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峰和葉子啟離開了軍營，背後還遠遠地不停傳來嘲笑聲。

葉子啟低聲說道：「顧峰，對不住，害你也沒當成兵。」

顧峰臉色鐵青道：「你說的是實話，何必道歉？哪裏不能活？咱們不受他這氣。」

但讓兩人驚訝的是，徐靖也跟過來了。

「徐大哥，別人不知道我們是你介紹來的，你不用跟我們一起走啊，累的你也被人戳脊梁骨。」葉子啟失色道。

徐靖只是笑笑，說：「本來我也沒想當兵，只是陪你們來湊熱鬧，你們要走，我送一程。」

不待葉子啟再說什麼，徐靖已隨二人一同走出軍營外。徐靖路上也沒有問葉子啟：為什麼要說他們殺傷了九個馬賊？按常理，徐靖也不應相信此等大話的，只會以為這是兩個狂妄的孩童。

這種想法讓葉子啟看着徐靖，臉上就有火辣辣的感覺，但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他說的是實話，說實話也要羞愧么？如今的他尚想不明白。

剛走下雪龍坡，一陣浩蕩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三人趕忙讓到路邊，只見是上百個執戩披甲的士兵組成的軍隊，在幾位騎着馬匹的軍官帶領下，邁著紛沓的步伐，沿着官道向東而去。

鐵是冷色調，鋼鐵的甲胄一定很冷。但是，在此時的雎國里，一定沒有比軍人的甲胄更令人心暖的裝束了。這是葉子啟看着這支由上百軍甲組成的隊伍在眼前晃過時，心中湧起的想法。

「他們要往哪裏去？」葉子啟問道。

「四下巡邏。」徐靖解釋道：「駐紮在這裏的兵，會定期以百人為單位，在寒葉城周邊鄉鎮巡邏，探尋馬賊動向。

你瞧那些騎馬的，都是什長，騎那頭棗紅大馬的，是這群人的領頭，百夫長，這群人今天去哪個鎮子，就是他說了算。」

這些軍兵行進很快，在徐靖說着的時候，就已經走到了隊尾。葉子啟一直注視着這支行進的軍伍，目光炯炯地像在思考着什麼。

隊伍都走光了。「行了，咱們也走吧。」徐靖說道。

徐靖說着就和顧峰往前走，但葉子啟卻站在原地。

「葉子？」顧峰疑惑地開口道。

葉子啟緩緩抬起頭，目光猶豫地掃視兩人，過了一會兒，面孔逐漸變得堅毅起來，胸口一挺，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般，開口說道：

「顧峰，我們回去吧。」

「你說什麼？」顧峰驚問。

「我們回去參加武舉。我想過了，我們剛才是自己出來的，又沒有比武失敗，他們沒權利不讓我們上擂台。我們回去，重新報名，再去擂台上比試拳腳，參軍入伍。」葉子啟正色道。

顧峰臉色大變：「回去幹什麼？你還回去看他們的眼色？」

「你不是露一手，把他們鎮住了么？再說，他們想笑，就讓他們笑，怕什麼。咱們回去好好比次武，總還有從軍的機會。」

「你突然怎麼了，你到底是想幹什麼？」

「我想當兵，當百夫長。」

「你——」

「哈哈哈哈哈！」一陣大笑聲突然打斷了顧峰的話。

笑的人是徐靖。

這個一直作風穩當的大哥突然神色激動起來，向著葉子啟，說道：「葉兄弟，你是真的想回去繼續參加那個武舉？」

葉子啟一點頭：「是的！」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徐靖走過來，一巴掌拍在葉子啟的肩膀上，笑道：

「葉兄弟，

你這麼小年紀，剛才在軍營里，經受了那麼難堪的場面，現在居然還敢說要回去，再去面對那幾百號人，你這心態，了不起啊！

先賢有言：『雖千萬人，吾往矣。』不管你突然改這主意，是為了什麼緣故，就沖你這能忍辱負重的本事，我徐靖敬你！」

葉子啟被這一頓捧，倒是有些慌了，臉紅說：「徐大哥抬舉了，我就是想要當兵，給自己尋個活路。」

顧峰神色愈加不耐，他當然無法理解葉子啟怎麼看到個軍隊巡邏，就突然想回去當兵了。而除了不滿忍辱回去以外，他的抵制還有另一層心思：

現在葉子啟的拳腳底子確實太差，如果就這麼委屈回去了，卻還沒有被選上，顧峰擔心葉子啟受不了這個打擊，會一蹶不振。

但顧峰剛要說話，徐靖就立刻擺手阻止了他，朝他兩人笑道：「實不相瞞，之前徐某幫兩位小忙，只是看兩位兄弟氣質不凡，想動動嘴，做個順手人情。可不想結果竟讓兩位受此屈辱。

其實我剛才也在想，既然是徐某提出了讓兩位來參加武舉之事，那徐某就該為此事負責到底。否則白讓兩位兄弟受辱一場，豈不是徐某有負於二位？

如今聽了葉老弟一番言語，更知二位不凡，我若是再敷衍你們，那就顯得我徐某太有目無珠了。」

葉子啟慌忙插嘴道：「徐大哥，剛才的事都是因為我出言冒失，關徐大哥何事？」

徐靖搖搖頭，笑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葉兄弟，顧兄弟，徐某說要為此事負責，並不是空口白話。

我行走江湖多年，有時難免會和人拳腳上起衝突，為了自保，我學過一套空手格鬥的技法，名作『君子八技』，雖然是粗淺功夫，但勝在實用，動作簡練好學，尤其適於對付武藝不深的普通人。

兩位兄弟若是看得起徐某，徐某就把這套功夫傳授給兩位習練，以助成武舉之事。」

聞言，葉子啟和顧峰都露出驚異之色，他們都是多年習武出身，如何不清楚這授武之事的輕重？兩人對視一眼，當即躬身長揖，齊聲道：「願依徐大哥之言！」

徐靖大笑，也不客氣，受了二人這一拜，然後三人返回青銅鎮里，由葉顧二人請著，喝了場拜師酒。

酒後稍歇，徐靖大喝一聲：「走！」三人便又一同走進附近山坡的松樹林里，尋着一開闊所在。

徐靖讓葉顧二人都席地坐下，先開口道：「如今看來，徐某與兩位兄弟相識，實在像是上天賜下來的一段緣分，有意讓徐某把這套武藝傳授給兩位。

話不多說，我這套『君子八技』，只一條道旨要牢記：『君子戰雖有陳，而勇為本焉。』陳，佈局、章法之義。武功是戰鬥的章法，不得『勇』字，雖技巧嫻熟，不得善用。」

顧峰和葉子啟聽后，紛紛點頭，徐靖又說道：「記好了，我便傳授你們第一式，名作『趟秋水』，顧兄弟，你往我胸上出拳來。」

顧峰應聲而起，先道一聲：「得罪！」便一拳往徐靖指來。

徐靖立刻邁動右腿，整個身子往右前方趟進，同時右手抓壓顧峰來拳手背，左臂屈肘，從側上方向內向下壓住顧峰手腕。

兩人力道使足、眼看顧峰拳頭要落到徐靖身上時，徐靖全身又往右一轉，一下子把顧峰半拽半讓地拉到自己身後，自然躲過拳勢，同時雙手放開。顧峰拳勢未盡，還往前多跌了兩步。

「若是最後一著，我不是放開雙手，而是順勢含胸收腹往下沉，敵臂必斷。」徐靖緩緩說道。

顧峰心下一冷。

葉子啟眼中一亮。

看來這一碗拜師酒，他們沒白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