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子！！」

落日餘暉之下，在大伯那氣得哆嗦的漫罵中。

氺衍跟着爹娘離開了祖父家。

即使時隔老遠，氺衍都能聽得到伸手祖父一家對他的指責聲。

「死也不答應！」

這是氺衍最後對大伯等人，給出的回答。

不過這後果。

即便是氺衍，都很少看到孇氏動這般大的怒火，上一次孇氏這般生氣，還是大伯偷了外祖父給娘親的遺物去變賣，這才把孇氏氣得差點沒緩過來。

「娘！」

別看氺衍兩世為人，但對於娘親，他內心之中，有着與生俱來的害怕。

方才大伯的話，讓孇氏如此激動，說話都微微打顫。

從那就看得出孇氏是到底多疼愛他。

「娘！」

沒有得到娘親的回憶，氺衍只能跟在後面，一邊走着，一邊訕訕討好的再次喊了一聲。

然而此刻的孇氏，眼中的淚水早已抑制不住，不斷擦拭着眼中流出來的淚水。

任憑氺衍如何呼喊，她都沒有回應。

村之內勞作歸來的村民見狀，也紛紛疑惑的望着。

但孇氏早已無心理會那些人。

就是衍父，此刻憨厚的臉龐也是一臉陰鬱，顯然方才氺衍的舉動，也讓他十分不滿。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在走出村子后嗎，伴隨着身後再一次傳來氺衍的聲音，聽着那一聲『娘』。

孇氏再也忍不住，停下腳步，那滿是淚水的臉龐，目光看着氺衍。

「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做了什麼？」

孇氏抽泣著，但看着氺衍的眼神中，滿是怒火。

方才在氺衍他祖父家中，她沒有爆發。

在村子裏，她也在忍着。

直到離開村子之後，她才控制不住。

「若是沒有你大伯，你一輩子這能翻身？難道要做殮屍一輩子？」

孇氏頭一次這般看着自己的兒子。

無論是那嗚咽的語氣，亦或者那滿是淚水的眼睛，看着氺衍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現了失望。

一旁的衍父也忍不住嘆息一聲，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二子氺衍。

「娘，外祖母說過，孩兒日後定會封卿拜將！」

氺衍看着娘親如此傷心，訕訕的小聲說道。

很多事情。

他沒辦法解釋給娘親聽。

因為他了解娘的性格，以娘的嘴巴，指不定那一天，就顯擺了出去。

禍從口出，在這個世道，比想像中的要嚴重得多。

「封卿拜將？」

聽着氺衍的話，孇氏擦拭著臉上的淚水，喘了喘氣，幾乎就要崩潰。

就是衍父，這個四十歲的粗糙漢子，那被歲月以及日以繼日勞作的臉龐上，此刻也滿是無奈。

他們夫婦二人都沒有想到。

以前氺衍外祖母的那些話，氺衍卻當了真。

小時候氺衍性格內向，不喜說話，卻唯獨特別親他外祖母。

那時候他們夫婦二人都很慶幸，因為氺衍有一個特備疼愛他的外祖母。

但眼下。

他們夫婦二人不知該如何說出實情。

在他們心裏。

封卿拜將！

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一步。

沒有能力，沒有世家作為依靠，又有幾個人能當上將軍成為朝廷上卿。

『封卿拜將』這句話，不過是大人用來哄騙小孩的而已。

「衍兒。

」

最終還是孇氏，決定做了這個惡人：「你就沒有想過，外祖母那些話，都是騙你的。」

若是可以，孇氏寧願這個道理是氺衍自己明白，到那時，或許氺衍已經有了自己的妻兒。

這夢，自然就醒來，也明白百姓就是百姓。

永遠都不可能會有那一天。

但今天的事情，讓孇氏明白，就是因為這句哄騙小孩的話，卻讓氺衍失去一次翻身的機會。

「回家吧！」

衍父這時候火氣也消了不少，看向一旁。

「娘.....」

氺衍正準備說話，卻沒想到爹娘已經不想再聽他說什麼，轉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見狀，氺衍只能小聲呢喃一句。

「反正打死我，我也不跟大伯。」

擔心爹娘會偷偷的瞞着他，把家裏掏空還錢給大伯，氺衍冒着被打的風險，再次表明他的態度。

而一邊走一邊擦拭淚水的孇氏，突然聽到身後氺衍的嘀咕聲，不知為何，心中苦笑一聲。

娘啊！

你誤了衍兒啊！

......

