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落雪紛紛。
早上的天空灰濛濛的，卻不顯沉悶。
婆孫倆走出去的沿路，各農家小院裏都充斥着歡笑聲。
從籬笆小院到陳建和家，攏共也不過五分鐘距離。
天還早，剛早上九點多。
陳家院門大開，屋裏有說笑聲傳來。
張細鳳帶着七七進了院子，看到堂屋門口放着的張貼了紅紙的籮筐，笑道，「喲，人來了。」
七七煞有介事點着小腦袋，「紅紙籮筐是相看的人挑來噠！」
鄉下人家過年走親訪友的時候，總喜歡在挑着的擔子、提着的提籃上貼上紅紙，看着就喜慶。
張細鳳瞧着她這小模樣，忍俊不禁。
人小鬼大。
進屋前，張細鳳先揚起嗓子喊了聲，「建和，翠芳，家裏來客人啦？」
林翠芳立刻從堂屋裏迎出來，朝張細鳳擠了擠眼睛，「誒，嬸兒，帶七七過來玩兒呢？快進來坐坐烤烤火，桃花今天相看呢，男方家來人了，正好讓您老給幫忙掌掌眼！」
雖然都知道老人家過來肯定是特地來掌眼的，但是話不能明著說。
不然氣氛就拘謹了。
七七眼瞧著婆婆跟二伯娘說場面話，眼睛睜的大大的，又震驚又稀奇。
大人的世界真是太複雜啦。
娃兒穿得像個粉色小圓球，瞪大眼睛的時候萌噠噠的，林翠芳看到七七就心裏歡喜，又走前兩步把她抱起來帶進堂屋。
因為今天女兒相看，所以她也特地換上了準備過年時穿的新衣裳，藍底碎花新襖子，黑棉褲，梳了髮髻別上發卡子，看着精氣神很好。
「二伯娘，你今天也好好看哦！」娃兒湊在耳邊，悄咪咪的誇。
林翠芳給帶出笑來，
故意逗她，「真好看呀？」
「真的好看！婆婆今天也好看！」娃兒眼珠子轉了轉，看向梳着麻花辮，穿着喜氣紅棉衣安靜坐在堂屋裏的年輕姑娘，「桃花姐姐今天最好看！」
一句話說到林翠芳心坎子裏，喜得用鼻尖去蹭娃兒粉嫩嫩的小臉蛋，「咱七七真是個小機靈！」
癢得娃兒直笑。
堂屋裏，陳建和已經給張細鳳還有七七拿來了板凳放在火盆旁，「嬸兒，七七，坐過來烤烤火。」
說完他給張細鳳介紹火盆旁坐着的三個陌生人，順手還給七七抓了一把糖果，「這是朝貴村村頭黃家的，黃老帽兒，他大兒子，還有他家二小子。」
黃家三人心裏知道老婦人是來幫忙相看的，紛紛起身打招呼，不敢怠慢了。
張細鳳笑着坐下，隨即視線不著痕迹打量起黃家二小子。
在這裏生活幾十年，對周邊村子多少也有了解。
黃家大兒子已經結婚了，家裏只剩下二小子一直沒着落。
黃家一家子應該也是特地打扮了過來的，穿得體體面面。
他家二小子相貌看着不出挑，中等個頭，瘦瘦單單的。
但是農家人相看也不是看相貌，有擔當肯幹活，能踏踏實實過日子才是正經。
大人們聊著天，相互打探的功夫，七七也在打量最年輕的男青年。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爸爸跟叔叔甚至堂叔都長得太好看，甚至連上了年紀的太姥爺還有爺爺、唐伯伯他們也都氣質好氣勢強，所以把七七的眼睛養刁了，再看男青年普普通通的相貌，就覺得……真的很普通。
不過相看肯定沒那麼簡單，長得好看的不一定是好人，宋爺爺就人不好。
「蛋蛋，那個叔叔怎麼樣呀？」
「你叫桃花姐姐，叫她未來對象叔叔？崽兒，差輩了。」蛋蛋答非所問。
瑪德，他懂看個鬼？
讓他看，肯定哪哪都不合格。
問題是關他什麼事？
又不是小崽兒要嫁人，別人該咋咋。
七七不知道蛋蛋心思，輕易就被轉移了話題，「你不懂，姑娘被喊成阿姨會不開心的，我以前賣垃圾，遇到跟二伯娘一樣年紀的人，我喊姐姐她就高興得送了我一個牙膏皮。」
「那為什麼管人家叫叔叔，不叫哥哥？」
七七理直氣壯，「因為他看起來跟黑子叔叔一樣大。」
從蛋蛋這裏問不出什麼來，七七就蹭到獨自坐在一邊的桃花那兒去了。
「桃花姐姐，你不開心呀？」娃兒悄聲問。
桃花怔了怔，笑問，「你哪看出姐姐不開心啦？」
「你剛才都不笑，一直低着頭也不說話。七七不開心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桃花抿唇，把娃兒抱到腿上，給她剝花生吃，「姐姐沒有不開心。我媽說姑娘家要安靜柔順，別人才會喜歡。」
七七恍悟，小大人般點點頭，「二伯娘不讓你說話。」
「……」小七七咋這麼機靈呢？
「可是我喜歡桃花姐姐說話的樣子，活潑可愛！」
桃花噗的笑出來，被娃兒逗樂了，「活潑可愛是形容小娃娃的。」
「那桃花姐姐就是漂亮可愛！你看，你一說話，眼睛就有光彩，可好看啦！」娃兒說完，小手遮著嘴巴，跟她咬耳朵，「不說話像木頭人呀姐姐！不好看！七七一點不誆你！」
本來確實心情沉悶的姑娘，被娃兒逗得捧腹，明亮黑眸帶了笑，溢着淺淺水光，如秋波瀲灧。
極吸引人。
察覺有視線粘在自己身上，桃花不動聲色轉了個身避過去。
知道自己被發現了，青年忙收回視線，面露尷尬，臉皮發紅。
小年青們的動作皆被長輩看在眼裏。
「年輕人就是麵皮薄，哈哈哈。」黃老帽兒開口打趣，提議道，「建和兄弟，弟妹，要不讓兩個年輕人到旁邊說會話？以後倆人要一塊過日子的，也讓他們相互了解了解？」
他比陳建和年長幾個月，但是看起來卻比陳建和要老得多。
黃家情況不比以前的陳家好，都是苦裏熬過來的。
陳建和先是皺了下眉，下意識先看向張細鳳及媳婦，得了兩個婦人暗暗點頭才應聲同意。
桃花跟黃家小子成不成另說，但是讓兩人相互了解一下總歸是好的。
現在不是以前舊社會了，年輕男女私下裏說幾句話還是可以的，村裏也沒人會說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