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一夜,夏閻直睡到早上,床榻之上,一片狼藉。
他心中忍不住暗暗感慨,這「夢魂香」不愧是價值「20點真氣進度」的毒素,就是厲害。
而麻煩的是,他現在還不可以醒過來。
畢竟,「現在醒來」是基於他二階大宗師的身體素質,可一個文道書生現在是肯定醒不來的。
繼續睡吧...
按理說,今天是新皇登基第一天,他是要去上早朝的。
可是...
算了,沒什麼可是。
老梆子根本就沒打算讓他上早朝。
而且說白了,他自己也不想去上,這「早朝」比「早自習」還沒意思,那就多躺會一會兒吧。
夏閻自我安慰著。
...
午後...
夏閻忽地聽到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一路上儘是「參見太后」、「見過太后」之類的恭敬聲音,緊接着...「嘩啦」一聲,椒房殿的門被推開了。
刺目的陽光從門外照了進來,一道冷媚的身影高揚著下巴,站在椒房殿裏,這不是太后又是誰?
太後身後的影子裏冒出個一米四的小青,小青揮着拳頭,高喊道:「...!
!」
即便高喊著,可是她的聲音還是需要夏閻很努力去聽才能聽見,好像是在說「大膽賴床」什麼的。
太后柔荑伸出,五指壓在小青腦殼上,把她的按了回去,然後厲聲道:「皇帝!
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
」
夏閻懂,他可以醒了...
於是,他迷迷湖湖地睜開眼,側頭看了一眼大門方向,卻見老梆子還是穿着過去那身黑金鳳袍,只不過她的「等級」已經提升了,從「皇后」變成了「太后」。
太后見他睜眼,冷厲道:「皇后一大早就去早朝,將所有事情事無巨細地記錄了下來,又將所有奏摺全部收了起來,甚至已經處理了一些大事!
可是你呢?
在你那賢惠的皇后忙碌時,你身為皇帝竟然還在睡懶覺!
你...太讓哀家失望了!」
夏閻:......
太后冷笑道:「皇帝,你說你要與皇后同房,以生下孩子,哀家便許了你。
看你這般勞累,想來龍子很快就能誕出...
如此,哀家就可以做皇祖母了,一個人在深宮也不至於無趣。
希望,你莫要再讓哀家失望了。」
說罷,她一揮鳳袖,轉身離去。
她回頭后,影子裏的小青探頭出來,喊道:「陛下,一定要誕下龍子哦」
聲音還是很輕,可夏閻聽到了。
再下一剎,門扉關閉。
只留下默然無言的夏閻。
誕下龍子?
開玩笑吧?
他明明連皇后的手都沒碰到,現在皇后早朝後,居然搖身一變化作太後來說「生孩子」的事...
這是老梆子在報昨日之仇啊。
也是她多重身份的好處。
皇后,太后,老祖,這三重大山理論上來說可以把他玩的團團轉,讓他毫無反擊之力。
而更關鍵地一點是,他算是看清楚了,就算他跑到皇後面前指出「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就是太后和老祖」,皇后也絕不會承認,只會說些「陛下,您病了嗎」、「陛下病了,御醫,御醫」之類的話。
她不承認,夏閻也沒辦法,畢竟老梆子可以肆無忌憚地對他用「夢魂香」,還有其他東西...然而,他還不能表現出根本不受影響的模樣。
無解的局面!
無論怎麼反抗,他都會被老梆子的力量和馬甲給鎮壓。
「算了,不想了......」夏閻舒了口氣,
他微微側臉,看向門扉方向,心中喃喃道,「來日方長,走着瞧。」
...
...
當皇后穿着明黃色鳳袍回到椒房殿時,她聽到宮女轉達了那位皇帝的口諭。
「朕心所系,另有她人。
今後,朕長居麒麟閣,皇后莫要牽掛。」
聽罷,宮女有些膽戰心驚地看着皇后,而心底卻又有些同情:這位皇後娘娘看來又是一個因為政治而被犧牲了愛情的女人。
「本宮知道了,下去吧。」皇后澹澹道。
她的面容雖然還是「頂配小魚兒」的樣子,可是氣質、姿儀卻早和之前沒有半點關係。
天生鎮壓一切的龐大氣場,讓身邊之人發自內心地生出「伴君如伴虎」的可怕威壓,一舉一動間嫵媚頻生,卻又孤高如神峰最頂的雪,無人可賞,無人配賞...
