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下了一天的雨終於在晚上停了,但地面還是濕漉漉的,許朔的身影和月光一同倒映在路面上,四周靜悄悄的。
(事情還沒解決,我答應過莉莉恩,要等把這事解決再走。)
「那個,許朔啊,其實這陣子我想了一下。」安吉娜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小心翼翼似的,「果然你還是趁早走了比較好。」
(又怎麼了?)
「該怎麼說好呢……許朔你多少也察覺到了吧?你能做的事情其實很有限,再這麼待下去也只是乾耗著而已,莉莉恩終歸要跟布隆結婚,溫克莊園要麼就是赫歇爾當家,要麼就是布隆當家,有區別嗎?」安吉娜說。
許朔對此嗤之以鼻。
(說什麼呢,莉莉恩才是家族繼承的第一人選,她會名正言順的當上家主的。)
「也許吧,但是別忘了,結婚以後,布隆也會成為家主之一。在這個國家裡,重男輕女的思想非常普遍,男人們只想和男人貿易,莉莉恩就算當上了家主,想要經營好家族產業恐怕會很困難,十有八九會在懷孕之後被布隆奪去實權吧。就像在你原來生活的世界里,女人也總是會在職場上處於弱勢一樣。」
(你在說什麼啊,一大堆歪理……)
「而且莉莉恩又是亞人,以前她年紀小還沒事,但是現在她已經開始逐漸覺醒血脈了,還能夠瞞多久呢?一旦被發現她是亞人,她的處境就危險了,當上家主可是需要整天拋頭露面,這樣對她來說真的好嗎?想想吧,許朔,想要對付莉莉恩的勢力沒那麼簡單,已知的就有一個Lv6的傢伙了,就算你查得出來是誰,可你能救得了莉莉恩嗎?說不定連你自己都會搭進去。所以停手吧,你也算仁盡義至了。」
許朔一時語塞。
他無法否認安吉娜說的有道理,像這樣敵暗我明,勢不均力不敵的情況,就算最後如他所願的查出了幕後主使,他又能做什麼呢?
許朔不是沒想過這些,只是他總是刻意地去無視,每當看到莉莉恩安心的表情,他就只想走一步算一步的努力試試看。
事到如今,叫他就這麼離開……
(這種事情,不試試怎麼知道?人生下來就知道總有一天會死去,還不是拚命地活著,而且你自己不也說了,現在站在莉莉恩這邊的又多了一位高手,雖然不知道是誰,但局勢也比以前更樂觀了不是嗎?)
「這可不好說,如果這個高手是布隆那邊的人,他現在幫莉莉恩就只是為了保證布隆的利益罷了,那不是更危險了嗎?」安吉娜提出了一種新的可能。
(怎麼可能,布隆明明也中招了。)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演出來的?假裝害怕又不難。」安吉娜說。
(你怎麼總把事情往壞處想啊?)
「本女神這叫未雨綢繆好不好?說這麼多還不是為了你好。」安吉娜說。
許朔撇了撇嘴,小聲說道:「你是為了自己吧……」
「喂,我聽得到哦!」
「不是嗎?因為如果我陷入不妙的境地,你也會受到牽連吧?赫歇爾也好布隆也好,梅會長也是,大家都一邊說著貌似為別人著想的話,做出關心的表情,但是說到底都只是為了自己罷了……連我也是。」
已經分不清是在對誰說了,許朔低下頭,望著倒映在水中的自己的身影。
「說不定我現在所做的事情,只不過是在感動自己罷了,妄圖從漫畫主人公一樣的笨蛋行徑中收穫蛻變,
順便在自己碌碌無為的人生當中留下一點色彩作為念想,這或許是我的貪婪吧。但是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我至今為止的人生中,還是頭一次這樣為別人努力,這種感覺很好。所以,請讓我繼續下去吧。」
「許朔……」安吉娜的聲音聽起來欲言又止。
「拜託你,不要再勸我了。」許朔說道。
「不,我是想提醒你,從剛才開始就有個人一直站在你身後。」安吉娜說。
「呃?!」
許朔猛地轉過身,看到貓貓抱著一個光禿禿的盆栽站在自己身後,半張著嘴,一臉被震撼到的表情地看著他。
「貓貓?」許朔嘴角抽搐,「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貓貓合上嘴,昂起頭想了一下,說道:「唔……從你說感動自己的時候?」
「……」
和安吉娜說話途中因為太激動就開口了,許朔對此感到後悔萬分。
「……你這盆栽要搬去哪,我幫你拿吧。」
「喔喔,那幫我搬到宿舍門口吧,謝謝你。」
許朔假裝什麼都沒生地去抱貓貓懷中的盆栽,後者也很配合地把盆栽給了他。.
兩人並肩朝宿舍走去,許朔抱著盆栽不好看路,不時踩進水坑中,濺起水花噼啪作響。
貓貓給他的盆栽遠比看起來要重,許朔走到一半臉色就難看了,不過礙於面子,他還是一聲未吭,也沒停下來休息,只是身子逐漸後仰。
「我說,許朔。」貓貓說。
「嗯?」許朔發了一聲鼻音,抱著重物的時候實在不怎麼想張口說話。
「你平時經常那樣自言自語嗎?」貓貓問。
「呃!」
意想不到的羞恥提問令許朔失去重心向後倒去,千鈞一髮之際貓貓伸手在他身後託了一下,他才重新恢復平衡。
「喂喂,小心點嘛。」貓貓拍著許朔的背說道。
「謝謝。」許朔嘆了口氣,「不能說經常,偶爾吧。」
「偶爾嗎?」貓貓問。
「偶爾吧,大概。」許朔說。
「沒事啦,我偶爾也會偷偷把食物藏到客房。」貓貓說。
「……且不說這點我早就知道了,你這個「偶爾」和我這個「偶爾」沒有任何關聯吧?」許朔汗顏。
「別較真嘛,你就理解為我的溫柔好了。」
「是是,感激不盡。」
回到長弓女神舍的時候,許朔的兩條手臂已經變得又酸又麻了。
「放這裡就好。」貓貓指著門口旁的一處空地說道。
許朔放下盆栽后,使勁甩了甩自己酸痛的手臂,感覺已經可以預想到明早起床時手臂的無力了。
「可是,要這樣的盆栽有什麼用?葉子都掉光了。」許朔望著眼前的盆栽問道。
盆栽里原本種的不知道是什麼,看起來像一株小樹,但是眼下只剩一節光禿禿的樹榦了。
「現在是不行了,被暴雨弄成這樣了,莫格總管叫我拿去丟掉。」貓貓在盆栽旁邊蹲下,伸手輕輕撫摸那毫無美感的樹榦,「但是只要它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再次變得漂亮起來的,就讓它在這裡吧,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會照到它的。」
許朔抬頭看了看天,月亮有一半被雲遮擋著。
「好了,今晚沒我什麼事了,回去洗澡睡覺!」貓貓跳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側過身來看許朔,「你要一起嗎?」
許朔搖搖頭。
「不了,今晚我要替安東尼值班。」
「安東尼?你們倆什麼時候搞在一起的?」貓貓歪了歪腦袋,「算了,那我一個人回去了。」
「拜拜。」許朔說。
「拜拜。」貓貓朝許朔揮揮手,正要走,然後又想起了些什麼地回頭說道:「啊對了,回來的時候動靜小點,今晚我要早睡。」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