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山再度踏上東歸的路程。

只是相比上一次，他這一次心中更加堅定，也有了清晰的目標。

雖然這片地域已然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就像汪洋里的一艘船，隨時可能被海浪覆滅。

但是現在，陸青山已經看到了代表希望的海岸線。

他相信，不論是人族還是劍宗，必然會獲得最終的勝利。

經過一段並不算跋涉的旅程，陸青山終於再度抵達牛角城外。

原先聚集了潮水般魔族大軍的牛角城，早已是魔去城空。

陸青山靜立在城外。

就是在這裏，寧風塵帶着劍宗最為精銳的七百三十九位劍修，慷慨赴死。

不只是陸青山，就算是在世間很多修士的記憶中，這都是號稱無敵的劍宗劍修第一次遭受如此慘痛的重創。

秦倚天擔心地看了眼陸青山。

他臉上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異樣。

但是秦倚天卻是注意到，陸青山的手已經是毫無來由地握緊。

握得很緊很緊，緊的指節發白，暴露出他那比誰都要來的壓抑緊繃的心情。

「我要去南邊走一趟。」

終於，陸青山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提出要往南邊走一趟。

他用的是商量的語氣，彷彿只要秦倚天不同意，他就不去。

秦倚天知道陸青山要去哪裏。

馬蹄城，以及虎頭城。

正如陸青山所說，時至如今，這兩城怎麼着都已經破了。

而且一個月的時間說少不少，但說多也不多，本該是爭分奪秒的。

所以陸青山這時候趕過去，不能挽回任何東西，除了浪費寶貴的時間，將沒有任何意義。

可有的時候，沒有意義的事情，並不代表它就不值得去做。

很多事情，就算心中已經知道答案，但總是要親眼看到答案，才能徹底死心。

因為在意，所以如此。

公子很不普通，但在這一點上，他與普通人卻也沒有太大區別。

秦倚天明白陸青山，所以她說道：「那就走一趟吧，公子。」

........

虎頭城就在眼前。

荒蕪的原野間，坐落着一座雄偉卻滿是創痕的巨城。

陸青山御劍停在城外，遲遲不敢靠近。

在此之前，他已經去過馬蹄城了。

答案正如陸青山所想的一般，沒有太多出入。

陸青山在城外沉默了很長的時間。

「公子，進去看看吧，我在外邊等你。」秦倚天臉上情緒有些複雜。

陸青山終於是緩緩點了點頭，再度化作流光，進入虎頭城。

城內十分安靜。

一陣風拂過。

城牆上有灰簌簌落下。

陸青山目光下意識掃過城牆，然後一滯。

旋即，他身形落在了旁邊。

城牆上，遍佈着密密麻麻的劍痕，就像雜亂無章的一幅畫。

陸青山伸出手，貼在城牆上。

他手指輕輕摩挲著城牆上這些斑駁的劍痕。

入石三分，卻有不毀壞城牆，劍氣已不在，卻仍然能感受到凌厲之意，彷彿他撫摸的不是劍痕，而是冰冷的劍刃。

陸青山在心中輕輕嘆息一聲。

戰鬥場地在萬丈高空之上，劍氣卻隔着如此遙遠的距離，在城牆上留下這樣的劍痕。

虎頭城能施展出這般劍氣者，唯有古秋。

陸青山的目光在這些密密麻麻的劍痕上久久停留，彷彿能看到先前這裏發生了一場怎樣激烈的戰鬥。

他的目光，心神隨着劍痕穿行，這斑駁的劍痕逐漸在陸青山眼中分開，變化起來。

泛著幽幽冷光的劍痕分解成一縷縷繁密的細絲，在陸青山的視野中，依循着某種規律在不斷周轉着。

陸青山的神思開始恍惚。

那些劍痕不只是映入他的眼帘，甚至是漸漸烙印在他的識海之中，化成了某種實質的存在。

最後，劍痕化成了一朵黑色的綻放的蓮花。

這朵花並不是在他眼中開出的。

陸青山的心中開出了一朵花。

這一瞬間，陸青山生出某種奇妙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隱晦，他能感受到自己分明是發生了一些蛻變，卻難以捉摸這蛻變究竟是發生在哪裏。

不管發生了什麼，但陸青山能察覺到此刻有一股氣在他心中滋生。

「古峰主.......」陸青山的手依然停留在其中一道劍痕上。

那些劍痕中蘊藏的劍意，是那般的驕傲，怎麼能允許他就此沉悶呢？

於是，陸青山走到幾步外的城門處，伸手一推。

本就破爛的城門應聲而道，煙塵四散。

他邁步走了出去，從虎頭城中走了出去，也從自己作的心繭里走了出去。

陸青山的神情依然平靜，只是緊握的手卻終於是鬆開了。

「公子，」秦倚天從天而降，落到陸青山的旁邊，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裏面什麼情況？」

她對陸青山太了解了，所以一下子就看出，陸青山雖然表面上毫無變化，但精氣神與剛才已經截然不同。

「裏面什麼都沒有。」陸青山低聲說道。

「我不知道究竟又有多少劍宗劍修葬身於此。

或許就像牛角城一樣，全軍覆沒。

也或許會比牛角城好一些，最終古峰主帶着人突圍成功，不少人保下了性命。」

「那公子......」秦倚天想問陸青山為何突然發生了變化。

嗖！

陸青山心念一動，召出龍雀，御劍而起。

「倚天啊。」

每向上一丈，他的氣勢也就起一分。

「就算是再綺麗的樓宇，都有化為廢墟的一天，世間萬物也是如此。」

「劍宗也是如此。」

「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我還活着一天，劍宗就永遠不會變成廢墟。」陸青山誠懇地說道。

秦倚天愣了一下，抬頭看那向那道修長的年輕身影，隨後笑了起來，連忙跟了上去。

.........

陸青山在空中風馳電掣，一路前行。

一座又一座城池出現在他的眼前，又消失在他的身後。

這些城市，都和馬蹄、牛角以及虎頭城一般，徹底變成了一座空城，沒有半個人影。

魔族大軍造成的恐怖破壞，接連在陸青山眼前出現，讓他的心愈發冰冷。

又過了半天。

穹頂城出現在了陸青山的眼前。

穹頂城，曾經柚州州城，後來的「戰時指揮中心」，也是陸青山此行的目標。

曾經人山人海的穹頂城，如今也變的空蕩蕩了。

城門大開，偌大的城池中沒有一個人影。

陸青山早已預見此景，心依然冰冷，動作卻是很快，徑直飛入了穹頂城內的一處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