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族長的命令是留下來圍殺敵軍的主將，您擅自離開，屬下實在擔心……」

「擔心什麼！天塌下來，也沒有老嫗報仇重要！」

「唉……」

另一片雪嶺的天空上，有一男一女兩道人影正御風飛行。

男人的臉上紋著彩繪，手提馬刀，約有二十多歲年紀；女人的頭上插了許多鷹的羽毛，手裡拿著法杖，臉面已顯老態，正是先前被樂仲以飛石打落的蠻族薩滿洛麗琴！

「在哪裡？到底在哪裡？」洛麗琴在天上左顧右盼：「打傷了老嫗的雷州人到底在哪裡？」

「大人，既然找不到，我們不如先回去見族長……」

男人小心翼翼地進言，他是專職負責保護薩滿們安全的風影衛中的一人，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薩滿里公認最難伺候的洛麗琴大人，唯獨對他非常愛重，連這會兒違抗軍令，偷偷飛出來找人報仇，都把他給帶過來了，讓他欲哭無淚。

「回去什麼，還有辦法！」洛麗琴伸手一招，便召喚出一隻風妖精：「大薩滿在獸靈身上做了標記，我們先去找到他，再讓他去找那個人。」

洛麗琴說完，風妖精就在空中劃出綠色的軌跡，沖著獸靈去了。

男人見狀，知道大人是非要找到操控巨石的那個仇人不可了，哀嘆一聲，只得跟了上去。

過了不少時候，風妖精終於往叢林中落腳，洛麗琴見狀驚咦：「是在這兒？聽說獸靈從夜叉那裡偷來一頭海蛇，一直放在身邊，怎麼不見蛇影子？」

奇怪歸奇怪，她還是不猶豫地跟著風妖精飛了下去，一落地，頓時吃了一驚——

一個受重傷的血人躺在地上，面目痛苦猙獰。

「混賬……」血人顫抖的手往胸口上撒著葯末和草葉，葯勁兒大，每回撒下去都疼得哇哇直叫。

男人想起了部落里殺羊的情形，不禁可憐他，問：「獸靈大人，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老嫗要找一個雷州人，你幫老嫗找。」洛麗琴卻不管貴今什麼模樣，直接提出要求。

貴今咬著牙朝洛麗琴轉過頭：「把傷了我的獵物抓過來，什麼人我都給你找。」

「可以。」

貴今袖子里飛出一頭鳴蛇：「跟著它，就會找到我的獵物。」

男人本來還想問問貴今的傷勢，可洛麗琴抓著鳴蛇便飛了起來，男人只得跟上。

這時，樹林的另一邊，葉子啟也正躺在地上。

「別休息了，蠻族的人進林子了。」老妖頭道。

「真纏人啊。」葉子啟拄劍站起來，一身傷口隱隱作痛，但也逐漸好轉，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覺得有個妖怪身體也不錯。

依著老妖頭的指示，他輕鬆躲過蠻兵，重新回到山路上，這回，二衛同僚們再看到他，眼裡哪還有半分失望？

有人喊一聲：「英雄回來啦！」便一塊兒朝他跑了過去，跑在最前面的，自然還是顧峰。

葉子啟心裡悲喜交集，不知該哭該笑，但看見顧峰關切的臉色，還是心頭生暖，咧嘴輕笑，迎了上去。

沒有人注意到，一對蛇眼，已經悄悄注視到了這裡。

就在葉子啟即將要和顧峰跑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人，在他眼前崩飛。

「怎麼回事——」葉子啟失聲大喊，可接著，他自己也被狂風吸飛上天！

一條蛇，捆上了他的脖子。

「鳴蛇？」

葉子啟在空中驚詫回頭，

只見一個蠻族的老嫗和一個青年男人來到了下面，那老嫗手往下一招，他就猛地從天上摔到地上！

顧峰和陳武夫立刻又衝上來，可洛麗琴張開風壁，兩個人撞上去便直接翻飛，又摔在地上，顧峰站起來，又撞上去……

「顧峰——！」葉子啟向顧峰伸去手臂，想要擺手讓他停下，可手剛伸出去，一隻腳就猛踩在他胳膊上，痛得他大叫起來。

是那個蠻族風影衛！

葉子啟憤怒地用另一隻手狠命捶打風影衛的腿，可他已經筋疲力盡，連落宮訣都用不出來，哪還能夠錘得動？男人腳腕一擰，他就疼得再使不上力氣。

「吵吵鬧鬧。」洛麗琴在旁邊看著，寒聲道：「把他砍個半死。獸靈說他是獵物，沒有獵人是把獵物活蹦亂跳帶回去的。」

風影衛點頭，雙手倒握刀把。葉子啟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話，可看到蠻族武士刀鋒朝他身上瞄準，哪還能不懂什麼意思？頓時虛汗直冒，甚至在刀光閃過面頰的一刻閉上了眼睛。

