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是不是跑題了...微隱驀然闔目,心中隱約覺得不對,但仍是陷入到思索之中。
重陽子前輩認為性即是神,命即是氣,並非單純的外在和內在,因而其中矛盾之處,許是因後人的誤解產生。
但有一點無容置疑,那就是人族修士對肉身和靈魂問題有極大的爭議,有人認為肉身乃是後天重濁之物,應捨棄。
也有人認為只有形與神俱,才能達到至高完美的境界。
甚至就先修「性」還是先修「命」的問題,都分為了南北兩宗派,可見其中爭議之大。
「不對、不對,這不就是跑題了嘛!」
發覺自己越想越遠,微隱連連搖頭,剛想出聲質問,卻瞧見坐在玉榻上的那位翹起了嘴角,眼底似有一抹狡黠劃過。
「偶然聽聞,汝輩修士常言『出神后投胎移舍,奪位分身之要術』,可見其亦不注重外在形骸。」
顧倉於記憶中逐漸摸到線索,便慢條斯理地傳念道:「你宮觀上刻著的是八仙,理應知曉八仙之首李凝陽的傳說,可想而知,換副軀殼對我等而言,不過是一場試煉罷了。」
還未等微隱道人理清楚其中韻味,顧倉陡然取出紙筆,揮揮洒洒寫下數行字,隨即將書卷丟了過去。
微隱拾起茶桌上書卷,謙恭地攤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生我於虛,置我於無。
至精為神,元氣為軀。
偽道養形,真道養神。
眾垢將畢,萬事永除。
「這...」微隱一時語噎。
這段話他並不陌生,亦是玄教先人留下的箴言。
從始至終,顧倉都在用玄教先輩的經歷與諫言闡述外在不重要的觀點,微隱淺淺想來,覺得好像還真有幾分道理。
就在這時,顧倉又傳念道:「上古時,汝等先輩窺見天道一隅,而後以『道』與『玄』為名自成一派,傳承至今,或有曲解,或有分化,看似傳承不正,實則契合道生萬千之理。」
「原因無他,乃是每個生靈都能走出自己的道,而不是一味仿效他人。」
「故我雖著玄袍,卻非爾教之人。且我之追尋,直指天理,求神與道合,其餘濁物雖非妨礙,卻不是至關重要。」
頓了一下,顧倉又道:「現在,再回歸你最初的困惑,何謂正氣之德?」
「本君自誕生以來,受人之香火,護山之一隅,萬民祈願吾傾聽,至善之人吾滿足。」
「我亦可以不管不顧,然,不願見生靈塗炭,狼奔豕突,大山不復安寧,故下場調和,此可謂正氣之德?」
不久做好事嘛,我做的可不少...顧倉底氣十足地看向微隱,等待他的回復。
沉默了許久,微隱終是點了下頭,隨即和之前的玄祿一樣,閉眼調息,在心中消化著感悟。
見此,顧倉稍稍坐直了身子,內心很快平靜了下來。
經過這兩次辯論,他亦有所悟,心靈無比澄澈,似有某種東西在精神中蛻變,而相由心生,故他的神貌彷彿都多了些聖潔神秘的光輝。
簡單來說,就是顧倉把自己給忽悠到了,一時間,連自己都對剛才那套說辭無比確信。
此時,場外眾弟子注意到了變化,雖然他們中大部分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看見兩位代表闔目不語,心中有所猜測,知道這兩位代表在某種程度上已被折服。
下一刻,無數期盼的目光投向最後一位代表,代表天壇極頂峰的司馬徽。
雖天壇極頂峰如今完全變成了國家風景區的模樣,但這並不代表其中的傳承斷絕。
司馬徽是最後一人。
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琉璃閣前,寧靜氛圍被瓷杯與木桌的相撞之聲破碎。
顧倉與司馬徽的視線在空中交錯而過,隨即,後者低垂下眼瞼,沉吟著說道:
「君所行之道,所求之道,我等竟不知不覺,望請原諒。然由此及彼,老朽竟一時忘了自己追尋何物,是清靜無為,還是神與道合,實在茫無頭緒...」
「故司馬徽有一問,乃是『君道之正乎』?」
顧倉聽到這話,又聯想起前輩們的隻言片語,便神氣揚揚地站起身,劍指遠處山峰,浩瀚神念擴散而出。
隨即,玄奧言語回蕩於每個人的耳畔。
「吾之道,一念可使山河變,一念可使萬物滅。」
話音未落,山嶽撼動,群鳥驚飛。
轟隆!
劍指之處,響起劇烈的轟鳴聲,隨後,一座座陡峭山峰拔地而起,高插入雲霄。
彷彿是天空覺得受到侵犯,霎時間,烏雲滾滾,一道道紫白色的閃電交織著,霍然化作雷擊之劍,劈向了山峰。
砰!
巨石飛濺,雷鳴卻不止。
轉眼間,新生的山峰土崩瓦解,變成碎石一股腦地滾向大地,掀起滿天塵埃。
連續不斷的巨響之聲響徹天際,眾人驚詫之時,忽然一道充滿狂氣的聲音傳入識海:
「吾之心,萬法不拘,是為逍遙。」
「吾所求,與世同君,是為長生。」
聲音久之不散,如大音希聲,點醒無數弟子,在他們心中埋下一顆種子。
求道,是追求世間的天理律法。
他們是芸芸修真者一員。
如今天時地利皆有,何必順其自然,自然而然,不如打破虛空,與道合體。
好一會兒,眾人緩過神來,可回首望去,卻見玉榻上空蕩蕩的,那道持劍的身影早已不見。
「從今以後,當尊天地,尊此山,尊萬法不拘真君。」司馬徽站起身,這一刻他容光煥發,身形不再佝僂。
其餘兩位代表輕輕點頭,最後一絲疑慮在見識到顧倉展現的神通后,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畢竟對方若是真的狠下心來,如浮夢無生真君那般,驅趕眾多宮觀離開,他們還真沒什麼辦法。
一場「論道」就此結束,相關視頻和資料也被保存起來,交予玄教協會總部的那些玄學家研究。
不久后,那些人會知曉,萬物生靈,已在尋道的路上。
而親眼目睹的人,則心生嚮往,更加確信長生久視未必不可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