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州第一美人？宋州憑盛產美女著稱九州，這個名號也就和『天下第一美女』差不多了。她可真夠有膽子的，敢摘這個名號。」顧峰聞言說道。

「宋州就兩個大國，窮桑、咸池，人人都說『東有扶桑稱神木，西有窮桑黃金池。』以她的身份，誰敢和她爭？」

葉子啟回應道：「而且，這稱號也不是她自己取的，是『天下第一才子』柳惜言寫了一本《南淮群芳譜》，裡面給宋州有名的美人艷姬作詞評賞，開卷第一頁就是這位窮桑公主。

雖然書里只是對美人各論長處，並沒有評定高下。不過人們習慣了把錄在前面的當作第一，久而久之，也就傳開了『宋州第一美人獨孤鳳』這個說法。

聽說她本人對這個名號多次否認，也屢禁不絕。不然，這種得罪天下女人的稱號，是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給自己取的。」

「還有評詞呢？念來聽聽。」

「我怎麼記得住？」

「裝什麼，你過目不忘，尤其是這種淫詞艷曲，你一首也落不下。」

「嘁。什麼叫淫詞艷曲，品花不能算淫詞……品花！讀書人的事，能叫淫嗎？」葉子啟反駁后，又道：「我想一想，有了，聽著——

蕊宮閬苑華池秋，對鏡鳳羽披新綉。冰肌自是天生就，紅衣墜粉意難收。

一朝名成帝王邀，御前獻作霓裳舞。怪何惹得京師動？——等等，怪何惹得京師動——

舞盡柔媚呈風骨。」

「這首詩詞說的是幾年前獨孤鳳給皇帝獻舞，一舞動京城，被皇帝和西貴妃收為義女的事兒……這麼看我幹嘛？我是因為喜歡柳才子的文採好才記的，和淫詞艷曲什麼的沒關係！」葉子啟再次強調道。

「哼。」顧峰笑道：「你那是喜歡詩么，你是饞詩里的女人，你下賤！」

「你不饞女人，你太監！」

高台之上，眾位國王迎帝女獨孤鳳入座，獨孤鳳一番客套后，卻是先走到了一品仙師尹長琴面前。眼下高台之上，只有這一位不曾起座，雖然是身掛著一品仙師的頭銜，也難免顯得無禮。

帝女與仙師，一立一坐，在眾王注目中默默對視。氣氛竟一時僵了起來。

尹長書頓時心中大急，暗道：「莫非王姬生氣了？那尹長琴你還不趕緊站起來認錯？現在四國前途，全靠這個帝使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來年派遣內陸諸侯國前來援助。把她惹怒了，大家一塊兒死！你還擺什麼高人架子呢？」

正要出言喝止，獨孤鳳卻突然有了動作，只見她粉掌一合，腳步一撤——竟然是屈身向尹長琴深深揖了一禮！才道：「尹伯伯，父王一直很挂念您，見您無恙出關，鳳兒也放心了。」

此言一出，其餘四王頓時驚愕難言。

尹長琴卻也是眉頭一展，道：「老頭子有什麼好挂念的，看著鳳兒出落成大家姑娘了，老夫才是高興。」

「尹伯伯，家父帶來的禮物，鳳兒都遣人送去伯伯府里了。」

「這個不必提，你回去跟獨孤老小子傳老夫的話，他只管疼好自己女兒便是，若是讓鳳兒受一點兒委屈，我們這些老骨頭都不會輕饒了他。是吧，老吳，老童？」尹長琴向守在獨孤鳳身後的兩名老者說道。

