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不對啊,怎麼沒看到卓群的聲明?」
翻完所有的報紙后,王維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真要說起來,這一切的風波都是因這位狗仔炮製的「槍手門」事件而起。
王維重新翻了翻他所在的《月亮娛樂報》,發現除了不咸不淡地發了個「報道不實」的聲明,提都不提卓群這位始作俑者。
「因為他被報社辭了!」沈貞儀的經紀人俞莉給眾人帶來了這個意外的消息。
……
時間回到一天前。
當俞莉收到卓群約喝茶的邀請時,心裡一緊,第一時間想到是不是名下的客戶被他抓到了痛腳。
回顧一圈后,沒發現出了什麼紕漏,她才帶著略有忐忑的心情赴約。
見面的地點是一家很清靜的茶館。
服務員端來了兩杯清茶,就轉身帶上門出去了。
俞莉看向對面的卓群。
他穿著一套深灰色毛料西裝,頭髮一絲不亂,戴著金絲框眼鏡,笑起來顯得憨厚而謙遜……很難想象這樣一位看起來像中學老師的中年人,是圈內無數人詛咒痛罵的頭號狗仔!
俞莉端起杯子,淺抿一口,笑笑道:「你今天特意約我喝茶,是有事?」
卓群掏出煙和打火機來,沖她晃了晃。
俞莉擺擺手:「你隨意。」
他不緊不慢地點上煙,叮的一聲收起火機,吐出一口煙來,道:「有事!」
俞莉心裡開始繃緊,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有事你說。」
「我想請你幫我轉交一些照片給王維。」卓群神態閑適,像是在開玩笑。
「喲!」
對面的俞莉,就這一個字,足以顯示她內心的驚訝。
她可不會以為對方會專程找她來開玩笑,兩人雖然有些交情,但還沒到這份上。
而且,她也從來沒聽說過卓群會向被偷拍的明星屈服。
要知道,這廝自當狗仔以來,爆了無數明星的料,讓一些惱羞成怒的圈內人,揚言要找人收拾他,像什麼「五萬塊錢一條胳膊,十萬塊錢一條腿」之類的威脅不絕於耳。
當然更多的是利誘。
塞錢的都不算什麼,甚至有給他塞人的,女的男的都有,就希望他能夠閉嘴。
做狗仔做到這份上,應該說算功成名就了。
但這廝就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塞錢的,錢統統給你退回去;塞人的,他直接給你爆出來,讓你更加丟臉。
所以他是圈內公認的無法被收買。
現在這是,轉性了?
「我不懂。」俞莉蹙眉道。
「我被《月亮報》辭了。」卓群又吐了一口煙,臉色似笑非笑,道:「也不對,應該是我把報社給辭了,準備自己單幹,做一位更加職業的狗仔。」
「哦?」俞莉聞言愣了一下,想了想,難掩驚訝道:「是因為對王維的報道不實?」
卓群聞言笑笑:「這只是借口而已,連原因之一都算不上。」
他神色有些複雜地道:「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選擇當狗仔?」
俞莉心想,這還用問嗎,誰不知道你就是為了滿足把美好的事物撕碎給人看的變態心理?