可就在這剎那之間，一股寒意直接在這片天地間鋪展開來，槍光如影，一下子帶走了風影衛半截手臂！

葉子啟忍不住眯開了眼睛，眼前雪色如燃，在地上雪如花朵生髮，又在天上如蝴蝶飄飛，松柏白頭，萬物皆素顏。

「啊——！」蠻族男人大聲痛呼著，按著噴血的斷臂倒退數步，在葉子啟的眼中消失。

然後，一個新的背影，重新佔據了他的瞳孔，冰肌玉骨，比天地更傾城。

寒域。

百城霜！

剛剛醒來的女人眉眼含怒，雪風將她投出的寒魄長槍又吹回她的手中，她便斜架起長槍，以彷彿要吃人的殺意，氣機鎖定了面前的敵人。

那蠻族風影衛一把摟起掉在地上的刀，攔在薩滿洛麗琴前面。

「大人，快走！」蠻族男人橫刀大喊，他當然認得眼前的人，就是在戰場上展露過強橫實力的女將軍。

洛麗琴更是知道，沒有了護衛，她一個薩滿根本不可能對付這麼強的武將，甚至轉瞬間就會沒命——林鴻羽臨死前的撲擊還讓她心有餘悸——因此一會兒也不敢多耽擱，風遁一用，便化作一陣風颼颼飛走了。

風影衛自知必死，用剩下的一條手臂握緊了刀，攔住洛麗琴離去的路，朝著百城霜和紛紛衝來的二衛人馬大喊：「烈風部，承麟！」

即使葉子啟被這男人折磨得不輕，此刻面對這一腔血勇，也不禁心中生畏。

百城霜卻先向葉子啟投來視線，絳唇輕啟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子啟這才想起來，百城霜是在萬目河邊昏迷的，這時才醒過來，就已經到了雪嶺，自然會有非常多的疑惑。

可是他該怎麼解釋呢？告訴她雎國已經戰敗了，二衛的主將和副將都留下來給士兵們殿後，甚至五個千夫長都差不多死乾淨了？

她能夠受得了嗎？更何況，據說廉洪野還是她的恩師。

「回將軍，戰爭已經——」葉子啟絞盡腦汁琢磨詞句，可隨即發現，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因為百城霜向他倒了下來，「撲騰」一聲，跌在他身上。

「霜將軍！」

葉子啟慌慌張張地把百城霜扶起來，卻發現百城霜的眼睛又閉上了。

又昏了？

對面的承麟看到這一幕，更是目瞪口呆。

直到此刻，他才突然察覺，敵方這個女人身上的氣非常衰弱，甚至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難道，她身上懷有很重的內傷，已經瀕臨昏迷的邊緣，只是透支法力強行發動法術，才用氣勢把他們唬住了？

那現在——承麟看著幾十個敵人一塊兒向他衝過來——已經無法挽回了，他白白把命給送了！

承麟一下子心中崩潰，這本來應該不難發現的，可他剛才突然受到重創，完全無法冷靜，所以居然沒有探查對方的情況！

「這個女人……」老妖頭輕輕感嘆：「居然一睜開眼就直接發動寒域，是本能還是這小子確實在她心裡有位置……『玄冰護命訣』本來就是耗盡法力、體力，甚至壽命來恢復傷勢的功法，才醒了就強用法術，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而葉子啟只顧著不停喊「霜將軍！」卻沒有聽到老妖頭的自言自語，然後幾十個戰友都衝過來，圍著問：「霜將軍怎麼了？」

因為百城霜是不遠千里趕來支援二衛，又把自己戰到重傷昏迷，所以現在的二衛士兵都對她非常敬重；

何況百城霜還是主將廉洪野當閨女看的愛徒，這時廉將軍為保護他們生死不知，士兵們就在百城霜身上感到一股託孤般的責任感。因此對百城霜的安全格外關切。

可葉子啟畢竟不清楚百城霜昏迷的緣由，只能搖搖頭，然後向前一抬眼，猜測道：「難道是那個馬賊？」

二衛士兵們一聽，火氣直接拉滿，共同向承麟投過眼去，個個抬起了手裡的兵刃。

「不是吧……」承麟望著眼前景象，幾乎要哭出來，在下地獄之前，他提前在人間見識了一遭修羅地獄。

在解決掉倒霉的敵人之後，陳武夫又仔細檢查了百城霜的情況，發現她雖然氣息衰微，好在護命訣還在發揮作用，恢復很快。而且傷口也被玄冰封住，沒有開裂的跡象，總算是鬆了口氣。

陳武夫便把剩下的人都聚集起來，商量接下來的出路。

「葉兄弟打跑了那頭蛇，霜將軍又趕跑了蠻族的薩滿，現在的情況比剛才已經好多了。」陳武夫一臉凝重：「但是，我們會被追上，就說明敵人的獸靈還在，這是最大的麻煩——」

「這個應該不用擔心了。」葉子啟道：「剛才我射飛的那個，就是獸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