攆走了最大的坑貨,天也藍了,水也清了,《北平假日》劇組也終於正式開機了。
當然,說是自導自演,王維卻不可能一上來就真的「自導自演」。
這畢竟是個新組建的劇組,雖然有一些熟面孔,但要說王維只經過前期籌備就能對整個團隊如臂使指,那未免太不把那些面服心不服的老手放在眼裏了。
拍電影絕對是一門合作的藝術,不把龐大的劇組團隊磨合圓潤,越拍下去導演就越無力。
不同的導演有不同的磨合風格,王維則喜歡先用一些簡單的戲份來讓整個劇組慢慢進入狀態。
打頭陣的,自然是戲份最重的沈貞儀了。
「燈光?」
「準備完畢。」
「攝影?」
「準備完畢。」
「好,!」
【全景:公主終於結束了勞累的一天,回到卧室不滿抱怨。
公主雙手提了提寬大的睡衣,微微噘嘴:「我討厭我所有的睡袍和內衣。」
女管家隨口安慰:「親愛的公主,你的衣服很漂亮。」
公主半躺下:「為什麼我不能只穿上衣就好。」
女管家一頓:「上衣?」
公主黛眉一挑,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知道的,有些人睡覺是一絲不掛呢?」
女管家莫得感情地拉上窗帘:「我很樂意告訴你,我不知道。」
公主一個小白眼,煩躁地撓著蓬鬆的頭髮。
中景:公主突然聽到窗外傳來的音樂,欣喜的跳下床,跑到窗邊看,絲毫不見公主的高貴。
女管家拉長語調:「嘿,拖鞋……」】
坐在監視器後面,王維忍不住在心裏誇了一句:「這丫頭真是老天爺賞飯吃!」
要知道,與她搭戲的「女管家」,雖然沒啥名聲,卻也是拍了十多年電視劇的老戲骨,拍這種要求不算複雜的戲份,幾乎是信手拈來。
難得的是初次接觸大銀幕的沈貞儀絲毫不慫,一秒入戲,與老戲骨對戲得有來有回。
尤其是那個「翻小白眼」的動作,是原劇本里沒有的,沈貞儀明顯是即興發揮,卻將這一段戲中公主除了可愛之外「有點野」的性格給點了出來。
從這個小細節,就可以看出她拿到劇本后屢屢找王維探討的努力不是白費的。
當然,這依然只是一段很簡單的戲份,表現的再好也不至於吹上天,接下來一個場景才有點挑戰性,王維頗為期待。
【公主表示睡不着,於是女管家要說一下明天的行程表。
女管家:「九點,出發參觀汽車廠,他們會贈送你一輛小汽車。」
期待的語調:「謝謝。」
女管家馬上提醒:「這車你不能接受。」
降落的語調:「不了,謝謝。」
女管家:「十點三十分,視察農業機構,他們將贈送一棵牡丹。」
平淡的語調:「不了,謝謝。」
女管家又提醒:「這花你要接受。」
『我太難了』的語調:「謝謝。」
……
近景到中景:公主回應着安排得明明白白滿滿當當的行程,熟練得讓人心疼,突然——
公主情緒崩潰了:「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女管家先是被嚇一跳,然後麻利端走牛奶:「沒關係,沒打翻牛奶。」
公主捶著床褥,任性地放聲大哭:「我不管有沒有打翻牛奶,我根本不在乎有沒有弄濕……讓我安靜地死掉算了。
」哭訴著一頭埋進枕頭裏。
可以看到,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
看着監視器里沈貞儀的表演,王維簡直稱得上眉飛色舞。
她發揮太棒了。
劇本里,公主從業務熟練到情緒崩潰,正應了那句話——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
這個轉變過程,很講究表演技巧。用力過猛,會給人一種突兀的感覺;用力不到位,又體現不出那種「一瞬間崩潰」背後的壓抑。
