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要出來了嗎？一隻以往只在傳說中存在的龍……龍族，現在卻以一個新生命的狀態降臨在我們面前嗎？真是件奇妙的事情。」迪倫忍不住讚歎道。

「對了，剛才忘了告知你一件事，迪倫。」梅麗娜爾故意壓低聲音，湊近迪倫說道。

「什麼？」

「教皇大人說，其實蘇格拉委員會背着帝國得到過龍，一條母龍，全身覆蓋着一層淡然冰晶的龍。他們甚至秘密撫養了她一年多的時間。但蘇格拉的穹頂似乎阻隔了空氣或是陽光中存在的某種龍族必需的能量……也許是營養元素吧。總之，那條母龍在痛苦地煎熬了幾個月後，虛弱地死去了。」梅麗娜爾說着，語氣中流露着一股對女性的同情。

在她的思維里，人類、失落者、異獸，甚至是一切具備智慧的其他種族並無多少差別，一切情感都能產生共鳴。

「這三顆龍蛋……正在孵化的玩意兒就是她留下的種嗎？」迪倫指著剛才還在異動，但目前短暫處於平靜的龍蛋問道。

「我不確定。」梅麗娜爾搖了搖腦袋道：

「但至少它是被強大龍族眷顧過的存在。無論它的生產者是誰，總之一定也是一條強壯的龍。」

「是啊，或許我要談談宿命論了，在它完全孵化出來之前。我有種預感，這顆蛋也許能孵化出龍族，但有可能是帶着人類痕迹的龍，或許還會摻雜點其他奇怪的東西，搞不好是個畸形的存在。說實話，梅麗娜爾，你見過真正的龍嗎？不是圖畫和傳說。」迪倫認真地問道，順便將手伸向上衣內夾層口袋中摸索著。

「沒有，我敢肯定沒有。但教皇大人的占卜和預言，還有蘇格拉委員會通過電報傳遞的信息顯示，確實有很大概率能孵化出來。所以他們將孵化失敗后汲取力量的行為看作備選方案，甚至是不得已之下的行為。」梅麗娜爾解釋道：

「話說你剛才提到了宿命論，我想聽聽你的看法，這是一個深奧的哲學話題。」

「宿命，對，宿命。」迪倫用深沉的語氣說道。

緊跟着，他在摸索了一分多鐘后，總算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反射著明亮鋼鐵光澤的扁平小盒子，還有一隻精緻小巧地雕刻着不知名花束花紋的打火機。

他並沒有避開梅麗娜爾，而是熟稔地將盒子打開，從中取出了一隻帝國工廠生產的煙捲，用力揉搓了幾下頂部的過濾嘴后，塞入了嘴巴里。

《第一氏族》

叮！

底部呈現蔚藍之色，頂端是昏黃狀態的火焰從打火機中散發而出。

在接觸煙捲底部之下，霍然開始隨着迪倫嘴巴中發出的氣流，以及與煙草發生的反應而跳躍、沸騰、搖曳。

最後在打火機蓋子被果斷地閉合之後，瞬間消散不見。

「我們這個時代是痛苦的時代。人類失去了神明庇佑后，即便是變成了相對有實力的失落者，也逃脫不了命運的制裁。我們一切的智慧生物都存在造物主定下的原罪，即便是向上主懺悔，我們也無法得到救贖。」迪倫吐出了嘴巴里泛著內卷花香味的氣息，說道。

梅麗娜爾並未對迪倫的動作和話語做出任何的表態，並沒有反駁，也沒有支持。

她僅是啞然地笑了一下，眼神迷茫地從側面望向迪倫。

「救贖，對，救贖。所有人都生活在戰爭和痛苦中，很多人看不到希望，但他們又無法自殺。有些因為信仰上主，不遠死後遁入地獄接受懲戒。有些因為有朋友和家人，不願意帶給他們更多痛苦。有些人的內心則還留存着點虛無縹緲的希望，幻想能夠觸及更高的領域，

他們是痛並快樂着的。但更多的人，其實是可憐的存在。」迪倫深沉地解釋道。

「可憐的……存在。」梅麗娜爾內心中泛起了一絲名為「共情」的漣漪。

「帝國控制的很多城市中其實存在不少新生的勞動力。就是少年和不到25歲的青年，如果沒有經歷過艱苦作戰，沒有成為異能者，或者沒有進入帝國軍團取得正式編製的話，他們多數會進入工廠中，每日在惡劣的條件下從事繁重的勞動。」