卓群大概也看出她所想,臉上帶著譏諷和嘲笑道:「明星賣的就是知名度,既然他們靠知名度換錢,我們就是消費者,我們得知道自己的錢花哪去了?」
「你信不信,沒我們狗仔存在,他們肯定會更亂,誰會管他們呢?我不過是在他們最膨脹的時候澆澆冷水,
讓他們冷靜一下。」
俞莉端起杯子,再啜飲一口,嘴角帶笑,卻也不接話。
她作為明星經紀人,天生就與專爆明星料的狗仔是死對頭,尤其是卓群這種無法被收買的狗仔,能認同對方的話那才叫見鬼了。
卓群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起碼我是在一直追求真相,堅持把偷拍和調查結合起來,不僅有『物證』,還要有『人證』。沒有實證的事,壓根不會瞎寫。」
「但你在王維這件事上就瞎寫了。」輪到俞莉臉上帶著譏諷了。
卓群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對,這有我的責任,但又不全是我的錯。」
「我當時只是提出了這個懷疑,是報社主編還沒等我調查清楚,就迫不及待地將文稿發了出去。這也是我把報社辭了的原因之一。」
俞莉又愣。
卓群毫不諱言道:「我承認,一開始我是帶著惡意揣測王維。」
「他出身優渥,長得帥,還一出道就得名得利,完美的如同一個假象。」
「我是窮人出身,眼界就那麼一點點,不信這世界上有這樣的人,當然要千方百計地戳破他了……」
俞莉冷笑:「結果發現是自己錯了!」
「也可以這麼說,我忘了,世界上是真有天才的。」
他跟拍了《天才槍手》劇組很長時間,確信王維不是那種靠著背景混圈子的富二代、星二代——這廝甚至比最底層的草根還能拼。
這是其一。
「其二,是《天才槍手》這部電影。什麼天才創意的我不關心,讓我另眼相看的,是它推動了社會不公的改善,哪怕只有一點點。」卓群的面貌在騰起的煙霧中有些模糊。
俞莉像是不認識這個人一樣,重新打量著他——你居然還是個憤世嫉俗的狗仔?
「說了我是底層出身,要不然也不會養成見不得明星高高在上的心態。」卓群倒是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變態。
他眼睛微微眯起:「所以我發現,把王維拉下神壇,自己好像也沒啥成就感,反而讓這個圈子少了一個眼睛不是一昧朝上看的有趣導演。」
俞莉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卓群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往下說:「但《月亮報》不在乎這些,它只要新聞,哪怕是虛假的新聞,虛假新聞沒準更受歡迎。」
「它只是沒想到,娛樂圈真的有人會這麼頭鐵,直接跟它杠到底了。」卓群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維對包括他老東家在內的十幾家媒體的痛打落水狗,讓他頗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他把煙屁股擰滅在煙灰缸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俞莉:「道不同就一拍兩散,所以我沒把偷拍王維劇組的照片給報社。」
「而我認識的能跟王維說上話的人,就是你這個經紀人了,你幫我還給他吧。」
俞莉迷了眯眼:「你為什麼不直接登門解釋?我相信王維知道你的來意,不會不見你。」
卓群又笑了:「這是一碼歸一碼。我一般不想跟明星多接觸甚至有交情,這會妨礙到我以後繼續去偷拍他。」
俞莉:「……」
我算是知道你這個狗仔要怎麼更加職業化了。
欣賞歸欣賞,偷拍不能停,是吧?
所以說,狗仔這種生物,就真的沒法讓人喜歡。
……
聽完俞莉的轉述之後,大夥就很意外。
起碼讓大家刷新了對圈內頭號狗仔的形象——這是一個相當有原則的狗仔。
王傳啟就喃喃道:「我就說呢,他後面為什麼一直沒動靜了,敢情還有這麼多糾葛。」
他又看著王維桌面上厚厚的信封,道:「所以,這就是他還給你的人情?」
正在享受勝利時刻的王維嗤之以鼻:「這算什麼還人情,且不說這是他的一家之言,就算他說的都是真的,難道這件事不是因他的惡意揣測而挑起的?」
總不能被打了一巴掌,然後得到一個甜棗,他還要感謝對方吧。
「先看看他偷拍了什麼照片吧。」沈貞儀倒是不急著評價。
王維聞言點頭,利索拆開密封好的信封,拿出厚厚一沓照片。
第一張就是王維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狂噴群演的照片。
好吧,這一點也不意外。
本來劇組都以為他會拿這點大做文章的,沒想到他一點也不在意白費功夫。
接著往下看,都是王維調度劇組的一些照片。
王維都忍不住驚嘆,劇組後面已經加強了防護,還是被他鑽了不少空子。
果然論偷拍,還是狗仔最專業!
一直翻到後面,中間夾著的一張紙條飄落,然後眾人看到了最後幾張照片。
噗!
正在喝茶的老徐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咳咳咳……」老周直接被口水嗆到了,咳個不停。
「哎呦……」老王震驚之餘咬到了舌頭,一臉痛苦狀。
沈貞儀和俞莉則眼睛瞪圓!
