽咬得生生響。
她竟然說他臭死了!
如果不是想要趕走她,她敢說他臭,他一定會立刻扣住她手腕,把人扯進懷裏。
捏住她下顎,狠狠地親她。
奪取她的呼吸。
強勢攻佔。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親!
掃遍她唇里每一個角落!
直到讓她嘴裏都是他的味道為止!
讓她認真體驗感受一下,他哪裏臭了!
可此時,他除了冷眼瞪她,其他什麼都不能做。
可他的怒目相向對晨曦一點用都沒用。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一個怒似火,一個冷靜如水。
火是很想兇猛地燃燒起來,也架不住水往上面澆。
最後只剩虛張聲勢。仟韆仦哾
看着可怕,卻沒什麼殺傷力。
兩人靜靜對視了好一會兒。
沐晨曦見傅硯深不動。
牙刷和水杯直接放到他面前的小桌子上,「趕緊刷牙洗臉,別墨跡了。」
傅硯深就這樣看着神情冷靜,讓他無法從她表情揣摩透的沐晨曦。
以前可以讓他輕易掌控情緒的小女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只要她想,他竟也無法讀懂她內心想法。
沐晨曦也不管他在想什麼。
她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他應該知道,他是趕不走她的,不要再徒勞無功。
說完后,收手轉身蹲下,開始收拾他扔一地的垃圾。
傅硯深佈滿紅血絲的深眸,就這樣看着沐晨曦的背影。
這大半年,她終於養出了一些肉,可還是肉眼可見的單薄纖細。
這樣看着,心疼極了。
他做的一切就是想要推開她,不拖累她,不給她添麻煩。
可,他還是給她添麻煩了。
她每撿起一樣東西丟進垃圾筒,他的心就會揪一下。
疼得厲害。
眼前的一幕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人生里,他會拖累她到什麼程度。
所有的心疼都被他壓進心底最深處,說出口的變成傷人的話語。
他像只被惹怒了獅子,暴怒,對着沐晨曦的背影憤怒地大吼。
「沐晨曦,我也最後再說一遍,你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聽到沒有!」
見沐晨曦恍若未聞,傅硯深拿起面前小桌子上的牙刷杯往蹲在地上的她身邊用力一砸,「我說滾,你聽到沒有,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