「除了蘇格拉的『械元』、『新元』工廠外，即便是切卡夫斯克的『暗夜之明』工廠，從事高強度體力勞動的人類十年後的存活率也只有一半，但帝國的人口數量確實在連年增長的。他們中的很多人會在每年的冬日孤苦地死去，但他們很多人卻熱衷於留下後代，幻想後代能夠被帝國軍團選中，從而實現階層的躍遷，在資源短缺的情況下儘可能多地分配一些。」

聽到迪倫如此的講述，梅麗娜爾眉頭微微皺起，打斷道：

「我想，如果是我的話，會考慮一些救贖的方式，至少能避免自己的孩子脫離原罪的折磨。畢竟，這種事情在失落者之間是很難想像的。」

「你說得倒是沒錯。但實際上他們的後代處於飢餓和貧窮之中，本身也不具備動物與生俱來的繁殖能力和精力。就拿龍來對比，他們兩者並不是一個在天空中翱翔，另一個在地面上痛苦地奔跑。」

「而是……一個沐浴著太陽、宇宙和星辰的光華，而另一個，遁入地心，承受熔岩無盡地炙烤，還有乾燥空氣無情地對內髒的腐蝕。當然，我們失落者，至少三大教會的那些孩子還是不愁資源分配的問題，我們有充足的資源，除了向人類掠奪之外，至少就食物而言，我們不可能存在短缺。不是嗎？梅麗娜爾小姐，我想，你我都做出過在『暴食』誘導下對人類的罪惡之事。其實，對於失落者的身份來說，並不算罪惡。」迪倫淺笑道。

「也對。而且昨天我聽狂體說他特別享受吞噬軀體的滋味，對他來說是愉悅的，在那一過程中，他能夠享受到生命力的充盈之感。」梅麗娜爾從側面做出肯定的回答。

「迪倫，我想我們的重點現在還不能放在探討哲學問題上，那枚接受了你的力量的龍蛋，它的孵化要接近尾聲了。」

梅麗娜爾說着，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向中心那顆重新開始變得蠢蠢欲動的龍蛋說道。

迪倫順勢看去，那枚龍蛋的裂紋從剛才橫貫上下的基礎上開始向外擴散。

在輕微的搖晃下，先是呈現出環狀的裂紋，進而開始變成破碎式的裂紋，最後最上面的一塊蛋體竟然在內部的衝擊下被衝擊、打破，竟然飛向了一旁。

「它要出來了，迪倫。」梅麗娜爾從懷中拿出了兩隻金屬框架製作的護目鏡，問道：

「等下的光芒非常耀眼，要帶上護目鏡嗎？」

「我想，我肯定需要這個。」迪倫用肯定的語氣回應道。

接過護目鏡，迪倫學着梅麗娜爾的方式，佩戴上，並將護目鏡延伸到腦袋後面的帶子系好后，他才重新將視線放在龍蛋上面。

此時的龍蛋已經破碎了一半，一隻人類小孩手掌大小的黑色龍爪從龍蛋中伸出向外不斷抓取著。

幾分鐘后，那隻爪子像是掌握了要領，在不斷對着龍蛋壁用力抓取、衝擊幾次后，終於將龍蛋上半部全部打碎。

幾聲動物幼崽的鳴叫聲傳出后，一隻散發着令人感到恍惚氣息的黑影緩緩爬出了龍蛋，依偎在其他兩枚並未孵化的龍蛋旁邊。

「龍？我希望能看清楚點。」迪倫喃喃自語道，儘可能涌動着身體中已經不太充盈的黑暗魔源力。

凝望着漆黑的幼龍，迪倫先是感覺到膽戰心驚，渾身發顫，有種動物本能的逃避之感。

隨着漆黑的部分漸漸變得清晰起來，迪倫又感覺有人在他的耳邊低語，誘導他做出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