王維甚至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兩者之間的微妙平衡,只能靠演員自行體會發揮。
這戲份,他是有着NG多次的心理準備的,壓根想不到沈貞儀一次性演得極為到位。
不,應該說王維都不知道還能怎麼演的更好——演得明顯比他印象中羅馬那位公主更加自然。
她是真的入戲了。
後面的拍攝也體現了這一點。
半天拍攝下來,王維喊「咔」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對於一位新人來說簡直是驚人。
「你真是撿到寶了,這女孩就是個小怪物。」轉場間隙,拍得極爽的周霖給予了女主角最高的讚賞。
攝影師最清楚不過了,電影拍攝的過程是非常不自然的。重拍某個場景的次數之多,常常把演員和攝影師都累得斷氣。
沈貞儀這種一氣呵成的表現,幾乎稱得上可遇不可求。如果再考慮到她是純純的新人一枚,只能說,這天賦,很強,超強。
王維穩穩的點頭表示同意。
周霖嘿嘿一笑:「壓力變大了吧?」
「嗯。」
「正常,換我也頭大。」
兩人打啞謎似的,但一看通告單就知道了,拍完公主在卧室的戲份后,接下來就是男女主在租房的戲份了。
換言之,作為男主角的王維要登場了,而且一上場就是與沈貞儀同台對戲。
原本兩人就表演而言,雖然一個是專業的,一個是半桶水,但專業的菜鳥和半桶水的菜鳥,差距其實也就那樣——起碼就試鏡來說也就那樣。
結果,一上正菜,專業的菜鳥超常發揮;半桶水的菜鳥別說飆戲了,在這種小怪物的強大壓力下,能演得不走樣就不容易了。
同台表演,最慘莫過於被碾壓成渣,更慘的是被碾壓成渣的還是導演本人,周大攝影都替他愁了。
……
終於到了男女主同框的戲碼。
肉眼可見的,整個劇組的士氣都有所高漲。
不管劇組其他主創對於王維的導演水平心存多少質疑,有一點是公認的——他在幕後主創團隊中帥得格格不入。
但當他與沈貞儀站在一起,你會覺得雙眼都得到了洗禮。
美人的力量,就是站在那裏即讓人愉悅,更何況是美人的平方。
連開機儀式上都沒出現的女主角經紀人俞莉,都特地選擇在此時前來探班。她和小助理一人捧著一杯茶坐得遠遠的,真·坐等看戲。
片場工作人員更是集體表現出了開拍以來少有的激情,連吆喝的聲音都響亮了不少。
然而,王維早已看穿一切:「我知道你們就是想看導演被單方面碾壓。」
畢竟,沈貞儀的驚艷表現劇組有目共睹,而導演非科班出身也不算什麼秘密。
臨時接替導演位置的徐道行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是,我沒有,別冤枉我。」
王維斜眼:「所以我說老徐你這濃眉大眼的也不是老實人。換做是我,有機會看上面的人出糗,為什麼不看呢?不搬來小板凳邊嗑瓜子邊看戲,已經算我剋制了。」
走近的周霖聽了這話,嘴角很是抽了抽。
「所以,您不怕被看出糗?」
「怕啥?反正我這主演是被你們逼着演的。」王維哼了一聲:「但是,誰要是敢笑出聲,別怪我將他趕出去與老王作伴。」
周、徐兩人對視一眼,一時不知這廝是心態好呢,還是說破罐破摔了。
王維卻已經閉上眼等待開拍,並努力回憶上輩子當龍套的感覺。
很快,場記提醒了:「全體預備……」
【記者喬再三叮囑公主換上睡衣,然後去沙發上睡,就出門了,等他再回到租房——
一開門,就見這小妞大喇喇地睡在他的床上。
「噢~」喬無奈叉腰。
盯着佔了他床的小妞,喬後退一步,用力「啪」的把門摔上。
然而小妞依然睡得人事不知。
喬仰頭看天花板,好氣哦。
又盯着睡得死沉的小妞琢磨了一下,喬走到床的另一邊,挪開床頭櫃。
接着將小沙發平移到床邊,完美!
