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仰，畏懼，惶恐

  各式各樣的複雜情緒，充斥在杜愚的心頭。

  即便他不是皇土娘娘的敵人，即便他距離戰場極遠，但皇土的存在，依舊令杜愚惴惴不安。

  而在所有的情緒中，杜愚感受得最為深切的，便是自身的渺小。

  自己實在是實在是太渺小了。

  身體層面的渺小，不過是一個引子。

  實力層面的弱小，正確，但也稍顯膚淺。

  真正深層次的，是人格上的卑微與渺小。

  品行、秉性、理想、能力甚至是存在的價值與意義！

  皇土娘娘本體的出現，對杜愚是一種全方位的碾壓，令他形神俱顫。

  杜愚也算是見多識廣，見過一些至聖。

  比如說青瓷、夔丑，再比如說崑崙雪山上的那一隻神秘白虎。

  然而龍、牛、虎這些妖獸至聖，它們所給杜愚帶來的內心震撼，遠遠不及這一隻泥婆神塑。

  為什麼？

  因為泥婆神塑的實力比它們都強？

  杜愚並不這樣認為。

  那是因為因為泥婆神塑是人形嗎？

  很有可能！

  泥婆神塑的本質是妖，但形體更趨近於人。

  她又在數十年、或是幾百年的人間修行過程中，納人間香火、集世間功德。

  從人化神！

  眾所周知，當一隻妖獸成為妖將之後，便可以號令族人。

  這是御妖世界的規則，是上蒼賦予它們的權利。

  而眼前的這一尊泥婆神塑不，這一位皇土娘娘，似乎對人族的影響特別大？

  杜愚在錯愕，身旁的李夢楠同樣好不到哪裡去。

  更遠處的楊青青等人，心神也在遭受著巨大的衝擊。

  好在皇土娘娘千米之姿、擎天撼地，讓渺小的人族敢偷偷的仰視觀摩。

  但凡她身軀融入地底、只留一顆頭顱在外，人們怕是連看都不敢看。

  這要是真和她的雙目對視，人族怕是要心臟驟停！

  「唔~」李夢楠小聲嗚咽著，像極了小貓小狗，雙手緊緊抱住了杜愚的手臂。

  她敢在生死關頭挺身而出，為杜愚遮風擋雨，但有些東西，是超出生死的。

  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

  皇土娘娘的本體，與皇土廟大殿內的彩色神像，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存在！

  萬幸，杜愚等人雖然後知後覺，但並不算晚。

  畢竟這只是一場切磋，且眾人還只是場外看客。

  「咔嚓！咔嚓」

  妖息戰袍不斷爬出碎紋，也讓杜愚清醒了過來。

  杜愚一邊重塑戰袍，一邊蒙住了女孩的雙眼，帶著她向更遠處退去。

  二人只是第五等級·御妖將級別，現在接觸至聖級別，的確過早了一些。

  天青瓷的純良與溫柔，給了杜愚一些錯覺。

  連帶著，也給了杜愚身旁的人一些錯誤的認知，認為卑微渺小的他們，配與至聖同行。

  「杜愚杜愚~」

  「啊？」杜愚腦中回應著。

  小焚陽聲音依舊嬌俏：「杜愚不怕哦~」

  「啊」杜愚也有些無奈，這種威壓所造成的影響，不是杜愚憑藉精神意志就能抹平的。

  「嘻嘻~」小焚陽輕聲笑道，「我教你個方法呀？」

  「哦？」杜愚心中一動，至聖的威壓還能人為抹除？

  小焚陽：「你伸出手，按在頭頂。」

  杜愚當即伸手，按在了李夢楠的腦袋上：「然後呢？」

  小焚陽：「傻杜愚~你倒是前後摸一摸呀！」

  杜愚當即聽令，揉了揉李夢楠的腦袋：「這樣麼？」

  「對唄！」小焚陽連連點頭，「摸摸毛、嚇不著~」

  杜愚：？？？

  「請。」

  也就在這一刻，遙遙高空之中，傳來了一道淡淡的話語聲。

  那威嚴滿滿的聲音，繚繞天際，也縈繞眾生心頭。

  「哞。」

  一聲牛鳴同樣自空中傳來，體長800米、高600米的上古巨獸，向前踏出數步！

  「咚！咚」

  四蹄踏地，一步一個深坑，氣勢雄渾。

  「滋滋~滋~」

  只見兇惡牛首之上，那一雙巨大的牛角電流四溢。

  「咔嚓！」

  牛角尖處迸發出兩道粗大電流，宛若瀑布般奔湧向前。

  皇土娘娘一手探前、不躲不閃。

  「轟隆隆！」

  大地一陣震顫，一面土牆拔地而起，速度奇快。

  對她而言，這是一面遮在身前的牆壁。

  但對杜愚等人而言，這是一面高達7、800米的土牆！

  這是什麼概念？！

  至聖之爭，果真是驚天動地的。

  杜愚忽然意識到，之前嵐皋前輩殺戮無底之時，根本就沒有用全力。

  那時的她，一直是用荒漠猞猁和蚩熊戰鬥。

  就連無底深淵都沒有讓皇土娘娘現身，沒想到，在杜愚撮合的一場切磋比斗中，皇土娘娘來了。

  從這一角度上來說，杜愚好像還真就比大夏的面子大？

