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謝韻紫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她被朱雅兒給算計了。

朱雅兒用自己的生命佈下一個針對她的毒局。她更沒想到，在她的眼皮下，朱雅兒無聲無息地就收買了謝家的人。

若是沒有內奸的幫扶，那些藥如何能夠不動聲色地藏在她宮中。

朱嬤嬤臉色嚴肅，“惠嬪娘娘，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勞煩娘娘跟我走一趟。”

謝韻紫的指甲掐入手掌心，她背挺得直直的，跟在朱嬤嬤身後。

她甚至不知道朱雅兒還算計了她哪些事情，她又得從哪裡應對起。

她心中忽的生出了不妙的猜測：朱雅兒怕不是知道自己生母遭遇不幸的消息？

朱家出了朱雅兒這個受寵的後宮嬪妃，加上朱雅兒時不時將賞賜送回去，朱家那樣的小門小戶日子也好過了，他們也開始飄了起來。謝家爲了更好掌控朱家，誘導朱雅兒的弟弟沉迷於賭博，不僅把家產輸得乾乾淨淨的，還倒欠了一大筆債務。本想着讓朱雅兒弟弟吃了教訓後，再由朱謝家出面還這筆銀子。不曾想朱雅兒的弟弟和朱母爲此發生爭執，爭吵之中，不小心將朱母推倒撞到桌角。朱母因爲失血過多而不治身亡。

謝韻紫作爲朱雅兒曾經的老師，再清楚不過朱母在她心中的地位比朱家其他人加起來都高。於是謝家便模仿朱母的筆跡跟朱雅兒寫信……

如今看來，只怕朱雅兒已經發現了。

她抿着脣，繼續往前走，心中頭一次如此空落落的，不知道要怎麼應對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謝韻紫自然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一開始咬死不認自己毒害朱雅兒的事情。

然而一個個證據卻擺了出來。

從她屋子裡搜出的毒藥、朱雅兒宮殿中好幾個宮人那邊都找到了還來不及送出宮的印着謝家印記的金元寶……以及最關鍵的，給朱雅兒下毒的瑪瑙孃家親人最終承認自己爲謝家辦事。

朱雅兒在死前早就將這些證據安排妥當，她曾經是謝韻紫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謝家在宮中的勢力。

謝韻紫無可抵賴，只能認了這事。如果她不認的話，那麼殘害妃嬪的便成了謝家。

謝韻紫寧可自己揹負這個名聲，也不會讓謝家聲譽受損。

她看着一樁樁羅列在面前的證據，忽的笑了。這笑容帶着幾分對她自己的嘲諷。

謝韻紫進宮以後，一直將顧皇后視作對手。朱雅兒於她來說，以前是趁手的工具，後面是礙眼的絆腳石，從來不曾真正入她的眼。然而她這回這倒在她手中，這個她一手教導出來的弟子，這簡直就像是在嘲諷她一樣。

她沒有血色的脣瓣溢出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嘆息，“妾身知罪。”

“妾身不願意宮中聽到慧嬪的稱號，一時鬼迷心竅，對朱雅兒下手。”

對於她的選擇，顧皇后一點意外都沒有。在謝韻紫入宮的時候，不少人都說謝韻紫是世家的異類，和其他世家貴女截然不同。然而在顧皇后眼中，謝韻紫纔是那個真正將世家教導展現得淋漓盡致的人。對她來說，爲了家族沒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即使被犧牲的人是她也一樣。不過對世家來說，她這樣纔算是合格的世家女。

顧皇后發現自己果然無法做到這些。

她看了她一眼，說道：“將惠嬪押送回延春宮。”

至於謝韻紫的下場如何，這得由天子來裁斷了。

謝韻紫抿了抿脣，說道：“我可以見一見衛國公主嗎？”

顧皇后愣了一下，這和悅靈又有什麼關係？

“你想做什麼？”

謝韻紫垂下眸子，“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公主罷了。”

