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山十分誠懇。

夏道韞正看著他的眼睛，也知道他十分誠懇。

但是她沒有說話。

於是沉默，於是場面顯得有些詭異。

陸青山頭一回沒有失去底氣，就這麼一直定定地與夏道韞對視，沒有移開視線。

片刻之後。

「我先前與你說過，與其它女子說話不可輕浮，」夏道韞眯起眼睛，突然笑了起來，笑容璀璨，笑中藏刀，「莫非你認為，與我這般說話就可以了？」

「並沒有輕浮之意，又何嘗不可？」陸青山認真說道，「何況，你又不是其它女子。」

夏道韞一手敲擊著椅子邊沿，一手撐起腮幫，與陸青山對視的目光移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遍。

「陸宗主如今好膽色啊。」隨後，夏道韞起身，與陸青山平視。

她雖然身段無比高挑，但與陸青山還是有所差距，只到他的眉毛之處。

「以前應該也不差。」陸青山實話實說道。

夏道韞想了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倒也是。」

「這次去天河城也算是鬧夠了，應該要安分一些日子了吧。」她說道。

陸青山嗯了一聲，「放心，如今之局勢，第二次道魔之戰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接下來我也不敢再鬧騰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他感慨道。

「時間過得很快，所以有些話你得早點說。」夏道韞轉過身去，「平澹」道。

...........

夏道韞已經離開。

陸青山獨自在青山宮走著，走向青山宮的最高樓。

這座氣象森嚴，位於玉門關最核心之地的行宮，就好似一座燈塔，屹立在東域之上。

但在青雲劍仙去世后，它的光芒就暗澹了下去。

直到整個東域都知道年輕的劍宗宗主，在燕蘭關一舉戰勝洗劍池白霜劍主，並且留下意氣之問后，那暗澹下去的光芒才重新閃耀起來。

而隨著玉門關校武大閱，劍宗又巍巍乎千百劍來，以及那一場註定會讓許多人津津樂道許久的師徒之戰後，許多人吊著的心思都一下子放下，許多人活絡不安的心思也開始由動轉靜。

這一次，陸青山入天河海，又給東域帶來了藏家這一助力，雖然不能完全彌補上中靈一戰中劍宗損失的戰力，但總歸是添補了許多。

一切都在往穩中向好的趨勢發展。

陸青山緩緩走在樓階之上，不多時就登上樓頂。

樓頂擺有一張黃梨木所制的長桌。

長桌之上，靈簡堆積如山。

這些都是他在天河城這段時間裡，玉門關大大小小的戰報。

要知道，陸青山離開玉門關才不過是半年的時間啊。

可想而知，人族與魔族之間的衝突究竟是如何激烈，也可以看出，這個宗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當。

雖然這也有經過兩萬年的積累，雙方局勢緊張到之前未有過的地步，因此摩擦不斷，在互相試探的原因。

陸青山在長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開始翻看那一個個靈簡。

期間秦倚天輕手輕腳地走近，看見陸青山在認真查閱靈簡，沒有驚擾他，只是無聲無息地走到陸青山後站著，靜靜地看著她這位人間天賦極致、地位極致的年輕公子。

夜深人靜，唯有一個個靈簡被拿起又放下的聲音。

魔族三尊暫時還保持著按兵不動的態度，但根據最新的戰報來看，私下的暗流卻是從未停止過涌動。

除了表面上一直控制著關外的戰鬥態勢，但是在焚月域中，早已是窮兵黷武。

一波又一波的大軍向著毗鄰兩界空間通道的燕嶺王界中調去，只要三尊一聲令下，就能在極短的時間內，進入戰場。

此時，距離當初的三尊邀戰已經過去十年有餘了。

雖然三尊當時受的傷勢很重，但這麼長的時間也早已是恢復了七八成。

十年的時間，可以讓魔族三尊將元氣恢復過來，卻不足以讓薛無鞘再養出那足以威脅三尊的一劍。

而李求敗生前留下的最後一撥劍氣，也在那一戰後，隨著夏道韞的劍氣縱橫三萬里徹底消散殆盡。

也只有餘滄海才能做到再度祭出長風劍陣。

以自己的劍道為代價。

對於這等境界的劍修來說，劍道是與性命一樣珍貴的東西。

陸青山斷然不願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靈簡，抬頭遠眺，居高臨下，看見了玉門關境內光芒明滅變化。

他又側目而望。

那裡的牆壁上掛上了一幅囊括玉門關關外的地理輿圖，詳細到極致。

不只是地形，甚至是標記出了近百年來魔族修士出沒的地方、路徑以及詳細人數，並且經常更新。

玉門關之所以兩萬年固若金湯，除了是城牆之高，之固，更重要是有長風大陣這道大陣以及青雲劍仙這柄鎮域神劍，有無數不計生死的玉門關修士。

但在魔族面前，後者似乎並不是什麼值錢東西。

魔族修士或許做不到不計生死，但他們會被逼得不得不計生死。

雖然主觀態度不同，但結果是相同的。

並且，魔族修士的數量還遠勝玉門關修士。

至於前者......

青雲劍仙已不再，長風大陣再強也是孤掌難鳴。

在第二次道魔之戰爆發之前。

三個世間最擅殺伐的人，一個永眠於長安，一個埋於中靈。

人族太需要一個新的劍仙了，尤其是東域。

知易行難。

陸青山閉目凝神。

秦倚天看出了自家公子的憂心。

她走上前來，雙手按住陸青山的太陽穴，輕輕按壓起來。

「公子，情況不容樂觀嗎？」她輕聲問道。

「天涼好個秋啊。」陸青山沉默片刻，睜開雙眼，遙遙看見一道劍光出關，答非所問。

半年時間，讓玉門關從驚蟄走到了白露。

暑氣已盡，天氣逐漸轉涼，寒氣增長。

.........

白露秋風夜，雁南飛一行。

白露時節，劍宗宗主陸青山回到了玉門關。

也是這一日，夏道韞一劍出天山，離開了玉門關。

沒有人知道她是要去哪裡。

她也沒與任何人說過自己為何離開。

包括陸青山，她也沒有說。

但是陸青山偏偏就是知道。

這世間還未有女子成就劍仙過。

不論世間對於這位不論是才情還是相貌都堪稱天下第一的女劍修如何稱讚，如何看好，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

夏道韞仍是止步渡劫境而已。

她還有進步的空間，未嘗不能登臨八劫，乃至向著九劫境發起挑戰，但是對她來說，只要不是劍仙，就沒有半點意義。

雖然也只差一步而已。

但是這一步，或許是要行千千萬里路都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