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米高的惡鬼無力的壓着江伯寧，數百斤的身體砸落在像是被犁過一遍的青草地上，濺起無數泥水。

臉上的污水冰涼讓江伯寧的意識回過神來，卻也只看到了一張並不那麼偉岸的背影，背影沒有槍頭的長槍抗在了肩膀，至於左手則是無力的隨風擺動，而在背影的腳下位置，那頭臃腫身軀的惡鬼已經倒下，被漫天暴雨埋葬。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放晴，微弱的彩虹就像是一座虹橋，連接着世界這一端和那一端，帶走了不屬於這裏的靈魂。

「他們會回到彼岸的天國。」粗製的白布遮掩了地面五具難以直視的殘軀，老人在悼念，婦女在哭泣，戰士則在沉默。

「將他們埋葬在那座山上吧，蒼天的憐憫會讓他們安息。」江老爺子平靜地說道，對於死亡，他們這些老人已經不再有心裏的波動。

一行人將遺體送往村子長久以來的墓地，而原地，張維目光看向了遠方，那能夠看到整個村子和湖泊的山坡上，金黃的夕陽將一道影子拉扯得很遠很遠。

「你幫不了他的，這隻能讓他自己去思考，去度過。」江老爺子拍了拍張維的肩膀，「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我們活着，不是為了死去。」

「世界上從來沒有多餘的位置，也沒有不屬於一個人的位置，每個人都在自己所在的位置上各司其職，我相信他會成為一個合格的王。」

老人遠去，張維看着遠處山坡上得江城，最終還是嘆了嘆氣，將落日的餘暉關在了帘子之外。

……

江城從來沒有殺過人，也沒有陷害過人，在以前的世界，這樣的他和大部分人都一樣。

所有有當一日，真的有人死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不可避免地露出茫然，尤其是，那些人本來可以好好的活着的，無憂無慮，能看着自己的父母壽終就寢，能看到自己的孩子順利出生，能領略這草原的壯闊風情。

但是因為他的到來，這原本美好的未來無疑就成為了最大的遺憾。

他遠遠見過了那兩鬢微白的老人泛紅的眼眶，也悄悄看到了肚子隆起的婦人姐姐，但是對方始終沒有看到遠處的他。

他想到了那一世，年幼時期老人去世長輩通紅的眼睛，以及長大后自己親身經歷的白孝披身。

「如果說，我沒有到來……」

江城不知道該怎麼去如果，在黑夜吞噬最後的金黃那一刻，他只能蜷縮著抱着自己的雙膝，任由黑暗將自己淹沒。

來自宇宙某一顆渺小星辰的靈魂，終究開始接受這個殘酷的世界。

只有當位於虛幻中的東西真正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人類才會知道自己的情緒是多麼的脆弱，想像中的意氣風發，夢境下的冷酷無情，霸道？桀驁？對於生活普普通通的人來說，也僅僅只是在腦海高潮般環繞。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山坡上騎乘着駿馬的傲然身姿，黎明的曙光，讓江城的身影被無限拔高。

「他們為守護子民而戰，他們為人類的未來而戰，他們從時間長河中抹去了自己的影子，但他們註定不朽，只要我們還活着，只要我們不會被迷霧吞噬，他們的存在，便永恆烙印在我們心中。」

「歷史的豐碑將記載他們的過去，前進的曙光將接引他們歸來！」

驕陽高懸，江城的身後跟上了一支騎兵隊伍，迎著東方升起的大日，這支騎兵緩緩走進了漫長的峽谷。

一路無話，

但年紀並不大的江伯寧終於是第一個忍不住的。

「其實你也不必太過自責，這本就是我們所期待的未來。」

「在你沒有出現之前，我爹，我爺爺，村子裏的老人幾乎每天都會告誡我們不要靠近迷霧，甚至為此我們挨了不知道多少頓揍。」

「我們漸漸都知道，進入迷霧后就永遠都回不來了，所以在好奇的同時，我們也發現，村子裏的老人已經很久很久不願意離開村莊去草原上放牧了。」

「很久很久之後我才知道，村子裏的老人在以前和我們一樣，但是數十年過去，他們已經走遍了草原的每一個角落，什麼地方走多少步就能遇到小溪，他們閉着眼睛都能復刻。」

「他們不是不願意動，善騎的我們本就好動，他們只是厭倦了這熟悉的狹小世界。」

「如果你沒有出現的話，他們的一生都將渾渾噩噩，他們很想要看看不同的風景，我偷偷看到過奶奶抹眼淚，那個時候，她正看着我爺爺，她知道那是我爺爺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我爺爺以前很喜歡寫日記的，但那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我從床底下翻出來看過，上面最後就是他在三十五歲的時候，在那後面還有一半白紙的一頁，只有他日記中最後的一句話。」

「人活着不是為了忙碌一生然後死去，而是不帶着遺憾去閉上眼睛。」

「村子裏的老人告誡我們不要靠近迷霧的同時，也在說當我爺爺腿腳不再利索，腦子不再清晰的時候，一定會深入迷霧中，他會將自己的一生，埋葬在告戒了後輩數十年的迷霧之中。」

砰！

一個巴掌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了江伯寧的後腦勺，青年不用回頭，都能猜測到自己老爹那陰沉着的臉。

不過他並不在意，因為他們已經走過了告死鳥所在的枯地截然不同的西邊，出現了另外一條狹小的通道。

枯地八面環山，但是當惡鬼進攻結束之後，迷霧散去露出來的世界，卻並非周圍的高山，它們依舊籠罩在迷霧中，似乎是因為江城現在還不夠資格去攻略。

而且更加神奇的是，江城以前在迷霧邊緣尋找過，並沒有發現類似峽谷的小道，但每次迷霧散去，都像是被改天換地一般，山峰之間給他露出了一條通往新世界的一線天。

「駕！」

清脆的聲音來自於喬姬，哪怕是輕喝，也彷彿森林深處的百靈鳥歡悅。

伸出如玉的手掌，喬姬有些驚訝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