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打死他們？」氣色蒼白的唐昭問道。

藏寶閣里，葉子啟和顧峰都已經翻牆走了，只剩下唐家兄妹二人。

唐菀蝶這時有些出神地站着，一隻手攥著另一隻手的手腕，半晌才說：「你的傷剛結上疤，就忘了疼了？」

唐昭低下頭咋舌。

唐菀蝶嘆了口氣，才道：「哥，我向你說過，我學的道法不是用來打架的。幸好你和他們結下的，不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不然剛才，他們非要動手的話，我們兄妹已經和外面那些一樣，是兩具屍體了。」

唐昭聞言愕然，背上冷汗直流。

「而且，你也不該惹上他們的。我聽過這兩個人，都是靠武功在軍隊里打出了軍銜的，很受廉將軍和我師姐的重視，就連我元極門裏的那位劍仙師叔都想要收徒。

文官不與武官斗，更別說是現在這個境況。這二個人應該拉來做我們唐府的座上賓，而不是讓你隨便招惹的。」

「這……這不是之前不知道么。」唐昭小聲辯解道：

「以前我是不知道他們底細，早知道他們是因為挨頓揍，就能殺上門來的主，我打死也不會招惹這兩尊瘟神。不像咱家養的這些條狗，一個個不中用，死了也清凈。菀蝶你知道，你哥是個生意人，沒利潤的買賣絕對不做，這以後，我就躲著這兩尊瘟神遠點。」

唐菀蝶點點頭：「反正剛才血契咒的效力你也看到了，我之前說的違咒的後果。不是嚇唬你的。我是你妹妹，但能力有限，能給你做的就到這兒了，以後你好自為之。」

唐昭忙不迭點頭答應道：「記得了，記得了。謝謝妹子，你都打不過他們，還冒險給你哥出頭——

這樣，你嫂子那裏有品香齋今天新送來的蜜餞桂圓，一會兒我讓下人給你送過去。」

「不用了，你留着給自己補補血吧。」

唐菀蝶拒絕一聲，就往門外面走。

閣外細風吹雨，唐菀蝶將要舉起傘的時候，忽然站住了，定定地站在風雨前。

然後，奪步走回，順走地上那隻本為自己準備、但沒有用上的的金紋廣彩瓷碗，道一聲：「給我了。」就扣碗在懷，沒入一片濛濛細雨中。

葉顧兩人這時已經來到了燕行街的婁子巷裏。

東風穿巷，手撫在濕潤的牆壁上，冷硬如鐵。

一會兒，跑得氣喘吁吁的霍更也來了，這裏是他們約好逃出來碰頭的地方。

「有追你過來的？」兩人趕緊問。

霍更大喘著氣點點頭，又說：「追出來兩條街，應該是甩開了。你們怎麼樣？」

「讓唐昭跑了，不過把卜逸才廢了。」顧峰道。

「厲害。」霍更喘息半晌，才終於站定了，面上也有些遺憾之色，道：「我找著姓賈的了，還是在一個少奶奶的房裏。呸！我闖進去傷了他，可因為逼問劉閩下落，和問那事與唐家的內情，沒能及時結果了他，被他逮著機會逃了。那一片都住着女眷，護院很多，我硬闖出來，追出來的人不少。」

「那這裏不安全，我們在此別過吧。」

「好。二位再要找我，還是去酒肆。不過這兩天，我要先出門一趟，查一查賈華敬交代的劉閩的事是真是假。二位，江湖再見，各自保重。」

「江湖再見，各自保重。」

霍更冒雨走了。

「我們也回去。」葉子啟說着，一手扶牆，一手搭上顧峰的肩膀。

但顧峰竟沒挪步。

「怎麼了？」葉子啟奇道。

「沒什麼，就是才想明白。」顧峰轉過頭來，道：「葉子，你不和那個唐家的女人打，是怕和元一門人起衝突，耽誤我的前途？」

「切，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葉子啟搖搖頭：「考慮的東西多了，可能動手也打不過。」

「最好是這樣，遇到生死關頭，不要想無謂的事。」

「呵，雨小了。」葉子啟轉移話題道，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眼中一亮，伸手就往顧峰身上摸索，掏出了先前兩人「買賣」來的劍匣，打開來，露出兩把銀光如洗的寶劍。

「你幹什麼？」

葉子啟伸手撫摸劍身，悅色道：「先別說別的了，這可是咱們的第一個戰利品吶。我看書上說，大俠行走江湖，手裏傢伙都得有個名字。咱們趁熱打鐵，給它起個名吧。」

「你是閑的？」

「反正我要起一個。」雙劍在匣，葉子啟抓起左邊一把，凝思半晌，突然舉劍道：「天不與。想好了，這把劍就叫天不與。」

「什麼意思？」

「化妖那天，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界是一片戰場，上天沒有天生賜予任何人任何東西，萬物無主，所有想要的東西都要通過戰鬥廝殺去自己撰取。這把劍是我的第一個戰利品，是我一夜血戰贏來的。『天不與』，我要用這個名字提醒我，所有想要的東西，都要自己戰鬥去撰取，不依靠上天和命運，不責怪世態與不幸，男兒以自強不息。」

風雨過巷，雷聲隱隱。-

顧峰安靜聽着，半晌道：「無衣。」

「什麼？」葉子啟回頭問道。

顧峰手撫匣中劍：「我說這把劍叫『無衣』。」

「什麼意思？」

「沒有劍鞘。」

「噗，你更無聊。」葉子啟笑道。

葉子啟沒有說的是，他自己還能作為「人」活着的時間，也許很短暫，他想要留下一些紀念，留給世上最後還陪在自己身邊的人。

哪怕只是一個名字。

回到客棧，兩人取出前天用剩下的傷葯，又塗抹在新傷上。然後各自歇息了。

第二日，葉子啟早早便睜開眼，回憶著昨晚驚險的一夜出神。

他心中暗自盤算：雖然唐昭已經下了血契咒，可保險起見，最好還是去城外避避風頭；只是過了年就有軍中會武，要在城裏舉行，那是個揚名立萬的好機會，丟了就太可惜了。

還有，先前自己是想去寒葉書樓看看的，現在雜事也都了結了，不妨先去看看書，清靜下頭腦，再想以後的事。

想到此處，他便翻床而起，與顧峰計議一番，徵得同意，兩人就吃了早飯，一齊往寒葉書樓走去。

這一回，要是路上再有和自己搭茬的，那是說什麼也不能理會了。

正這樣想着，身後忽然響起急促腳步，接着，葉子啟肩膀就被重重拍了一下！

葉子啟全身一個激靈，翻過身來，剛要叱罵，可當一眼看到眼前人，舌頭卻一下子打結了。

「嗨——」

昨夜遇到的唐家少女唐菀蝶，笑着向他打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