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善生捂著紅腫的眼睛,看向陸言的眼睛裏,充滿了怒火。
只不過配上他這麼一對熊貓眼,不僅一點威懾力也沒有,反而十分的滑稽可笑。
被陸言用拳頭招待了兩回,寧善生心裏委屈慘了。
又羞又怒,惱羞成怒。
他等着陸言,恨不得也在陸言的眼睛上,來這麼兩拳。
只是……
當看見陸言赤裸著上半身,露出滿是肌肉的身體,還有孔武有力的胳膊,寧善生就不敢了。
短短几個月未見,陸言竟然變得如此的強壯!
不僅變得強壯,還變得黑了。
彷彿天天在太陽底下暴晒一樣,和一塊黑炭也差不多了。
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樣子。
簡直像是人中赤兔馬,人中關二爺啊!這威風……
寧善生向來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之前能被陸言一個眼神嚇住,眼下自然更不會想着要和陸言動手。
但他也不想就這麼把事情給過去了,顯得他好像個懦弱的膽小鬼。
「你、你怎麼打我?為什麼打我?」寧善生質問道。
嗓音卻是十分驚懼防備的,胳膊也躍躍欲試地往上抬——不是為了揍陸言幾拳頭,而是為了保護好自己的臉。
「我說了,你看了不該看的東西。」陸言冷著臉說。
「我什麼都沒看見!」寧善生大呼冤枉。
「不,你看見了。這裏本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以前也沒少來啊!」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不是以前,以前也不是現在,不要混為一談。」
寧善生:「……」完全說不上話了!
陸言真的完完全全變了。
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變得他說也說不過他,打也不打過了!
寧善生氣道:「那你說說,我看見什麼了?怎麼不由分說打人?」
「來到,就是看見了。這裏,是我陸家商業的機密,你踏進來一步,我就打你一拳。」
原來如此!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
這點機密,他稀罕嗎!他根本就不稀罕!
有本事他把怎麼養出赤兔馬的法子告訴他,他挨這打還能挨得心甘情願一些。
寧善生氣死了。
指着陸言鼻子罵道:「好!那我不看了!小爺我不稀罕!你這陸家所謂的商業機密,就是放到我眼前來,我還不稀罕呢!」
說完,怒氣沖沖走了。
本以為,寧善生放了狠話,陸言至少應該有所表示才對。
畢竟兩人一起鬥雞走狗這麼久,真摯的感情不一定有,但表面交情還是有些的。
結果……
陸言只是看他一眼,然後轉身會了瓷窯裏頭!
「!
」
絕交吧!
寧善生又開始詛咒他,希望陸家那所謂的機密瓷器,面世之後,一件都賣不出去才好呢!
一個破東西,寶貝成什麼樣。
此時,瓷窯里的陸言看着剛出爐不久,還沒有冷卻完畢的瓷器,表情平靜,彷彿剛剛和寧善生的爭執沒有發生過。
一起和陸言燒窯的爐火工圍過來看一眼,心下不免好奇。
這是爐火工第一次給陸家這位聲名在外的紈絝少爺燒爐,便很想見見他的本事。
只是哪想……
爐火工一看就傻眼了。
因為陸言燒出來的瓷器,不能說是精妙絕倫,只能說慘不忍睹!
只是心裏想法再多,面對自己的少東家,爐火工還是不敢說出來的。
爐火工口不隨心,恭維道:「少爺做的還是相當不錯的,想當初,老爺燒的第一爐瓷器,也沒成。」
後面這半句倒是真話。
畢竟說話嘛,
真真假假的,裏面攙幾句假的,聽上去也就像真的了。
陸言倒是對自己的水平有幾斤幾兩很是清楚,不會因為爐火工這句唯心的誇讚就欣喜若狂。
他蹲下,仔細打量了瓷器幾眼,然後開始沉思問題在哪兒。
拉胚勾勒的工序,陸言沒花太久的功夫,就全學會了。
因為有了初級傳統工畫技法還有百分之百學習能力的加持,對於瓷器的前期階段,他上手十分快。
在剛剛進入瓷窯的時候,負責教陸言的師傅激動地說,少東家是個燒窯的天才!