至於王維……
如果這場景是一部電影,那麼他現在一定是配上被閃電劈的特效和背景音樂,來個大特寫,再添個慢鏡頭,來表達他此時卧槽卧槽的心情。
只見照片上像只大醉貓的他,纏著要扶他上車的沈貞儀。
這不算什麼,要命的是,他的魔掌覆蓋的位置……
淦!
這是《天才槍手》殺青宴上沈貞儀提前送王維回家的場景!
王維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拉開抽屜,將最後幾張照片嗖的扔了進去。
又手忙腳亂將抽屜合上后,他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最後注意到飄落在地的紙條,默默地彎腰撿起,只見上面寫著一句話——由衷建議王維導演以後少喝點酒!
王維閉著眼都能想象卓群寫這句話時臉上的戲謔笑容。
「哈哈哈……」老王不顧咬傷的舌頭,笑出了豬叫聲,終於打破了一室的凝固氣氛。
老周和老徐別過忍笑忍得扭曲了的臉,肩膀一聳一聳的。
太猥瑣了!
本來以為王維在殺青宴上喝醉后,像個痴漢般纏著沈貞儀,就已經夠辣眼睛的了,沒想到在送回家的路上還有更辣眼睛的。
而且,這特么還被狗仔偷拍了下來!
緩過勁來的經紀人俞莉也強忍著笑,恨鐵不成鋼地對沈貞儀說道:「你們吶,私底下如何釀釀醬醬都沒有關係,公開場合能不能注意點影響?」
俏臉紅透的沈貞儀看也沒看王維一眼,只追問道:「俞姐,卓群真的不會將這些照片發出去?」
老天!
真要發出去了,丟人的可不止兩個當事人。
沈貞儀可以肯定,家裡的老沈絕對會血壓飆升,直接將王維揍成豬頭都有可能。
俞莉認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道:「既然卓群主動把照片還了回來,而且也沒提錢的事兒,以他過去這麼多年都講原則的個性,他是真的想要還你們一個人情,不會再發出去的。」
「呼……」一口長氣呼出的聲音。
是王維大鬆了一口氣。
其他人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少見一向從容的王維有這種驚魂未定的時刻。
老王笑罷,對著王維認真臉:「卓群這次是真的給你面子,還了你一個大人情!」
王維這次沒法反駁。
別說什麼偷拍,在公開場合失態就是他自己的錯。
想也知道,哪怕公眾知道他和小貞是青梅竹馬,這樣的照片如果被曝光,口誅筆伐也是少不了的。
酗酒流,猥瑣流……
再考慮到被他挑釁的媒體會推波助瀾,-說身敗名裂誇張了點,名聲大跌是必然的。
而且這是一輩子的黑歷史有木有!
港真,狗仔卓群能忍住不爆出去,王維已經震驚得不可思議了。
只能說他真的太講原則了——我前面冤枉了你,後面還你一個人情,大家兩清了,日後我該偷拍的還是會偷拍……
這種狗仔,絕對是瀕危物種了。
「教訓啊教訓!」老王拖著長音,「善解人意」道:「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給小兩口留點空間,讓他們反省一下,日後想干點啥的,得關上門來……」
此言一出,其他幾人的表情頓時怪異起來。
沈貞儀再也忍不住瞪了王維一眼。
其他幾人真的說散就散,只留王維和沈貞儀共處一室。
「這個……那個……」
被這小妮子瞪著,王維打哈哈,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了想,他打開抽屜,重新拿出那幾張照片。
「你……」沈貞儀氣結。
然後就發現這貨盯著照片看了好幾眼,再瞄向她的……s型曲線。
「往哪看呢?」她真被氣笑了。
被誘人曲線弄得心頭髮緊的王維默默收回視線。
某些方面比較遲鈍的這貨,終於在這一刻無比清晰的認識到,那個喜歡跟在他身後當小尾巴的小青梅,已經長成了一個惑人的妖精。
他低頭,看了看曾經在無知無覺中享受了無上福利的「魔掌」,突然悲從心來——
淦,以後我要是再碰酒,我就是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