回到另一邊,一把將小妞疊著枕的枕頭抽出一個,扔到沙發上。
彎腰,揪起床單邊沿,再估摸了一下位置,然後,用力一掀——
公主一個標準的翻滾,恰到好處地被「甩」在了沙發上,那叫一個快准狠。
依然睡得噴香的公主不覺,甚至喃喃夢語:「好開心。」
雙手叉腰,志得意滿的喬極有風度地微笑:「我的榮幸。」
……】
「見鬼,現在的新人都是扎堆可怕的嗎?」又是一氣呵成,執導的徐道行直呼卧槽。
想看導演笑話的劇組工作人員同樣是看得男默女淚。
這段戲,沈貞儀哪怕全程扮演昏睡,表演也一如既往的到位;但關鍵還是王維,他彷彿是複製了沈貞儀的狀態,一秒入戲,表演起來那叫可圈可點。
這種表現,你跟我說他居然是第一次接觸表演?侮辱我智商的吧?
反而是回看拍攝的王維不太滿意:「不行,剛開始我還是有點綳,這段再重拍一遍。」
徐道行能說什麼呢?他懷疑有人在凡爾賽,但他沒有證據。
果然,第二次依然是一氣呵成,而且王維的表演明顯自然多了。
王維看了也挺滿意:「咦,表演也沒多難嘛,我算是有點感覺了。」
日常客串龍套都被嫌棄的徐道行:「……」
他確定了,有人就是在凡爾賽,而且他有了證據。
這一刻的他着實內牛滿面:女媧造人果然是不公平的,有的人不光給了他盛世美顏,還給了他超強天賦,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一起捏泥巴時賄賂了女媧。
沒天理了簡直。
不止他一個人這麼想。
譬如另一邊,沈貞儀的小助理已經是兩眼冒星星:「導演好牛逼哦,我以為小貞你在新人中已經是超神了,沒想到導演表演起來同樣是靈氣十足。」
手捧熱茶的沈貞儀不禁嘲笑:「你呀,還是天真了。」
汪曉靜一臉問號。
「你就不想想,為什麼導演特意挑這個場景演他的第一場戲?」
「這場戲有特殊意義?」汪曉靜仍然不解。
「是因為這是夜戲,對演技要求相對沒那麼高?」經紀人也在猜測。
沈貞儀輕笑搖頭:「以我對他的了解,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這段戲放在現實,他真能幹得出來。」
小助理:「???」
「我問你們,看這段戲,是不是覺得男主角太狗了?」
「憑實力單身。」俞莉精準評價。
沈貞儀莞爾:「一點也沒錯。同樣,別看這廝長得人模人樣,混熟了就知道,狗也是真的狗。」
看到小助理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沈貞儀舉了個例子:「我記得有一次,一個美女大概是想來個浪漫的邂逅吧,故意在他面前摔倒了,你們猜這貨有什麼反應?」
「裝沒看見?」
「揭穿她意圖?」
沈貞儀搖頭,嘆為觀止道:「他一個標準的跨欄動作,從女生身上跳了過去,然後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動作之輕盈,姿態之瀟灑,專業運動員看了都直呼內行。有沒有給那女生留下終生難以磨滅的印象我不知道,但我印象深刻——就沒見過這麼狗的人。」
俞莉:「!?」
汪曉靜:「!??」
沈貞儀無比肯定道:「所以,這貨注孤生的騷操作,那叫一個輕車熟路。他哪是演技好,他就是在演他自己,能不靈氣十足嗎?」
「當然,選擇從熟悉的戲份慢慢進入狀態很正常;但你們看他入戲之快,就知道他究竟是有多狗了,枉我還……」她說到這戛然而止。
倆人都沒注意到沈貞儀的欲言又止,因為她們對王維的認識又被刷新了。
俞莉失笑:「哈哈哈,真見識到了。」
小助理則目瞪狗呆。
導演你個劍眉星目的帥小伙,看着非一般人,沒想到是真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