獨孤鳳破顏一笑：「尹伯伯，您說反啦，是鳳兒該孝敬父王才是。」

……

這邊說得熱鬧，尹長書那邊卻是心裡炸開了鍋。聽這一老一少的對話，分明是結識已久。

可尹長琴已經閉關十多年。看這王姬不過二十芳齡，尹長琴閉關前，她才能幾歲？他們是如何認識的？

「王兄，你似乎和王姬……有過交情？」尹長書試探著插嘴道。

「十五年前，鳳兒有幸得尹伯伯照料。」獨孤鳳答道。

「哦，原來王姬與王兄都有十五年的——」尹長書話說一半，突然駭然變色！

十五年前！全雷州都知道十五年前的尹長琴在哪兒。

人妖兩族決戰時的大荒，人族歷史上最恐怖的戰場。

「王姬，難道那場大荒之戰，您也參加了？」

「小女子哪敢言戰，只是被父王帶去，長長見識罷了。」獨孤鳳淺笑道。

她說得風輕雲淡，可諸王無不暗暗心驚。

十五年前，大嵩皇帝集結大軍三十萬，除妖術士超過五千人，明確記錄在冊的一品仙師超過二十位，以四大神將為先驅，挺進大荒。以人族舉族之力，同妖族一決死戰。

那是場最殘酷的戰爭，四百年的仇恨化作無數屍山血海，天雷地火、死水狂風、烈毒詛咒、幻心魅法……各色妖術晝夜不休地向人族軍隊瘋狂傾瀉，每一個人都行走在生與死的邊界步步殺機。

接連不休的慘烈戰爭后，最後活著離開大荒的，披甲之士不足六萬，除妖術師不剩千人。四大神將一人戰死，二人失蹤。

直到今日，還有千數不肯服敗的大戰生還者，守在靈石長城上，懷著對妖族的刻骨仇恨，瞪直了眼睛死死望著大荒。

一望十五載。

據說，那一年能夠從大荒州活著走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是手刃了上百妖魔的殺神。

而且都是生死至交的戰友。

而那年獨孤鳳才僅僅五歲。

幾位王侯頓時明白了獨孤鳳和尹長琴的交情之深重，看待獨孤鳳的目光也更加小心，而面子上，則是趁機恭維起來。

獨孤鳳一邊謙讓，一邊向尹長書說道：「國主大人，小女還有一位朋友，頗具口才，可在宴會上助興，不知可否請易王賜座？」

「哦，既然是王姬的朋友，那也是我易國的朋友，自然當賜座。」尹長書笑道：「只是不知道那人是何姓名？」

「柳惜言。」

於是，方才以洞簫吹奏《鳳皇承旗曲》的天下第一才子，也被請上了王宴。

白衣翩翩的柳惜言向諸王依次揖謝，最後拜到獨孤鳳面前，獨孤鳳擺手道：「大才子不必如此，我們喝酒，讓你看著，不是我家待客之道。」

柳惜言訕訕地退了下去。

自從他把獨孤鳳寫出「宋州第一美人」的名聲以後，原本一直將他視為知交、以禮相待的獨孤鳳，就經常拿話刺他，不過萬里同途，他也早習慣了。

於是各入其座，獨孤鳳為北向次席，柳惜言再次。

諸王歡宴再開，輪流向獨孤鳳敬酒，待到雎王侯百城炅時，獨孤鳳望到跟在百城炅背後的百城霜，目光突然亮了起來。

「這位莫非就是雎國霜將軍？」

「正是小女，王姬也聽說過？」

「霜將軍名重朔北，小女亦有幸耳聞。百城國主，不知是否有幸，可請霜將軍與小女同席呢？」

「霜兒！」百城炅嚴聲道。

百城霜一驚，作禮道：「百城霜是武人，只恐衝撞了王姬。」

獨孤鳳溫婉笑道：「不妨的，我見將軍，如見故人，心中只覺得親切。只盼將軍莫要嫌棄小女駑弱。」

百城霜再要說話，百城炅搶先道：「還不快聽王姬的話！王姬朝中所交，盡為顯貴，今日肯屈尊與你同座，還不多陪王姬暢聊幾句？推辭什麼！」

百城霜眉頭一皺，低聲應諾。

於是二位美人同席而坐，四方矚目下，只見那百城霜長發銀甲，冰肌玉骨，恰一輪人間落月；獨孤鳳紅衣如燒，蛾眉顰笑，照一春雁落花羞。當真是佳人成雙璧，容光照四方，直把滿場兵士們的眼睛都看直了。

「霜將軍，不知您是哪年生人？」

「回王姬，是武宣元年。」

「我比將軍小一歲，那就稱呼將軍作姐姐了。霜姐姐，妹妹給您敬酒。」

「末將不敢。」

……

這邊二女聊得親熱，宴場另一側，九方戩也同向來交好的日御夏午陽說起來：

「我和宋州生意做得久啦，年年窮桑來的使者，都誇他們的鳳公主是一代天驕。今日才見著真人，哈哈，果然是八面玲瓏，比起我們這些東家，更像個女主人啊。」

「鳳目藏威，志不在小。」夏午陽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