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氣中還帶着些寒意。
許朔被安吉娜叫醒后,便悄悄地離開了主屋,回到宿舍那邊去吃早餐。
今天食堂準備的早餐是燕麥粥,一大塊麵包,以及一些腌菜。來吃東西的人還是挺多的,許朔吃東西的時候看了一下周圍,沒見到安東尼,不禁心想這傢伙該不會在外面過夜了吧?
這時有人拿手指戳了一下許朔的後背。
「喂,你這傢伙,昨晚去哪了?」
許朔一扭頭,發現是貓貓。
「我……」許朔想了想,隨口編道:「我昨晚怕回去吵醒你,就在主屋找了個沙發湊合了一晚。」
「是嗎?」貓貓瞪大眼睛,有些驚訝地說道:「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啦,我就算是被吵醒了也會很快又睡着的,下次直接回來吧。」
「啊,嗯。」許朔敷衍地回答道,然後繼續喝他的燕麥粥。
「感覺你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貓貓打量著許朔的臉說道:「黑眼圈好重。」
許朔聳聳肩,他確實睡眠不足,早上安吉娜叫醒他的時候,他好一會都睜不開眼睛,坐在椅子上睡覺也令他渾身酸痛,直到現在腦子都還昏昏沉沉的。
貓貓去領了早餐,很自然地在許朔對面坐了下來。
吃早餐途中,周圍女僕和管家們的議論聲逐漸吵鬧了起來,忽然好像大家都異常激動地在討論着什麼。
許朔試着去聽,但是僕人們說話的聲音太雜亂,都重疊在一塊,所以他也聽不出個大概來,但他注意到貓貓吃着吃着忽然停下了手,豎着耳朵,面容嚴峻的樣子。
「聽到什麼了嗎?」許朔想起好像貓的聽力是人的三倍不止,於是問貓貓道:「他們在說什麼?」
「好像說是——亞當老爺的墳被人掘了!」貓貓皺着眉頭說道。
「哦。」許朔明白地點點頭,看來墓園被破壞的事已經被人發現。
「昨晚不是你巡夜嗎?你有發現什麼嗎?」貓貓盯着許朔的眼睛問道。
「呃,這個嘛。沒有,我昨晚路過的時候沒發現什麼異常的,應該是在我巡邏完之後發生的事吧。」許朔有些心虛地偏開視線,假裝去看其他人,結果意外的發現周圍有不少視線都在看他。
「看來你這次要倒霉了。」貓貓有些同情地說道。
許朔一愣,「為什麼這麼說?」
「還用問,昨晚是你值班啊,現在大家都在說肯定是你乾的。」貓貓說道:「而且就算昨晚不是你值班,發生了這種事情,大家肯定也會覺得跟你有關。」
又是因為盜賊天職的緣故嗎?許朔撇了撇嘴,無話可說。
「你小心點吧,莫格總管一定會找你談話的。」貓貓說道。
許朔仰頭喝乾凈燕麥粥。
「慢吃。」
如貓貓所說,沒多久許朔果然被叫去會議室談話了,不過談話對象不是莫格,而是赫歇爾。
偌大的會議室內,只有許朔和赫歇爾兩人,圍着會議圓桌,兩人面對面地坐着。
「來吧,許朔先生,我們來談談。」赫歇爾說道。
「如果你是想問我墓園事,先說,我什麼都不知道。」許朔靠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他已經打定主意裝傻到底。
「啊,那件事我本來也想順便問一下你的,不過既然你說不知道,那我就不問了。這次叫你來,是想和你說一些別的事情。」赫歇爾說道。
許朔感覺赫歇爾說話的語氣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樣了,
對他似乎多了幾分敬畏,少了幾分鄙夷。
(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嗎?)
昨晚赫歇爾和布隆走時都慌慌張張地看着他,看樣子可能是誤把他當成「恐懼」的施術人了。
許朔笑了笑,問道:「什麼事?」
赫歇爾沒說話,先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棕色小袋子,袋子裝着些什麼,當赫歇爾把它推到許朔面前時,裏面傳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
「給你的。」赫歇爾說道。
許朔拿起袋子掂了掂,還挺沉的,打開口子往裏看了一眼,這是一袋光亮照人的金幣。
「裏面是十個金幣。」赫歇爾說道。
「怎麼?」許朔重新把金幣放回桌上,不屑地說道:「想用這個叫我走嗎?」
「不要誤會,我聽說你的武器損壞了,作為一名賞金獵人,沒有武器是不行的吧?拿去買些好的裝備吧。」赫歇爾說道。
「你有什麼目的?」許朔盯着赫歇爾的眼睛問道。
「想跟你談一下莉莉恩的事情。」赫歇爾端起桌上的熱茶,緩緩地喝了一口,「我想拜託你,多帶那孩子到外面去看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許朔說。
赫歇爾低下了視線,沉默了一陣后,說道:
「……那孩子,從小就被我大哥關在這個莊園里,她對什麼都很感興趣,但是她卻被命令哪都不許去,她的房間里藏着不少有關冒險者的小說。」赫歇爾說着輕輕嘆了口氣,「許朔先生,你一定想像不到吧,被關在這個莊園里那麼多年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許朔沉默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赫歇爾會說出這些話來。
「我雖然對大哥的死感到悲傷,但同時卻也為莉莉恩感到慶幸,因為大哥死了,她才能夠這樣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赫歇爾閉上了眼睛,緩緩地說道:「這是我的請求,有時間就帶莉莉恩去附近迷宮轉轉吧,我看得出她喜歡你,你帶她去的話,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許朔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怎麼不說話?」赫歇爾睜開眼來,望着許朔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才想要搶家主的位置?我承認我有私心,但是,我也確實不想再看到莉莉恩不開心的樣子,當上家主,對她來說是更深一重的束縛,這個莊園已經奪去了她的童年,我不希望讓她在壯年之時,還過得那麼痛苦,你能理解嗎?」
「你……」
許朔呆住了,赫謝爾說得那麼真摯,而且他所說的一切都並非胡編亂造。
實際上,他說得一點沒錯。
儘管許朔深知他不該用自己的想法去期許別人,但是當知道莉莉恩內心的掙扎與痛苦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去想,或許莉莉恩不要繼承家業,那樣的話她會過得更幸福一些。
但是他沒有資格去勸莉莉恩這麼做,莉莉恩所背負的東西,絕不是區區朋友可以指手畫腳的,非要說的話,有資格說這些話的人,只是身為莉莉恩叔叔,同時又有承擔家族產業資本的赫謝爾。
可是赫謝爾是怎麼回事,他真的也是這麼期許的嗎?還是說,他期許的,只是自己的榮華富貴。
許朔心裏明白,答案就在眼前,只要用愛意之眼確認一下就能明白,但是這個時候他卻猶豫了,他有些害怕知道真相——最有權利和資格關心莉莉恩的人,好不容易說出了這樣一番話,卻也不過是欺騙之言,那對莉莉恩來說就太殘酷了,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