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猿這邊處理寒槍還顧不及，哪躲得開百城霜的偷襲？全身猛的一縮，勉強避開脖子上的要害，還是被一劍捅進了左肩骨里去！

白猿登時跳腳，雙腿一蹬，直接跳上了殿堂頂上，懸臂倒掛，百城霜及時收劍，銀盔玉體一抖擻，邁上幾步，踩着石柱直直向上，健步如飛地追了上去。

狽妖見狀，「嗷嗷」齜牙，也追着百城霜往石柱上爬，可它剛跳了兩步，後腿就被扯回來了。

「你的對手在這兒呢！」葉子啟大喊一聲，撲上來，雙手拽住了狽妖兩條後腿，掀起它來就往地上狠狠一摔！

狽妖一張狼臉被拍在地上，頓時撞得七暈八素。葉子啟更不停手，往前掐起狽脖子，握拳狠狠朝它狼頭上錘下去。

狽妖四爪一下子瘋狂抓動起來，瞬間就在葉子啟胳膊上留下好幾道血印子，葉子啟只得放手，起身收回手臂的同時，大腳踢開，一腳把狽妖踹飛到大石柱子上。

狽妖這回撞得嗆了血，但馬上翻過身，四肢着地，朝着葉子啟又嗥叫齜牙。

葉子啟如何忍得下這種挑釁，臉色一怒，便握拳直衝上去，狽妖狼嘴大張，突然一口黑霧便從它嘴裏噴了出來！

妖術·看不見。

葉子啟迎頭撞進了黑霧裏，頓時沒了視野，心裏知道狽妖肯定要趁機撲上來的，可自己就算現在扭身後退，又怎麼有狽妖撲得快？

關鍵處，老妖頭大喝一聲：「趟秋水！」

這是君子八技里的一招，葉子啟以前沒少照着空氣自己演練，現在聽老妖頭這麼一喊，馬上擺出練習時的架勢，右腿向右斜前方趟進，左臂屈肘往上一抬，不等做出後面動作，左手肘上就覺得撞到什麼東西，還挺硬。

卻是那狽妖正自信滿滿地飛撲過來，就被葉子啟一肘子磕在腦門上了！

「嗷——」狽妖痛哼一聲，接着就掉向地上，可它反應極其敏捷，又調動妖力——

妖術·霧綿綿。

所有黑霧一下子變得有如實質，軟綿綿的，像團棉花，把狽妖給託了起來，狽妖馬上抓着霧棉往回爬了兩步，大嘴一張，一口咬到葉子啟的拳頭上！

狼牙鑽進肉里，疼到了骨頭裏，葉子啟吃到劇痛，也不收手，牟足力氣猛衝幾步，衝出了黑霧，揮起鮮血淋漓的拳頭，連帶着咬着拳頭的狽妖，一拳猛砸在石柱上！

這一拳用上了八神落宮訣，力道非同小可，狽妖頭都被打變形了，狼腦暈眩，沒了力氣，咬着拳頭的狼牙也鬆開了。

葉子啟收回受了傷的右手，換左手掐住狽妖的脖子，把狽妖按在石柱上，瞪着它鬥志未熄的狼眼，一字字道：「就算妖王復活，媽媽也不會回來的。」

他說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是因為看到了狽妖的指甲，那彷彿被磨礪過無數次、比石頭還硬的指甲，很容易辨認出筆跡，那狼洞裏穿越百年的幾十幅壁畫，就是這隻狽妖用它殘疾的前腿，一筆一筆在岩壁上刻出來的。

葉子啟記得那些畫作，是從一隻鑽出地面的母狼開始的，從那第一幅畫開始，母狼的每一次出現，這隻狽妖都趴在母狼背上。

不離不棄，直到生死別離。

葉子啟還記得自己被壁畫蠱惑時的心情，那彷彿被狽妖附身一樣，痴痴望着岩壁回憶著曾經，在幽暗的地下揮舞短爪，刻繪百年圖景。

是為了向後代講述曾經的輝煌？抑或講述傳承的使命？無論是哪樣，歸根結底，都只是因為這個地底的畫家忘不了自己的媽媽而已。

狽妖「嗷」了一聲，恢復幾分意識，馬上又氣勢洶洶地揮舞起狼爪，葉子啟毫不留情，又一拳砸到了狽臉上，這一拳把狽的頭骨徹底砸碎。

不會有同情，也絕不會手軟，人與妖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四百年，世代相傳的仇恨永無可解，在這個戰場上，只有你死我活！

狽妖終於垂下了頭，散了力氣，最後把脖子朝舉父猿妖的方向扭了扭，叫了兩聲：

「嗷嗷，嗷——（老猴子，對不起）。」

就徹底沒有了聲息。

白猿舉父這時也被百城霜打落在地，朝狽妖這裏盯了一眼，就往幽冥鬼火的方向逃走，原來那鬼火巨鼎旁邊還有一個小門，它跑進去，耳聽得乒乒乓乓一陣響，舉父又蹦了回來，腳下卻多了兩柄長刀，想那小門裏該是個武器庫。