這線條流暢的胚底,這精彩絕妙的筆觸,都十分的出彩。
雖然少東家只是一名初出茅廬的手藝人,但是只是學了一段時間之後,拉出來的胚底,就已經和工作了許多年的老師傅不相上下了!
負責教授陸言的師傅甚至和陸父激動的表示,有了少東家在,陸家的瓷窯就後繼有人了!
只是沒想到,當陸言開始燒釉色的時候,就出現了變故。
製作瓷器,不僅僅是拉胚還有勾勒就行的。
後面還要上釉,還要進爐燒。
到了這一步,就已經不是單純的學習了,更多的是靠經驗,和感覺。
而感覺,偏偏又是要用經驗來煉成的。
要燒出來什麼樣的顏色,控制在什麼樣的溫度和濕度,都有講究。
偏偏這些溫度和濕度等外部環境,沒有辦法量化,只能人為控制,導致每次進窯,每次出窯,外部的環境條件都不一樣,燒出來的釉色,自然也無法統一。
甚至,一樣的釉色,出了這一爐,下一爐就沒有了。
無法復刻。
無法重現。
所以,陸言在燒釉色這一步上,狠狠的栽了個跟頭。
按陸父所說,他要進貢給官家的貢品,是一種顏色非常特別的青色。
似青非青,似綠非綠。
非青非綠,非綠非青。
非人間常有之青,也非人間常有之綠。
玄之又玄,迷之又迷。
讓陸言理解起來,這青色的玄奧程度,和五彩斑斕的黑,也差不多了。
陸言想幫陸父排憂解難,又想證明自己,所以自告奮勇,要幫忙把貢品的事情給解決了。
他即使毛遂自薦,陸父也未必覺得他能做出什麼東西。
把成品做出來,就成了陸言對自己水平的一種證明。
所以,陸言就一直在想着,要怎麼把這一種青色給燒出來。
這一忙活,就燒出了現在這一堆鬼東西。
看來,這個工作比陸言想像的要難得多。
知識和技術,通過學習來獲得。
但唯獨工藝技法等依賴於經驗和大量練習才能登峰造極的東西,是需要通過時間來沉澱、來積累的。
陸言一來,就想創新,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種青是什麼青,又怎麼可能燒得好呢?
看來,需要去請教請教一下專業的人士了。陸言想。
「砸了吧。」陸言云澹風輕的吩咐著,「已經燒壞了,嚴工才能出嚴品,這些就不用留着了。」
他神色看上去還算輕鬆,一點也沒有被打擊到的樣子。
爐火工心中暗暗稱奇。
陸言諢名在外,爐火工還當他來了就是玩玩,若陸言真是個紈絝,那他誇他幾句,不得得意忘形?沒想到陸言居然有幾分水平,至少對待自己是公正的。
這世上的人,判定別人時公正很容易,判定自己時依舊保持公正,可就不易了。
能坦然面對自己不足的,更是罕見。
爐火工忍不住多看了陸言一眼,這一眼倒是不敢小看了。
他按照陸言的吩咐,把一爐燒壞的瓷器,全給砸了。
好在陸言只是試水而已,所以燒制出來的瓷器並不多,所以砸毀沒有耗費太多的功夫。
次日,陸言就不來瓷窯了。
爐火工一點也不稀奇。
燒窯是一件苦活累活,少東家能堅持這麼久,已經是個奇迹。
經歷了失敗之後,一時想不開是正常的,也可能就此自暴自棄,再也不想來這兒受苦,這是很正常的。
人家不像他,需要在這兒日日忍受着爐火的炙烤,才能養家湖口。人家出生嘴裏就含着金湯匙,一輩子都餓不著肚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就是玩兒罷了。
爐火工已經做好了準備,此生可能都不會再見到少東家了。
而此時,陸言已經退出模擬器。
汝州定風波模擬結束】
模擬結果:您中途退出模擬,模擬一事無成】
模擬評價:模擬器無話可說】
花費了兩個模擬幣,最後的模擬卻是一事無成。
這個結果在陸言的意料之中,他並未失望。
這一次中途退出來,是為了尋找答桉的。
在古代,學習資料有限。
技藝大部分是通過師徒之間來傳承學習,亦或者家族之間來傳承。
陸言作為瓷窯的少東家,已經能最大程度上接觸燒窯的過程,同時也能學習到很多相關的技藝和知識。
可即便如此,還有一些無法窺破的知識壁壘。
東家有秘法,西家也有秘法。
大家都把自家的秘法束之高閣,從來不外傳,以此形成人為的學習障礙,以此來保證自己家族正統的傳承。
這讓陸言的研究和學習造成了極大的難度。
而對於這種技藝性的東西,陸言沒有辦法閉門造車,閉門造車,很可能這輩子過了,還沒琢磨出個什麼,但衝到別人家的瓷窯去問人家的秘法,那不是和寧善生一樣,送上門找打嗎!
