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微雨,悄然而至。
這樣的雨,在金陵城很是常見。
雨滴敲打在房頂的青瓦之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而後又從房檐之上,連珠般的垂落在泥石交雜的地面,蜿蜒往低處流去。
下雨的時候,韓靖尚在趕路,他不得已買了一把深褐色的油紙傘撐著,雨幕打在傘面上,帶來清涼的氣息。
他要去的地方,名叫快意樓。
快意樓是酒樓,是金陵城中最為出名的酒樓之一。
樓如其名,酒快意,菜聞名,多得是江湖中人在此聚集。
沒過多久,鞋上沾了些許黃色泥點的韓靖見到了快意樓。
快意樓共有三層,每層樓的修葺都十分考究,除了寬闊、奢華之外,其地理位置也是絕佳。
它的對面是翠微苑,屬於男人的夜間天堂。
左方是靜謐又繁華的秦淮河,若在三樓絕佳的位置,河邊景色盡入眼底,美不勝收。
此時剛剛過午。
酒樓中的賓客還有不少,十分熱鬧,他們大部分都是武林中人,談論的事情俱都離不開武林二字。
當然,目前談論最多,也最為火熱的事便是羅摩遺體的下落。
「細雨不知所蹤都快一年了,連同一起的還有羅摩遺體和八十萬兩白銀,你說,你要是細雨會躲在哪裏?」
「能躲去哪裏?肯定是往遠處去啊,錢也有了,武功也有了,我看她一定是躲在某個地方參悟羅摩遺體的秘密,早晚有一天會在京城現身。」
「我可不這麼認為,黑石對細雨下了必殺令,只要她一現身,必將陷入無窮無盡的追殺,我看她定是隱居在某處深山了。」
「你這話說的,細雨怕過追殺嗎?死在她手上的人,沒有八百,也有五百,她殺起人來可沒半分猶豫,我看黑石組織里最厲害的人就是這個女人。」
酒樓里,一群江湖中人議論紛紛,爭相發表著自己的見解,駁的面紅耳赤。
韓靖提步踏入快意樓中。
他身穿白衣,背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身上帶着兩把劍,一把別在腰間,一把握在左手,右手上還拿着那把深褐色的油紙傘。
這份造型,甫一入樓,便吸引了不少江湖人的目光。
好一個風姿過人的少年郎。
「公子您好,請這邊上座。」一個滿目伶俐的店小二迎了上來,躬身對韓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韓靖隨着店小二施施然上了三樓。
三樓的人不比一樓少。
韓靖挑選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把背上的包裹扔在桌面上,發出咚的一聲響,顯然十分沉重。
店小二保持着官方式的微笑:「公子,您需要點些什麼?」
「好酒好菜俱都端上來。」韓靖面容冷漠,冷的沒有一絲笑意,「記住,要最好的!」
說着,他把包裹攤開,露出十幾塊金燦燦的金磚,晃的人眼睛發昏。
店小二眼露痴迷之色瞧了好一會,才如夢初醒般收回目光,低聲道歉道:「公子贖罪,小人一生從未見過這麼多的金子,一時失了神,還請公子大人有大量,別跟小人做計較。」
韓靖擺了擺手道:「儘快上菜。」
店小二躬身行禮:「是,您請稍等,小人馬上去催。」
他麻溜的跑下樓,分明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卻跑出了輕功的姿態。
樓上眾人的眼光也被那十幾塊金磚吸引,他們在金磚和韓靖的臉上來回掃視,
意味難明,甚至有一些人,毫不掩飾眼中的覬覦之意,悄悄的湊在同夥的耳邊,說着什麼。
韓靖對這一切並不在意,臉上的神情沒有半分變化,又把別在腰間的辟水劍擱在了金磚之上。
「這是……辟水劍!」
有一位臉上有着長長疤痕的中年漢子勃然色變,他看着黃金上的辟水劍,驚呼出聲。
他這一聲驚呼,讓那些原本注意力全在黃金上的人俱都凝聚在那把劍上,那把輕薄鋒利的軟劍,那把讓人見之膽寒的殺手之劍。
它的名字是殺出來的,幾乎很少有江湖中人認不出來這把劍。
辟水劍出現了,細雨還會遠嗎?
還有羅摩遺體。
難道這拿劍的少年莫非跟細雨有着非同一般的關係?
……
一剎那間,樓里的氣氛陷入沉寂,種種猜測在眾人心中滋生。
近一年來,細雨銷聲匿跡,不是沒人下功夫找過她,可她就像是在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人在任何地方見過細雨的模樣。
而辟水劍一向是跟細雨形影不離,莫非細雨真的要重出江湖?
店小二端了一壺上好的老酒上來,忽然覺得樓中的氣氛有些詭異,他奇怪的四下看了幾眼,來到韓靖身邊,放下托盤,在見到黃金上面的辟水劍后,眼中深處露出微不可查的震驚之色。
韓靖把酒壺打開,湊到鼻端聞了一聞,清冽的香氣湧入鼻間,還未喝他便知道這是上等的好酒。
「不錯。」
「請您慢用,菜肴待會就有人送上來。」店小二笑呵呵的回應,躬身快步下樓。
面對羅摩遺體的誘惑,終於有人忍不住走上前來,望着韓靖道:「小子,你是什麼人?跟細雨有何關係?」
這人身長七尺,三十歲許,長臉,鷹鈎鼻,名叫吳佐志,人稱「快刀客」,一手披風快刀在江湖中小有名氣。
韓靖取了一隻青瓷酒杯,自顧自的斟酒,對吳佐志的聲音充耳不聞。
他這番無視的態度,讓吳佐志在眾人的目光下,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拔高聲音:「喂,我在跟你說話,你是耳朵聾了嗎?」
韓靖飲下一杯酒,還是不理會他。
吳佐志強壓怒火:「小子,我念你年紀小,不懂事,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最好老老實實告訴我『快刀客』你和細雨是什麼關係,還有,她是不是在京城裏?不然,我不介意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滾!」
回答他的,是韓靖不高不低的一聲回應。
「你在找死!」
吳佐志怒上心頭,「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他大喝一聲,抬手就朝韓靖臉上抓去,手上含着陰毒的勁力,想要一把把那張讓人嫉妒的臉抓花。
嗆!
眾人只聽到一聲劍鳴,一抹快到看不清的寒光一閃而過。
「啊!」
慘叫聲從吳佐志嘴中發出,他抓向韓靖的那隻右手齊腕而斷,掉落在地,切口平整,正刺呼啦的涌著鮮血。
他臉上早已沒了方才的兇狠之情,目中有着無比驚恐的神色,捏著斷腕,臉色發白:「你,你……」
「本公子今天興緻不錯。」韓靖冷冷道,「把手撿起來,滾。」
「是,是。」吳佐志哆嗦著嘴唇,根本不敢不從,他所自傲的快刀跟方才那一劍比起來,簡直是臭水溝里的爛泥一樣。
酒樓之上,剛才還待看好戲的眾人紛紛收回目光,噤若寒蟬,對於韓靖的所有想法俱都消散。
江湖終究是要靠武力說話的。
那一劍,沒有人看清是怎麼出的劍,也沒有人看清劍究竟是如何回的鞘。
他們當中沒有任何人有把握接住那一劍。
又怎敢去覬覦韓靖的東西。
韓靖把眾人的表現盡收眼底,維持着自己所扮演的冷漠形象。
「還不錯,初步成功。」
韓靖在內心小小表揚了自個一下。
沒錯,這是他敲定打入黑石組織的形象——一個輕易不語、一心追求劍道的冷漠公子。
接下來,就該等黑石的人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