當初那縹緲乾淨的精靈死了,皇后不裝了,扯去了面具,露出了噬人雌虎般的森冷。
不過一句簡單的應答,轉達口諭的宮女就已經瑟瑟發抖,膝蓋都軟了。
那宮女忙不迭地應着聲,然後下去了。
椒房殿裏,只余皇后一人。
「廢物就是廢物,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而不願重掌權柄!
本宮倒要看看,這小昏君能夠在文道上折騰出什麼浪花......」
皇后負手站在椒房殿的空庭里,澹澹道,「小青,去轉告小白,讓她通知小昏君。但凡有什麼作品,必須將正本送至太后處!
太后在後宮無趣,他這個做皇帝的自當聊表孝心,寫些詩詞歌賦讓太后打發時間,如此...可作天下表率!」
她決定薅羊毛。
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司馬家的文道天才,這不往死里薅?
至於...大宗師,那還是算了。
皇室的血,是成不了宗師的。
他們藏着大秘密,有着高天賦,可是......卻都是凡人之壽。
因為,他們註定無法靠着自己的力量突破大宗師。
...
...
夢將軍再度發揮作用了。
若不是她,夏閻怕是無法這麼快地離開椒房殿。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承受一次「夢魂香」已經夠了,之後若每日都要承受,那就過了。
一葉扁舟盪破明鏡般的湖面,停靠到了湖心島。
白素璃早和老宮女完成了交接,此時...則是夢將軍在和老宮女送別。
一舟停來,一舟遠去...
夢師御目送老宮女離去,然後恭敬地對夏閻行禮:「末將見過陛下。」
「不必多禮,今後朕會與愛卿在此處共同生活...」夏閻道。
愛卿?
白素璃聞言,道:「我去閣里。」
說着,她冷冷地走開了,只留下夢將軍和皇帝在湖畔喝着西北風。
夢師御輕聲道:「大小姐有些過分了...陛下,您生氣了嗎?」
夏閻愣了下,反應過來...
老梆子的事畢竟知道的人極少,在夢師御看來,夢元卿就是個皇后,可這皇后一上位就直接架空了皇帝,天下哪有這樣的事?
雖說皇帝想要修身養性,想要在麒麟閣修行,可...也不能這樣。
也許,不止是夢師御一個人在這麼想。
很多人都這麼想。
只是,有皇家老祖拍板默許,他們所有的想法只能放在心裏,默默為這位連第一天早朝都沒去的皇帝而不平。
「只是,陛下,請您放心。我夢家一向飽受浩蕩皇恩,大小姐...大小姐她一定會認真地對待政務,一定...」
夢師御聲音裏帶了些小小的歉意。
夏閻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取了筆墨,在午後陽光里開始練字。
他翻開那俠客遠行帖】,再與那遙遠的寫帖人印證著自己的文道筆墨。
沒一會兒,湖岸忽地傳來隆隆的腳步聲,卻見一眾鐵甲士兵從四面包圍而來,繼而環拱在四邊,繞住了這湖心島,顯然這是護衛。
未幾,張翳豹渡舟而來,彙報道:「陛下,末將受命,領八千兒郎,從禁軍中單獨分出。今後,專門負責保護您的安危。」
說罷,他又壓低聲音道:「老祖通過娘娘交代了,說是...現在這宮裏也很危險,陛下還請多多小心...
至於原因,陛下應該也從白大宗師那裏知道了。
北莽姦細可能會加大滲透力度,而他們中存在無面人...
過去,他們不敢去的地方,不敢假扮的人,現在或許都會肆無忌憚...
也許大戰就要到來了。」
張翳豹神色嚴肅,忽地他停了下來,看了看四周,沒見到其他人,便用更低的聲音,換了個語氣道:「不過,陛下,您在這裏的日子也不會無趣。
無論您要什麼,儘管吩咐末將,末將都會竭盡全力地幫您安排,絕不會讓人發現。呵呵呵呵...」
說罷,他憨笑起來。
夏閻道:「小李學正和雪妃若來此,你可讓人直接放行。」
「是是是,那是當然!」張翳豹滿口答應,然後躬身離去。
夏閻收回視線,繼續看着字帖。
俠客,怒髮衝冠,一人一劍,不畏強權,不為富貴,斬去天下不平事。
說白了,不是為名,就是傻子,然而......這樣的豪氣,卻是令人心中傾慕。
在藍星的時候,夏閻也看了不少武俠小說,心底也曾經存過成為一個俠客的想法。
可隨着成長,這想法早就澹了,因為他覺得真正的俠客只活在書中......