顧皇后淡淡道：“這得看悅靈本人的想法。”

……

蘇悅靈從顧皇后那邊得知她謝韻紫想見她一事，也挺納悶的。

她看了一下後臺，謝韻紫現在對她的好感度是15，比起最初的30的確低了一些，但還沒到達惡感的地步。

“那就見一見她好了，我也想知道原因。”

她開口說道，在謝韻紫認罪的時候，她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死亡和衆叛親離。

想也知道謝家爲了保住名聲，只會果斷和謝韻紫做切割。謝韻紫在明面上一直表現出和家族不睦的樣子，還真可能讓他們順順利利度過這門檻。

她看了看外頭的天空，等和謝韻紫談完，她還能回家用晚膳。這幾天爲了看大結局，她一直呆在皇宮裡。

當她來到延春宮時，延春宮外面被禁衛軍包圍得嚴嚴實實的，裡面原本伺候的宮人全都被押走，只餘下謝韻紫一個人。

蘇悅靈身邊的護衛倒是想跟着她，蘇悅靈拒絕了，“你們在門口候着就行。”

護衛哪裡敢讓蘇悅靈和謝韻紫這麼一個殺人兇手單獨呆一塊，最後兩邊勉強各退一步。他們拿着弓箭在門口守着。

這位置能夠讓他們第一時間出手，又不會聽到她們兩人的對話。

謝韻紫從頭到尾都是平靜的姿態，只是在蘇悅靈坐在她面前時眸子有了波動。

“我以爲你會害怕我。”

蘇悅靈說道：“我覺得你不會殺我。”

而且就算謝韻紫出手了，她也不怕。蘇悅靈系統多的是防護的道具，她要真動手，倒黴的只會是她。

這話落在謝韻紫耳中，卻成了對她人品的一種肯定。

“朱雅兒並非我殺的。”

蘇悅靈歪了歪頭，“我知道。但她身體會那麼虛弱，和你脫不了關係吧？”

“即使最後的毒並非你下的，但她壽數短暫也是因爲你。”

比起謝韻紫，蘇悅靈倒是更佩服朱雅兒一點。她利用了謝韻紫對她的輕視，狠狠將了她一軍。以前的她爲謝韻紫而活，但最後的時光裡，卻由着本心做了她想做的事。

謝韻紫沉默了一下，說道：“或許是因爲嫉妒吧。”

直到現在，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在瞧不起朱雅兒的同時，內心深處也有對她的嫉妒。她是她一手教導的，除了容貌，處處不如她，卻比她更受寵，比她更得大家的喜歡。

明明自己進宮後明面上一直與人爲善，性子比她更溫柔可親。

“你也更喜歡她不是嗎？甚至爲了哄她，還送了她秘色瓷。”

狠狠打了謝家的臉。

蘇悅靈說道：“因爲她更純粹。”

“她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對那人掏心掏肺的。嗯，而且就算她是刻意討好我，但她也的確認真爲了我的口味研究茶點，一直泡在廚房中。”

加上朱雅兒表現出來的性格也挺討人喜歡的，蘇悅靈當然就更偏向她一些了。

“如果我說，我最初進宮，只是想要當皇后，想要執掌權力，讓世人知道，權利並非只有男人才能掌控，你信嗎？”

蘇悅靈點點頭，“我相信。但我不會支持你。”

“你做的這個，也只是滿足於你個人的私慾，對其他女子的處境毫無改善。甚至爲了坐穩位置，你定會扶持孃家、扶持世家——他們是你最大的後臺。世家若是再次做大，對平民百姓沒有半點好處。”

“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即使你真的成功了。你也不過是擁有明面上的權利，只是世家的傀儡罷了。”

“應該說這輩子，你都只是一個傀儡。”

謝韻紫難得跟她說了幾句真心話，或許是因爲覺得他們是同類人？想要從她這裡獲得認可吧。

但蘇悅靈十分清楚，她們從來就不是一類人，要走的道路也不一樣。道不同不相爲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