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啊！」

雪嶺山道上，薛義領著雎國兵馬，將埋伏的蠻兵殺得潰逃，之後繼續向東突圍。

但不得不承認，這些蠻兵就像野狗一樣，嗅覺靈敏得很，一會兒就聞著味兒過來了，一波又一波，陰魂不散。

「不知道他們在雪嶺埋伏了多少人手，也不知道廉將軍能抵擋敵人主力多久，這樣拖下去，我們都走不了了！」千夫長薛信向薛義說道。

薛義點頭認同，他心中明白，現在他們最重要的任務，是向成國孫良將軍傳訊，只要有一個人能趕在開戰前，將廉將軍的囑託傳達過去，那麼他們的突圍就算成功了。

於是薛義策馬接近樂仲，道：「長老，此番累俠義道損失慘重，無以為報。本將便在此攔截賊子，請長老務必找到孫良！」

言罷，薛義又安排陳武夫、杜如虎帶走百城霜，隨樂仲一同行動。

「你也可以走的。」薛義沖千夫長薛通道。

「薛家沒有把弟弟留在戰場上，哥哥先跑了的說法。」薛信答。

顧峰聽陳武夫調度，也跟著樂仲走，這時候，背上的人發出聲音：「行了，把我放下吧。」

「你能站著了？」

「跑都行，法術的副作用過去了。」葉子啟咬咬牙：「這種時候，怎麼能當個拖累人的廢人！」

於是葉子啟重新站到地上，這裡是雪線以下，腳下泥土混著剛飄下的落雪，天空白蒙蒙一片，彷彿把他們的前途也遮擋在重重迷霧裡。

不到三百人，被薛義留下一半，守住道口。餘下的一百多人里，除了幾個首領騎著馬，大多都只能步行逃亡。

而遠處，蠻族的馬匹就顯得多多了，那些經過訓練的乾州純種馬，在山間矯健兇猛地跳躍著，又遙遙追來。不久就與薛義拼殺在一起。

葉子啟暗自想：從路上遭遇來看，蠻族似乎是以百人為單位，守備在雪嶺多個道口，現下陸續從各個方向趕來，即使薛義攔住一條路，也未必能確保安全。

果然，走出一陣，樂仲便命令隊伍離開山路大道，全進了山林走小路，隱蔽行蹤。

葉子啟、顧峰剛依令鑽進林子里，就聽背後風聲大作，原來是一個女術士，口吹八孔玉屏簫，操器作法，卷大風揚起地上沙土，消掉了他們的腳印。

「這樣一來就安全了。」

「嗯。」

葉子啟和顧峰互相安慰，扒進林子里的小道，身邊總會突然就有人倒下，再被扶起來。血沾在殘根枯木和苔痕斑斑的石頭上，這大概是最難以消掉的痕迹了。

林子里樹叢茂密，就算馬賊養的鷹在天上盤旋，也不容易發現他們。

偶爾有人碰到樹上，雪就簌簌地落下來，和他們簌簌的腳步聲，混在一起，這些微的聲響反而更襯托出山中的寧靜，寧靜又讓人心中滋生恐懼，偶爾的鳥鳴都變得讓人心悸，又會牽扯起悲痛的心情。

葉子啟後來一輩子也沒有忘記，這就是戰敗的聲音，這就是逃亡的心情。

「咕——咕——」

煩躁的鳥叫在頭頂漸漸多了起來，讓葉子啟懷疑他們是不是闖進了鳥群的棲息地，或者有人偷了鳥蛋。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鳥群叫得越來越急，接著天好像一下子黑了，讓人看不清道路。於是有術士召出燈籠狀的法寶，升上樹梢查看情況，樹林隨之靜了一瞬——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無數的鳥一齊鳴叫，

匯成聲音的狂潮！

葉子啟這時抬頭，看到了燈籠照亮的真相——

無數的鳥覆蓋了天空，盤旋在他們的頭頂，像一塊黑色的幕布遮斷了天光，四面八方都充斥著它們的叫聲，如同妖魔的嘲笑。

甚至有鳥兒張開羽翼，撲稜稜地飛下來，用爪子挖向人的臉。起初一隻鳥的攻擊倒沒什麼，可隨後越來越多的鳥把堅硬的爪和喙抓下來，就像是鐵的箭矢。

葉子啟在驚懼中，卻對眼前一幕產生了熟悉的感覺。

對了，這個景象，他以前見過！

「這是蠻族的鳥！」葉子啟轉頭朝樂仲大吼：「他們就是這麼控制鳥群擾亂天水的！」

樂仲聞言，立刻勒馬：「是嗎……」接著老人舉起了仙劍龔葬，默念咒語。

結界術·畫天為牢。

幾個黃色的符文出現在天空四方，彼此閃爍照應，構成了籠子狀的結界，靠近的鳥兒就像被牆卡住，無法向外掙脫。

「好，這些長毛畜生別想跟著監視咱們了。」千夫長杜如虎說：「長老，咱們快走，讓跟在鳥屁股後面來的蠻賊都撲個空。」

「不。」出乎所有人意外，樂仲拒絕道：「你帶著你的人走。老夫要在這裡，把操控這些畜生的蠻人給找出來！」

樂仲說罷，就把龔葬劍插在地上，施法尋找法力痕迹。

杜如虎起初一愣，但馬上就反應過來，樂仲要尋找的，是獸靈。

蠻族能把他們從雪嶺的山洞中找出來，就說明廉洪野之前讓所有人提防的獸靈，一定是存在的。此刻操縱鳥群的多半也是他。

有這麼個能聽懂獸語，還能驅使野獸的人在，他們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追蹤。所以，樂仲要留在這裡，就算冒著會被圍攻的風險，他也非要把獸靈給找出來不可。

於是俠義道都留了下來，杜如虎率二衛繼續向東，只剩下五六十人。

戰士們離去時，背後的地面拔地而起，一根石柱高高聳立在雪林中，站在上面的老人淵渟岳峙，幾乎被鳥群包裹。通過改變地形，老人把搜索的效率和範圍提升到極致，卻也把自己暴露在所有敵人眼中。

「總之……這樣一來就安全了。」

「嗯。」

葉子啟和顧峰又相互勉勵道。往好處想，不管獸靈是什麼人，應該都逃不出樂仲的手掌。而沒有了獸靈，蠻族就失去了眼睛和耳朵，在廣闊又道路複雜的雪嶺中，肯定無法再找到他們蹤跡。

在樹林中翻過五里路，杜如虎猜測蠻族不會把伏兵布置這麼遠。便領著隊伍又上了大路，加快速度行軍。

千夫長杜如虎和陳武夫在隊伍最前方策馬並肩。葉子啟望著他們的背影，心中暗自想道：將領們不往南逃回寒葉，卻急著向東，似乎是有機密軍務在身，一定要去到某地完成。

難道經歷過這場戰敗后，雎國還有別的後手？

想到這裡，葉子啟一下子心中振作，他真的不想做亡國奴，只要雎國還有存續的希望……那麼無論如何都要讓這兩個首領活下去，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

「駭——！」

一聲獸吼忽然響徹了山林，讓所有人頭中一蒙，緊接著一道黑色的巨牆橫貫在所有人眼前！

葉子啟眼前晃晃暈暈的，模糊中看到，原來那兩個首領站立的地方，都被那道流動的「黑牆」所替代，還有被壓在「黑牆」底下的，人與馬的斷肢和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