接下來的景象可就奇了。

那舉父用兩腳腳指頭夾着刀柄，腳掌一蹬，朝百城霜猛跳過去，同時雙腿連收連放，居然有節奏地使出了一套刀法。

但百城霜是什麼人？縱然沒怎麼用過長劍，但好歹是跟着廉洪野學武的，劍法招式也沒少看，加上武功底子厚實，長劍颯沓而出，時上時下，化作銀衣流光，與雙刀鏗鏘擊撞，在陰暗中炸亮點點白星，絲毫不落下風。

鬼火陰冷，刀光寒瑟，死亡的威脅透入她每一寸肌膚，但在白猿瘋狂迅捷的攻勢下，那歷盡艱險、死後餘生依然不肯屈服半點的倔強，凝結成凜然傲雪的，一張容顏。

她刺劍破空，刺向漫天繁星，擊落刀光劍影，長劍穿透舉父左腿，將依靠石柱跳個不停的舉父從半空硬扯下來。

舉父摔到地上，馬上用蠻力向後狂竄一段，與兩個敵人拉開了距離。

它的雙爪還被凍在寒魄槍柄上，如此抓着長槍一蹦一竄，倒像個抓着繩子往前拉車的人，模樣很是滑稽。可也令葉子啟心中奇怪：

它為什麼這樣也不肯把寒魄槍給甩開呢？明明完全用不上，還害得手被凍住了。是害怕神槍落到百城霜手裏，敵人會變得更厲害么？

百城霜這時暫止住攻勢，朝着退到巨鼎下的舉父，眉頭擰緊，問道：「我曾經遇到過一隻舉父，它與你的招法很像，你們是什麼關係？」

葉子啟一聽，起初愣了一愣，但馬上回想起來，百城霜這位千金公主之所以會從軍入伍，最初就是靠獨自在崇武山上誅殺了一隻妖獸舉父，以這份功勞從軍封百夫長。如今在地底再次遇到了老相識，可謂淵源頗深，難怪她有此一問。

可她指望一個妖獸能說人話回答她么？雖然在故事書上有不少這樣的奇談，可想在現實中遇到這麼聰明的妖怪，葉子啟覺得太離奇了。

正如葉子啟所料，那舉父猿妖聽了百城霜的話，只是「吱吱！吱吱！」叫了兩聲，完全沒有吐人字的意思。這就顯得一臉正經的百城霜有點尷尬，葉子啟正有意衝上去打破僵局，幫百城霜結束這份難堪，內海里老妖頭就說道：

「那白猿在問百城霜，是從哪裏遇到那另一隻舉父的？」

葉子啟聞言愣住了，卧槽，這東西還真能聽懂人話！於是馬上喊道：「將軍，這妖猿問你是在哪裏遇到那頭舉父的？」

「崇武山。」

百城霜話一出口，白猿就長大了猴嘴，整個猿臉表情扭結，只可惜葉子啟天生不擅長察言觀色，更不會給猿猴看相，無法從那表情里看出什麼東西。

但白猿最後竟落下兩滴淚來，滴在寒魄槍上，顯露出百城霜帶來的消息必對它非常重要，掩不住心情激動。

「吱吱，吱吱吱——」舉父又喊一陣。

「將軍，妖猿問你，已經把那隻舉父殺了嗎？」

百城霜這回沒有回答，而是提起了劍來，朝着舉父瞄準。

舉父白猿這時一肩一腿都受了重傷，兩手還被凍在寒魄槍上，決難再閃躲防禦，可在它的猿臉上，葉子啟卻看不到恐懼的情緒。甚至隱隱有些快意。

百城霜劍作白虹，挺身刺向了舉父脖頸要害，舉父勉力站穩，眼看是擋不住了，勝利在望，可就在剎那之間，寒魄槍上，亮起了刺目紅芒！

這令在場或人或妖的三者都是一怔，別說葉子啟只見過寒魄槍發出藍光，便是百城霜已經執槍十載，也從沒見寒魄亮起過這樣詭異的紅光！

唯獨舉父猿臉上，露出感動的神色。

百城霜眉頭一皺，劍勢更疾，眼看已經接觸到舉父的毛皮，可「錚！」的一聲，一往無前的劍勢被生生彈開！

百城霜趕忙連退數步，注目看時，自己方才隔空催發寒魄寒力，用以凍住舉父雙爪的冰塊，居然都已經化開，舉父正是用寒魄槍擋開了自己的攻擊！

這還不算，舉父猿妖用沒受傷的右爪揮起神槍，槍身猩紅，而靈力運轉不止，殺機所向，赫然是鎖定了自己的主人百城霜！

「吱吱吱吱吱！」白猿揮着長槍舉首長嘯。

「是饕餮魂！」老妖頭厲聲警告：「那個傳說是真的，寒魄槍可以把所殺的敵人魂魄封印進槍身里，現在，是被封印在槍中的饕餮妖魂在與自己曾經的奴僕共鳴，饕餮的魂魄幫舉父把寒魄槍給奪主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葉子啟被驟然變幻的形勢驚得頭腦發脹，問：「它又在喊什麼？」

「什麼意思都沒有，只是在笑而已。」

葉子啟聽了，更覺得這獸嚎聽得他耳朵疼。

「怎麼會這樣啊……」

「不知道。」老妖頭道：「本座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崇武山以前有另一個名字，叫作鈎吾山，是饕餮生前的大本營。之所以改名，是為了紀念，紀念百城寒在此山上誅殺了饕餮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