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去。」顧峰也說：「就沖尹長琴死了，這也不是躲著馬賊走，空等著馬賊打回來的時候。」

百城霜點點頭，馬上策動韁繩，馬蹄聲起義字開。

葉子啟輕念咒語，要跟住霜將軍，自然只有依靠飛葉了。

「等等！」

偏偏這個時候，老妖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怎麼，你怕了？」葉子啟冷哼。

「不，尹長琴死了，本座也不想看到廉洪野再步後塵，否則，北國失去的就太多了。不過，救人不是能魯莽的事。

你前面這個將軍，現在心志激蕩得很，只是為了不太過失態，刻意壓抑著情緒，終究難免會思慮不周。渾小子，你聽我的，作這般這般說法，再看如何。」

葉子啟皺着眉頭聽完，想到天水一戰，老妖頭行事確實高深又可靠，雎國亡破，對它同樣是壞事。而如今北國生死一線，已經一步也走錯不得，乃一咬牙，向前喊道：

「將軍且慢！」

百城霜聞聲頓住了，回過頭，神色冷漠，顯然是以為葉子啟要反悔了。

葉子啟趕緊道：「敢問將軍，此去救援廉將軍，可有所計劃？」

百城霜聞言，也不作回答，扭頭便走。

「寒葉城北寒石鎮，駐紮着三衛軍士兩千人，由馬朝千夫長統領——將軍，可是要前去取回軍權，以此支援廉將軍？」

百城霜身軀一滯，打馬趨近，聲音清冷：「是又如何？」

「馬朝千夫長為雎國老將，雖然性情粗獷，然而粗中有細，又是由國主親自下令守禦寒石，屬下以為將軍要矯詔奪取軍權，恐怕不會輕易成功。」

百城霜臉色微變：「那你想怎麼樣？」

「屬下有一計，可助將軍成事。」

葉子啟站在百城霜面前，挺起胸脯，將老妖頭說的計劃，侃侃道來。字字句句超出常理。

顧峰也在一旁聽着，表情越來越難以置信，悄悄地伸手握住背後劍柄，擔憂百城霜會因為這離譜的想法，突然出手把自己兄弟給劈了。

所幸百城霜的神色一直很平靜，直待葉子啟說完，才終於有所動作，只見她向前俯下胸脯，那如瀑布一般的長發幾乎劈落在葉子啟的臉上。

藉著一段月光，葉子啟看清了百城霜這時的面容，那總如冰霜般的臉色，此刻竟然像裂開了一條裂縫，透著一絲疲憊，還有一絲溫婉的情緒。

「小心些。」

女將軍在月光下輕聲道。

一刻鐘后，護衛雎國侯的軍營，突然「炸」開了，彷彿是發生了營嘯。

在雎國侯的議事大帳里，嘯聲尤其鮮明。

「什麼！」百城炅的怒聲在發抖：「她真的跑了？」

「千真萬確！」

順着答話聲望過去，只見營帳中央，赫然是葉子啟正跪在地上！

他已從野外返回，此刻神色悲痛道：「霜將軍抓走我們兩人，命令我們操控飛葉，送她速速前往北方，救援廉洪野將軍。

我們二人自然萬萬不敢這麼做，霜將軍便將我二人打傷，自己向北邊奔去了。可能將軍也是顧念著前日的情面，並沒有下重手。我們才能儘力趕了回來，向國主稟報！」

葉子啟說着咳出口血來，四面的泥砌火盆里，騰起高高的火焰，映照着他蒼白臉色，身形搖搖欲墜。看上去果然是傷的不輕，勉力支撐著回來，但還對傷情說得舉重若輕，真是一片忠心天地可鑒。