如今看着俠客遠行帖】,越是觀看,便越覺著一股「風瀟瀟兮,壯士此去,不再還」的康慨悲歌之意,從字裏行的狂草間透紙刺出。
話說,,,..版。】
他的氣雖然強大,但卻壓不下這等絕頂字帖。
可以想像,若是他能成功,那他的文道修行必能再進一步。
尋到了前進之路,夏閻心底也有些開心,他越發認真的觀摩起這帖子來。
然而,無論怎麼看,他都覺得差了些東西...
小半個時辰后,小李學正乘舟而來...
不過,夏閻放下字帖。
他知道,今日之後,小李學正又多了一個身份————太傅。
「太傅」這稱呼是比「學正」更高的,這會讓小李學正在書院中身份超然,雖說比不上夫子,但對比老祭酒們,已是隱約的平起平坐了。
之後,旁人若是見了小李學正,再不會叫「李大家」或者「小李學正」,而會恭稱「李太傅」。
可雖說成了太傅,李易清卻是沒什麼變化。
來到湖上后,兩人行了君臣之禮,師生之禮。
行禮后...
夏閻開始要字帖。
李太傅說她沒找到。
然後,李太傅也開始要字帖,說書院符字學的學生都特別想看俠客遠行帖】,希望能夠借走些時候。
夏閻說他還在看,暫時借不了。
傍晚,李太傅離去。
...
...
夜色漸深,明月起。
麒麟閣後有一個雅緻的種著桃花杏花的院落,院中有一間主屋,四個側屋,平日裏守閣的老宮女,還有夢師御都住在小院子裏。
如今,這院落里,老宮女去了,卻多了夏閻和白素璃。
白素璃早早地將屋裏收拾乾淨了,將主屋騰給了夏閻,她住在旁邊的側屋裏,夢將軍則是住在再遠些的側屋。
如此一來...任何想要去主屋的人,都會先經過她的屋子。
白素璃知道夏閻晚上會外出,所以定然會攔下所有人,以給夏閻回歸的時間。
寒煙籠起,深冬的霧氣茫茫如幽靈,四處踟躕,遠去...
湖上如是...
遠處玉京城裏的大街小巷亦是類似...
噠噠...
噠噠噠...
噠...
腳步聲,在暗沉的巷子裏響起。
此處巷子深深,宛如迷宮。
七繞八繞,似個扭成了麻花的巨大蛇屍,橫亘在玉京城的某處。
「快到了嗎?」
女子的聲音響起。
「快到了...我再找找。」
男子的聲音應答著。
兩人在迷宮般的深巷裏走走停停,來到一處空地。
天中,新月灑下暗澹的光華,照出兩人模樣。
這是兩個書生,瞧着裝扮,當是書院學生。
可書院在皇城,遠離此處,是什麼讓這兩人深夜出皇城,來到這裏?
「快走不動了...就在這附近了吧?欸,你說的俠客遠行帖】臨摹本,真的有嗎?」
「真的真的,千真萬確,就在這裏...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還好我們來的早,若是再晚,被那些師兄師弟知道了,說不定這臨摹本也看不到了。」
「欸,-本來好好的,可俠客遠行帖】到皇帝手上了...皇帝就不能借給我們看看嘛?」
「快別說了,皇帝本就是文道天才,這帖子落到他手上才有意義...我們看臨摹本就行了。」
「不會有危險吧?」
「不會的,那是個老書齋的先生了,我之前所買的筆墨紙硯,皆是出自他那裏...」
兩人說着話...
忽地,男學子停下,看了看遠處,面露驚喜道:「到了!就是那兒!」
另一個女學子看了看遠處。
月光里,一方牌匾橫在其上,所書為「洗墨齋」。
男學子上前敲了敲門,道:「老方,是我,我們帶夠了銀子來買俠客遠行帖】臨摹本...」
話音落下,那門扉「吱嘎」一聲,幽幽的打開了。
開門聲有些詭異和刺耳,在夜裏頗有幾分滲人感。
不過,兩名學子此時心心念念想着臨摹本,滿心喜悅,根本沒注意到這些...
男學子見門打開了些,便直接走了進去。
女學子也走了過去,可是走到門前,卻只覺屋內黑暗未曾點燭,且透著一種詭異的安靜。
她本想邁過門檻的腳步頓了頓,下意識地喊道:「常魁士...常魁士!」
常魁士,就是那個男學子的名字。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
女學子忽地呼吸急促起來,她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
就在這時,一隻手從屋裏急速探出,死死扣住她的手臂,一把將她拖入了屋內的黑暗裏。
彭!
門扉關閉,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