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峰迴到了村裏。

十三正站在屋門口等他，看他來了，高興地遙遙問道：「除掉犬妖了嗎？」

「殺了。」顧峰說，握著浸滿血的劍。

「太好了，那隻犬妖遁來遁去的，我的手段實在是拿它沒辦法。」十三笑着說完，就退回屋裏面。顧峰也跟了進去。

跟進去，就不敢動了。

十三一把短刀，指在葉子啟的喉嚨上。

顧峰皺緊了眉毛：「你這是什麼意思？」

十三笑道：「把你們軍隊的任務告訴我，不然，他就死在這裏，你也是。」

「你到底是什麼人……什麼東西？」

「哈哈，別用這副表情看我，沒用的。快說吧，我沒有時間啦，不然，也想多陪你玩一會兒的。可是，演不下去了，沒時間啦。說吧，說吧。」

十三邊說邊笑，那樣子就好像一個纏着父親告訴自己謎語答案的孩子，但是他刀拿得很穩，葉子啟這時候咳嗽一聲都會被捅破喉嚨。

顧峰聽着威脅，卻合握起劍柄：「你手裏有刀，我手裏也有劍，十三，你大可以殺了我的同伴，但是你的頭一會兒也要被我割下來。來，好好看看我手裏的劍，十三，就是這把劍，會割開你的脖子，讓你的頭和狗糧做伴兒。」

十三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到劍上去：「你不會以為我是打不過你吧？居然敢小看——」

「錚——！」

顧峰長劍一抖，驚弦發動！

十三失神了一瞬，回神時顧峰已奮劍撲來，他毫不猶豫，短刀砍落！

可刀卻壓不下去！

十三回頭一看，葉子啟不知何時竟已醒了，趁着他失神，扼住了他的手腕！

「你們——好啊！」

十三大吼一聲，袖口突然噴出兩團黑影！

顧峰迎著黑影便劈下去，只聽「嘶——」的一聲尖叫，那黑影被打落到地上，接着就飛騰起來，居然是一條長著翅膀的毒蛇！

而葉子啟因為有老妖頭提醒，先一步便將十三手臂甩開。又趁勢而起，站到地上，順手將壓在枕頭下的劍也抽了出來。

「是鳴蛇（注一）。」葉子啟快速說道。兩條暗紅色的飛蛇一齊長大了嘴巴，葉子啟立刻明白這是要噴射毒液，屋內狹小，難以躲避，葉子啟便拉着顧峰，「哐當」一聲向後撞出了屋門。

甫一落地，周圍立刻響起「汪！」「汪！」「汪！」的尖叫，六隻獵狗圍上來，朝兩人撲上便咬。

葉子啟、顧峰倚仗利劍，各砍死一頭，一時還能抵擋，可兩條鳴蛇又飛了出來，在空中朝兩人的眼睛噴射綠色毒液，落到輕甲上，立刻把甲片腐蝕。跟着十三也走了出來，笑容狠辣，擺起手勢，分明是要作法。

形勢危險，一觸即發。一團紅霧卻從屋后飄來，飄飄落在十三肩上。

十三大叫一聲，犬妖顯形，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犬妖奮力撕扯，想要把十三半邊身子都咬下來，但十三全身一霎間生出一層白色結晶，整個身子變得堅硬異常。

十三將冒着血的僵硬面孔轉向顧峰，嘶聲喊：「不可能，你說已經殺了它……不對……你是和妖怪合作……你們嵩朝人最恨妖怪，你居然會和妖怪合作……」

不待十三說完，犬妖四條腿全扒到十三身上，繼續狠咬不放，嘴角流血不止，身上傷口個個崩裂，「咔嘣」一聲，十三半邊身子像冰塊一樣被全部咬碎！

炸裂的冰塊散落在地上，

葉子啟和顧峰緊張回顧，滿地的獵犬都已經被他們砍死，兩條鳴蛇胡亂飛去。

「死了？」顧峰驚愕說道。

葉子啟走上前，看着滿地碎塊，點點頭：「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清楚，不過他應該是會操控野獸的法術，來到這個村子以後，趁夜晚操控獵狗，咬死了村子裏所有的人。這條狗是個怨靈。」顧峰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它叫小黑。」

「汪嗷嗷嗷——！」

犬妖仰天長嘯。

在沒有家人，也沒有了敵人的村子裏，叫聲孤獨地回蕩。

「那我們打死的狗豈不都是它的同族？」葉子啟問。

顧峰沒有回答，心想這條叫作小黑的獵犬，自己一條條地咬死村子裏的獵犬的時候，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

「汪汪，汪汪！」犬妖忽然沖他們叫起來，然後往前走兩步，又向他們回頭。

「這是叫我們跟他走。」顧峰說道。

兩人便跟上前去。犬妖又跑回了那十三具村人屍體的旁邊，再沖他們汪汪叫。

「這是……叫我們安葬他們吧？」葉子啟猜測。

「汪嗷——」

於是，葉子啟兩人從村裏找到了木柴取火，他們也有軍務在身，火葬是最快的方式。

稍用點法術，火勢便旺起來，顧峰和葉子啟一起把屍體都搬上去。火焰猛烈，犬妖坐在大火前面。

噗呲，噗呲……

火星濺到犬妖的皮毛，犬妖也沒有躲避。

「嘿嘿，小黑，都告訴你好多遍了，不要太靠近火呀。」

犬妖四腳站起來。

「小黑，這是你和我。」

葉子啟和顧峰忽然注意到，犬妖紅色的眼睛，居然漸漸恢復了清明。

「就算是離開家鄉，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能建成一個新的家。」

犬妖忽然仰起喉嚨：「汪嗷——」發出長長的叫聲。

然後，縱身一躍——

「喂！」顧峰驚喊一聲，沒有任何回應。

火焰大大的撲朔了一下，接着，就把妖犬的身影完全吞沒。

「到了春天，一起出發吧，小黑。」

火焰越來越大，在終年積雪的山坡上燃燒不熄。那明亮的火光讓看到的人都會產生幻覺，彷彿有一個少年出現在火中，抱住了自己的獵犬，然後他們向著遠方，一起漸漸走遠。

「走吧。」葉子啟道，然後就召出葉子，把顧峰給拉了上來。

兩人返回村裏收拾了有用的東西，再出發，巨葉再一次飛行在雪嶺的上空。

「顧峰，」路上，葉子啟說：「告訴你一件事，那個叫十三的人，並沒有死。」

「什麼，」顧峰驚道：「你不是說——」

「那條犬妖已經撐不了多少時間了，我是安慰它的。」葉子啟道：「那個十三最後身上出現的冰晶，其實是一種非常高明的逃命遁術，高明到——」

「九州罕見。」這是老妖頭語氣鄭重告訴他的原話。

「所以，要做好再次見到他的心理準備。他的術法太邪門了，能操縱野獸的法術有許多，但能讓獵犬反噬主人的，實在罕見。不過，不管他是妖魔也好，是邪道妖人也好，總之，再遇到他要萬分小心，有機會的話，就殺了他吧。」

說罷，葉子啟便向下俯視，專心尋找起松林中的人蹤。

不知過多少時候，疲倦之色又一次浮上葉子啟的臉龐。

但在幾次失望之後，他們終於聽到了人聲，而且是一片喊殺之聲，從前方松林傳來！

葉子啟和顧峰聞聲大驚，趕忙落下葉子，向殺聲處跑去。

——

注一：《山海經·中次二經》：「鳴蛇，其狀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見則其邑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