逐漸地，低語轉變為了一種機械式的長音鳴笛，進而讓他感覺周圍明亮的空間開始變得扭曲，向內蜿蜒、捲曲起來。

那些呈現直線或是垂直的黑色石料構成的邊紋開始變成曲線，變成波浪線，最後竟然讓他觀察到了地磚下方的水泥和石磚混合構成的底部。

他的視線從三維變成了四維，在暈乎的情況下，他竟然能從十個方向同時看到眼前這頭「幼龍」的全貌，甚至存在從內向外反向觀察的一個視角。

「我……祈求暗夜之主的庇佑。」

情急之下，迪倫開始二度結靈：

「我……祈求希望領主正確的指引。」

半祈禱式的結靈之下，迪倫的表情開始變得獃滯，雖說腦袋依舊能感覺到突如其來的像是被釘入釘子的痛苦，但眼前的幼龍的樣貌卻開始變得無比清晰。

「龍，幼龍。」迪倫脫漏而出道。

在護目鏡的防護之下，眼前「幼龍」的身體周圍散發着一圈混沌的，無形混亂的五彩斑斕之黑的色澤。

他極目凝視着龍，試圖進一步觀察「幼龍」身體的細節。

接着，他發現除了「幼龍」周圍的一小塊區域外，他周邊的區域頓時被無盡的黑暗所裹挾。

一時之間，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被引導進入了夢境。

但略微思考下，似乎整個希望教會中，除去亞托和亞倫兩兄弟外，不應該存在其他的【引誘者】/【欺詐者】，不應該能對他進行誘導，做出錯誤的指引或者產生幻覺。

緊跟着，他手中被梅麗娜爾給予的「節慾紋章」也同步散發出耀眼的白灼光芒。

幾秒鐘后，他耳邊的雜亂聲音，眼前的迷亂光線霍然消失不見，只留下了白凈房間中，地磚之上吞噬了其他兩枚龍蛋的，已然達到兩米多高度的漆黑「幼龍」。

「它似乎被污染了，僅僅是啃食同類的蛋進食這一項行為就能對我們的精神造成如此嚴重的影響，真不知道蘇格拉委員會是不是還有其他目的。迪倫，你我可都是上層職業者，你是【欺詐者】，我是【祈禱者】，你我都能輕易觸及精神中最黑暗的區域，但剛才，都陷入了混亂，到達了癲狂的邊緣。」

「如果是人類，哪怕是中層職業的異能者或是失落者的話，剛才應該都會掏出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的吧。話說我感受到了一種極度的痛苦的失落之情，迪倫，不知道你的感受是什麼？」梅麗娜爾克制地，輕度地喘著粗氣，擦拭著額頭滾落的汗水問道。

「很複雜，但是能感覺到莫名嚴厲的恐懼。就好像我們是一隻老鼠，匍匐在極其強壯的巨大怪物腳下。那種連崇拜都沒有資格，只能儘可能獻祭自己，獲取怪物一時不會暴怒的存在。太卑微了，我們人……失落者在一切神明和神聖種族面前太卑微了。」迪倫感嘆道。

「索性這個小……小傢伙吧，現在已經被成功孵化了。他身體周圍的『殤』應該恢復到正常標準了，如果他對你不表現出很親密的態度的話，我可以立即通知低下宮殿裏面的正位樞機『亂覺』，讓他帶上幾個強壯的孩子上來把幼龍囚禁起來。

畢竟，新生的『幼龍』身上魔源力的感覺並不清晰。後續你誘導它，『亂覺』誤導它，我們就能將一頭被『馴服』的龍送給蘇格拉委員會那幫人。

這樣，蘇格拉軍團和護衛隊的七八千人就會在命令下對帝國的軍事行動做出破壞，如果我們信任委員會對軍隊的掌控能力的話，他們中的一部分甚至能夠與我們並肩作戰，-共同對抗帝國。」梅麗娜爾儘可能朝向樂觀的方向分析道。

「這就是一場交易，對吧。」迪倫苦笑道。

「沒錯，一場交易。而且，為了這場交易委員會還送給我們幾百隻解密了克魯斯德遺留科技而研發的通信產品——對講機。就是比起『漆黑之語』來說溝通得更方便，更快捷的科技產物。」梅麗娜爾笑道。

「對啊，我們還能用科技作戰，我怎麼沒想到。」迪倫不着邊際地回了一句。

緊跟着，他上前兩步，仔細觀察着眼前匍匐在溫暖地面上的「幼龍」。

它的通體漆黑，唯獨一雙翅膀的內側是純正紅色的存在，類似蝙蝠，有力地無意識揮動着，但仔細看去有種鷹的感覺。

他的身體表面呈現出黑曜石般的光澤，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皮膚圓潤，呈現飽滿之感。

上面覆蓋着的形似顆顆排列整齊的黑寶石般的鱗片映襯著下面健壯的身體肌肉，一呼一吸之間，收縮擴散著，頗具力量的美感。

迪倫觀察著，試探性地將右手伸向「幼龍」。

那「幼龍」像是天性具備與智慧生物溝通的能力似的，竟然低下高傲的，長著一雙尖銳的「鹿角」，大體形似蜥蜴的頭顱，依偎在迪倫的手掌下，並努力地蹭了幾下，透露出乖巧聽話的模樣。

「迪倫，我想你的魔源力和你『誘導、欺詐』的技能已經起了作用，不如，給它起個名吧？」梅麗娜爾滿意地點了點頭，望着「幼龍」建議道。

「瑟耶，如何？」迪倫壓抑著內心的喜悅，平穩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