只能回到信息獲取更便捷、壁壘更薄弱的現代來尋找了。
希望能找得到答桉。
陸言第一個尋找的專業人員,當然就是李學了。
不過,從模擬器回來的當下正是夜晚,陸言雖然懷揣著一腔熱血,想快點做出成果,但不好意思在下班時間打擾李學,所以就打算找個時間找他好好聊聊。
今夜,也就先作罷了。
第二日,陸言來到了他的工作室里。
比起陸言,李學才是那個真正把工作室當家的人。
陸言到的時候,李學已經開始開工,做新的手工藝品了。
李學最近的任務是,要幫陸言把之前博物館的藏品,都複製一份出來。
現在李學復刻的,是陸言從模擬器帶出來的戰甲。
他忙活到今天,剛剛復刻到護心鏡那一塊。
李學在鉗台上,用電鑽細細凋琢出護心鏡上的獸形圖,「滋滋滋」刺耳的聲音不斷響起,從陸言進來,他的目光就沒有從獸形圖上離開過。
陸言沒有打擾他,當李學弄完了一整個護心鏡,才出聲道:「有時間嗎?」
李學嚇了一跳,「老闆,你走路不出聲啊!」
他心有餘季地看着陸言。
「是你太專註了。」陸言笑了笑,「你會燒瓷器嗎?」
「啊?」李學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燒瓷器?老闆怎麼忽然好奇起這些來了。
「就是,瓷器,你了解過嗎?我有一些上釉的疑惑,不是很懂。」陸言十分虛心的請教。
在陸言看來,手藝人都是有些許共性的。
李學是個優秀的手藝人。
他很擅長從古籍當中學習古法,然後再如法炮製,再重新復原出來。
這一份本事和耐心,就值得人學習。
李學苦笑道:「老闆,你的興趣和愛好,也太廣泛了吧。上次也是要讓我教你怎麼製作弓弩。-不過這一次你恐怕要失望了,燒瓷器這麼專業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
「這樣啊……」
「不過,老闆你可以去一些手作工作室體驗一下啊。」李學說道,「花一點錢,就可以自己動手diy,體驗全程,我感覺你可以試試。」
反正老闆應該不缺錢吧?
陸言點了點頭,表示了解了。
雖然李學沒有給陸言提供任何技術支持,不過確實打開了思路——直接找現成的可以燒瓷器的地方了解一下唄。
手作體驗館就不必去了。
不過是小打小鬧過家家的行為,商業化之後,就更加良莠不齊。
陸言要去的,是真正專業的、正規的瓷器公司。
一般來說,要去參觀人家的流水線,還有製作工坊,是不會被製作公司所允許的。
如果沒有正當的理由,必然不會被允許。
不過這可難不倒陸言。
陸言當天上網查找了一些資料,了解到本地最大的一家瓷器生產公司,看了官網上的介紹之後,就決定是它家了。
想要讓他們同意參觀,也非常簡單。
陸言臨時編造了一個並不存在的策劃方案,告訴對方公司,說陸氏博物館有意要和他們合作,推出一系列的聯名款瓷器,雙方互相合作,達到共贏。
如果是一些野雞公司,這種要求必然不會被答應。
可如果是陸氏博物館,那成功的概率就很高了。
在一定情況下,名,是可以換利的。
陸言只等待了半天,對方相關負責人就回了陸言消息:好的先生,請問什麼時候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