晚上回到家中。

孇氏的氣顯然還沒有消，進入家門后，直接回房間。

身後跟着進家門的氺衍，她看都沒有看一眼。

倒是衍父，嘆氣一聲，點上燭燈后，便去到一塊草席上跪坐着，看向方才關上屋門的二子氺衍。

見狀，氺衍也知道。

父親有些話，要和他說。

故而也來到草席的另一邊，跪坐下來。

簡陋的木窗外，皓月當空，繁星點點，屋內那黯淡的燭光不斷搖晃。

衍父看着氺衍身上那補了又補的布衣，看着自己兒子那青秀臉龐滿是倔強的模樣。

「衍兒，今日祖父家中，為何對大伯出言不遜？」

衍父冷靜下來，決定與二子好好談談心。

雖說生氣不假，但這一路上氣消大半，冷靜下來后，他忍不住疑惑。

從小就格外懂事的二子，為何今日一反常態。

「爹，大伯心性，可與祖父有二？」

氺衍撇撇嘴，臉頰上寫滿了不屑。

大伯的品性和祖父一個模樣，今日若是真答應了大伯，把家中為數不多的家當變賣。

那日後的結果，定會與昔日父親那般。

曾經祖父坑了父親一把。

他可不願傻傻的再被大伯坑一把。

「你！」

衍父聞言，差點沒被二子的這句話給噎住。

看着氺衍，衍父無奈。

長子性格隨他，這二子完全和她娘一個樣。

今日若是長子，定不會這般棘手。

木屋內，逐漸安靜下來，而本就不擅長言語的衍父，本想與親兒子好好嘮叨一番。

卻不想反而被親兒子舊事從提，把他說得啞口無言。

故而眼下，衍父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開口。

「衍兒，可有想過日後啊！」

半響后，衍父最終還是只憋出了一句話，但這句話卻包含生為人父的擔憂。

衍父內心何嘗不明白。

衍兒大伯的話，很可能是一張空口。

但他與妻子之所以答應，無非也是抓住這一絲希望，想給氺衍求得一個翻身的機會。

「爹，日後衍兒無論生死，無論貧富，皆不會與大伯為伍。若是大伯尚有良心，何至今日，還想利用衍兒。」

氺衍沒有與衍父談論什麼大理想，大志向。

畢竟那麼多年過來，他早已習慣。

還不如言明大伯的無情無義。

昏暗的燭燈下。

衍父望着氺衍認真的模樣，知道二子這是打定主意，不會把希望放在大伯身上。

「唉~！」

衍父嘆息一聲，也不再說什麼。

最終還是房間內的孇氏打開房門。

別看孇氏方才氣得沒有理會氺衍，但在房間內，她卻是一直聽着。

隨着沒聽再說什麼。

孇氏自然知道衍父說不過衍兒，故而她才會忍不住走出來。

「小小年紀，你倒是有志氣，日後你不準再去搬死屍！」

孇氏出來，惡狠狠的盯着氺衍。

開口第一句話。

就直接讓氺衍不準再干這些年來，一直謀生的活。

顯然。

孇氏是想用這種方法，讓氺衍明白，這個世道若想翻身，到底有多難。

她想要打磨氺衍的傲氣，讓氺衍明白，在這世道空有傲氣，到頭只會一事無成。

其實今日她是氣氺衍的不明事理。

但在孇氏心中，更在意的還是那些婦人以及少女，她們看氺衍的眼神。

那一幕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都讓她感覺揪心的疼。

他們那些人，根本沒有把衍兒當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