「反了，

反了她了！」百城炅恨恨道，終是冷靜下幾分，道：「棋老！」

一側的老人點點頭，走近葉子啟，在他身上摸索幾下，確認了百城霜的攻擊留下的靈力，便出帳而去。

不久，外面傳來軍隊聚集的喧聲，由棋老親自率領，數不清的腳步聲出發了。

「你們下去吧。」百城炅一擺手，便有士兵將葉顧兩人送下去，交由軍中術士醫治。

葉子啟身子晃倒，任由衛兵將他扛在肩上，顧峰情況好些，有人搭把手就能走出去。他們的影子被炭火拉長到塗滿桐油的布幔上，隨着營帳門一打開，就迅速滑進了無邊黑夜裏。

百城炅含怒的身影被遮掩在布幔后，今夜不看到百城霜被抓到議事大帳里來，他大約是不會睡了。

出了營帳，夜風襲背，一下子把葉、顧凍得清醒許多。

兩名衛兵面無表情地把他們送往軍醫那裏去，而葉子啟趁機掃視四周，看到多數衛兵都已經被棋老帶出去追捕百城霜，心下稍安，到這裏，老妖頭那個膽大妄為的計劃就算成功一半了！

待衛兵扶着他們走到偏僻處，葉子啟突然咳嗽起來。顧峰聽到，嘆了口氣，便沖衛兵說：「兄弟，我腿上疼癢得厲害，像是給毒蟲子咬了，勞煩您替我看看。」

衛兵不理他，顧峰便拉拽起衛兵軍服，反覆要求。

衛兵心怒，便想開罵，可一轉頭，一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見顧峰的手掌已經順勢掐住他嗓子，不讓他發出聲響，不禁心下大駭。

又聽「撲通」一聲，扛着葉子啟的衛兵一頭栽倒地上。

「啊……啊……」衛兵嚇得吱啊出聲，可哪裏還喊得出來？葉子啟拿着兩片葉子飛快糊在他眼睛上，接着衛兵陷入了幻覺，短時是難醒了。

葉子啟和顧峰做完這些，便把兩名衛兵的身體拉去隱蔽處藏着。一葉足以障目，夜晚，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你這是什麼法術？見效夠快的。」

「幻術，『遮望眼』。還有你動作輕點，我那個是敲暈的。」

「嘖。接下來，你要去拿『雕符』？」

「嗯。」

葉子啟點點頭，視線前方，瞪視着遠處一座高大帳篷。

那裏，才是他今夜的真正目的——

雎國兵符！

這一切從頭說起：

百城霜的打算，是想哄騙千夫長馬朝，奪取寒食鎮那受命駐守不動的三衛兩千人的兵權，率軍馳援廉洪野。

然而，取信於馬朝並不容易，因此，老妖頭出計，由葉子啟向百城霜提出來，將百城炅隨身攜帶的雎國兵符『雕符』偷走，拿給馬朝看，這樣調動軍隊的事兒就十拿九穩了。

可是，那『雕符』是雎國侯調兵遣將的至重信物，要偷取談何容易？

儘管百城霜同意了這個計劃，並透露了百城炅平時將兵符藏在卧枕下的秘密，還有破解百城炅居處結界的破界法門。但是還有眾多守衛，和棋老這個最低不下於三品的高手在。

因此，葉子啟思量再三，最後決定用妖術假裝受傷，回軍營上演了方才那一幕。

如此一來，百城炅離開卧帳，棋老也出營去追蹤百城霜。他們與雎國兵符，便只隔着幾十個沒有道行的衛兵了！

老妖頭已經答應他，今夜會施展像「遮望眼」、遁術這樣的高級妖術幫忙。葉子啟不覺得那幾十個衛兵還能夠阻攔他。

「我去王帳里，你在外面守着。」葉子啟說完，便向百城炅的卧帳走去。

顧峰聞言，神色卻不太好，在葉子啟即將走出陰影時，似乎終於忍不住似的，出聲說道：

「葉子，這是凌遲碎剮的罪。」

葉子啟的腳步頓住了。

沉默，像是夜幕一樣沉重。

可在片刻后，少年的背影再次向前晃動。

無數木葉灑落，金目爍亮。

「葉遁·影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