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喬安靜地聽著高翠琴講述多年前的雷雨夜,心房也跟著那些過往一點一點收緊。
「那天夜裡,到處都是雷聲閃電,雨下的很大很大……」
「巷子里的街坊,多數是老年人,他們也被渾身是血的小男孩子嚇壞了。」
「只有我年輕有力氣,而且自己也有兒子,最見不得那麼小的孩子受傷,尤其看到嚇得瑟瑟發抖的他,我的心也跟著碎了。」
「我抱著他去醫院。雨太大了,根本找不到車,我是徒步抱著他跑到醫院,那個時候他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昏厥過去。」
「我在醫院裡照顧他一夜,看著那麼小的孩子,在睡夢裡經常喊叫,蜷縮一團渾身發抖的樣子,我是真心覺得他可憐。」
「我一直陪著他到病情穩定,將他交給護士照料,這才趕回家……」
「可我沒想到……」
高翠琴的眼淚又落了下來,聲音沙啞,「我的鬆鬆不見了!街坊鄰居幫我找鬆鬆,到處找鬆鬆,我們找了一天,才找到鬆鬆昏倒在黎梅家裡的后牆下。」
「是黎梅,覺得我偷走了她的兒子,從家裡將熟睡的鬆鬆抱走,藏在她家后牆……」
「那天晚上,那麼大的雨,天氣又冷,鬆鬆本來就有些感冒,他淋了一夜的大雨,發著高燒已經失去了意識!」
「我在醫院陪著鬆鬆四十五天,足足四十五天,鬆鬆都沒有蘇醒……」
「醫院裡的醫生讓我放棄,說即便救活,鬆鬆也失去自理能力了……」
「你爸爸也讓我放棄……」
說到這裡,高翠琴已經泣不成聲。
「你知道那種親生母親要放棄自己兒子的滋味嗎?」
「我不肯!鬆鬆還有呼吸,他還沒有死,為什麼我要放棄我的孩子!」
雨小喬的眼淚也不住地往下掉,抱緊哭泣的媽媽。
「皇天不負我的等待,後來鬆鬆醒來了……醫生也說這是一個奇迹。」
「我好高興,我以為我的鬆鬆好起來了,可沒想到……」
「他再也不是那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呆呆傻傻的……不會了說話,不會了動。」
「沒關係,我可以一點一點重新教他……」
「小喬!」
高翠琴一把抓住雨小喬的手,緊緊的,似要將心底的悲痛,用這樣的力氣發泄出來。
高翠琴淚眼婆娑地望著雨小喬,聲音里滿是哭腔。
「我當時,真的好恨好恨她們母子!等我回家,找黎梅討個說法的時候,她們母子已經搬走了!」
「因為你哥哥的事,我和你爸爸開始吵架,開始出現分歧!」
「他陞官了,認識了孫紅,他拋棄了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以至於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丈夫和家庭……」
「我當年只是一時善良,救了一個孩子……竟然將這麼大的災難留給我。」
「那一段時間,我過的很灰暗!每天都瀕臨在崩潰的邊緣,也做了很多錯事……」
高翠琴靠在雨小喬的懷裡,「嗚嗚」地哭泣著。
雨小喬抱緊高翠琴,眼淚也簌簌地往下掉。
她雖然不知道,高翠琴做了哪些錯事,但也大概知道,當初高翠琴換掉她和雨霏霏,估計就是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雖然高翠琴做錯了,但是可恨之人又必有可憐之處。
還真是讓人無法論斷,到底是對,還是錯。
「現在你知道了,為什麼媽媽當初那麼反對你和席晨瀚在一起……是他害了你哥哥……」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恨她們母子……可是見到你那麼愛他,我又很無奈。」
「雖然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畢竟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怎麼可能一點感情沒有……」
「我真的很掙扎,也很苦惱……內心每天都在煎熬,到底怎麼做,才能兩全?」
「媽媽知道,這些年對不起你……一直對你不好,總是很苛刻,很嚴厲……」
「你能原諒媽媽嗎?也原諒霏霏?都是媽媽的錯……媽媽不該將當年的痛苦,以毀掉你的人生方式,來找尋心裡平衡。」
雨小喬沉默著掉著眼淚,一眼見底的水眸已經被淚水淹沒。
「媽媽真的知道對不起你,不管是因為這些年的過往,還是因為你和霏霏的事……」
「媽媽現在真心希望看到你幸福,只要你過的好一些,臉上的笑容多一些,媽媽也能不那麼愧疚了。」
「不要因為你哥哥的事,影響你們的感情,真的過去了,我也真的放下了。」
「真的真的放下了……只是你要幫媽媽轉告席晨瀚一句,如果想他的親生母親還活著,就好好保護起來吧。」
高翠琴哭了許久,真的累了,也很虛弱,躺在床上漸漸睡著了。
雨小喬擦了擦眼角的潮濕,幫媽媽蓋好被子,沙啞的聲音輕輕說。
「媽,我原諒你,不管到什麼時候,你都是我的媽媽。」
雨小喬走出高翠琴的病房,席晨瀚站在不遠處的窗子前,望著窗外遙遠的藍天,神色沉冷。
雨小喬輕輕走過去,站在距離他幾步的位置,站定了腳步,望著他高軍挺拔的身影,心中一片複雜。
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也有那麼不堪的過往。
這個看似高冷的男人,擁有很多人一輩子無法到及的高度,可他的內心裡的孤單和寂寞,又有幾個人能懂?
雨小喬很想幫他驅散所有的陰影,讓陽光破過積壓多年的雲霧,重新回歸到他的心裡。
可這些,她真的能做到嗎?
良久的沉默,良久的安靜,沒有一點聲音,制止最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打破了窒息的壓抑。
東青走了過來,附在席晨瀚的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席晨瀚沉冷的臉色變得更加陰鷙。
雨小喬疑惑地望著他,本想問出了什麼事,就聽見席晨瀚低喃一聲。
「這個宮景豪!」
宮景豪又做了什麼了嗎?
也不知道,宮景豪在私底下,現在和席晨瀚到底發展成仇人,還是競爭對手。
只怕快要不共戴天了吧!
席晨瀚幽涼的視線,慢慢移向雨小喬,對東青道。
「送少奶奶回御海龍灣,找人照顧好少奶奶。」
「是,少爺。」
席晨瀚又看了雨小喬一眼,緊抿的薄唇輕輕嚅動了一下,似有什麼話要說,但最後什麼都沒說,邁開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