  畢竟之前在無底深淵，大夏請動的是皇天后土·嵐皋。

  而此刻在桃源界，杜愚請動的則是皇土娘娘·泥婆神塑！

  「呯！」伴著一聲巨響，粗大電流轟在泥土牆上，隨即迸濺開來。

  暴躁的電流顯然不肯就此罷休，短短2、3秒鐘過後，電流便轟碎了這一面泥土牆。

  早在牆體破碎的前一刻，皇土娘娘便指尖輕點，又一面泥土牆拔地而起，攔住了驚悚電流。

  非常突兀的，電流悄然消失了。

  夔丑一雙牛眼緊盯著皇土，緩緩邁開了牛蹄。

  卻並不是向皇土走去，而是向側方繞去，很有一種散步的感覺。

  剛才的雷霆一擊，不過只是一次小小試探。

  食用過帝休樹果的夔丑，沉穩冷靜得可怕，它沒有發出戰吼聲，唯有牛蹄踩踏荒土的聲響。

  「呼~」

  狂風乍起！

  皇土神情肅穆，稍稍抬起眼帘。

  桃源界內本是晴空萬里，此刻，伴著狂風呼嘯，陰雲翻湧、憑空浮現。

  「咔嚓！」

  一道粗大的雷電於高空中炸開了花。

  電流穿梭於陰雲之中，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蛛網，又似一株樹木開枝散葉。

  「哞。」夔丑足下一停，忽然調轉牛首，向皇土的另一側繞去。

  「轟隆隆」

  烏雲遮天，天空迅速陰暗了下來，隱隱雷暴聲不絕於耳。

  「咔嚓！咔嚓」

  皇土娘娘那莊嚴的面目，被道道雷電映襯著。

  驀的，皇土動了。

  她隨手一揮，大地震顫開來！

  原本是沙土碎石構建的荒土地，忽然改變了性質，化作一方泥潭。

  關於「鬥法」，杜愚有了全新的認知！

  夔丑奪天，要陰雲與雷霆。

  皇土占地，化荒土為淤泥。

  「差距有點大呀？」小焚陽小聲嘀咕著，「牛牛被削弱了好多哦？」

  杜愚抬眼望向天空，心中暗暗點頭。

  天空中確有陰雲匯聚，且大肆翻滾、聲勢滔天。

  但杜愚遙望天邊，還是能看到藍天白雲的。

  要知道，在山之界內，烏雲可是完全遮掩天空的，一眼都望不到頭。

  差距是顯而易見的。

  「咔嚓！」

  天空中忽然墜下一道粗大電流，這一下，真成瀑布了！

  「噗！」

  翻湧的泥濘大地中，一隻巨大泥手破土而出，撐向天際。

  暴躁雷霆轟爛了泥手心，徑直向下劈落。

  皇土氣定神閒，依舊不退不讓。

  雷霆轟碎了泥手臂數十米，便難以寸進。

  雷電在加力，泥手臂在持續不斷的重塑，雙方再次僵持不下。

  「哞。」夔丑眼神冷峻，掌控著烏雲雷暴，不斷試探著遠處至聖。

  皇土一手遮天，在被雷電持續進攻的過程中，那一隻泥手竟然重塑完好？

  到最後，泥手又變回了以掌心接納天空雷電。

  皇土娘娘巋然不動，穩穩屹立如山。

  她一雙眼眸遙望著夔丑，原本肅穆的神情，忽然輕蹙眉宇，似是察覺到了對方的異樣。

  「哞哞！哞~~~」

  只見夔丑使勁兒晃了晃腦袋，牛鳴聲越來越大、愈發的暴躁。

  皇土有些不解，但她並沒有偷襲，而是看著胡亂晃腦的夔丑。

  「到點兒了！」杜愚忽然開口。

  李夢楠：「帝休果的功效過了？」

  「退，再往後退一退！」杜愚大聲提醒著極遠處眾人，「藥效過啦！」

  「哞！！！」

  平地一聲炸雷，夔丑瞬間爆炸！

  不僅是它暴躁起來的脾氣、陡然拔高聲調的咆哮聲，更有一團雷雲自它身上爆裂開來。

  「哞~哞~哞~！」夔丑瘋狂吼叫著，氣得原地轉了一圈，罵罵咧咧著：

  「草！

  老子踏馬吃了個什麼玩意？」

  皇土娘娘：？？？

  人族當然是聽不懂牛叫的。

  但皇土娘娘可以。

  只見她面色微怔，從未想過，堂堂至聖竟會說出如此粗鄙之語。

  關鍵是

  這牛跟剛才的牛，完全就不是同一隻啊？

  這？

  「哞！」夔丑猛地扭頭，對著遠處空中的楊青青就是一陣叫嚷：

  「伱種了個什麼破樹？

  老子剛才吃的是啥？」

  楊青青裙擺飄蕩、向更後方飄去，她的手中也拾起了一卷江山圖，生怕夔丑暴怒而起。

  「哞！」夔丑扭過頭，依舊罵罵咧咧：

  「擦，

  聽又聽不懂，回去再找你算帳！」

  一邊說著，夔丑抬頭望向那頂天立地的皇土娘娘，一聲大叫：「哞！！！」

  夔丑：「就你叫泥婆神塑啊？」

  皇土娘娘：「」

  夔丑踏了踏泥濘的地面，打量著遮天泥手：「呵，有點能耐哈？」

  皇土娘娘眼眸一凝，淡淡道：「放肆。」

  「嘿嘿~」夔丑左右歪了歪兇惡牛首，牛眼中凶芒畢露，「你可別怪老子沒提醒你！

  我可要開殺了！」

  皇土娘娘面色不悅，指尖輕點。

  霎時間，牛蹄下泥濘的土地，不能再給夔丑絲毫支撐。

  夔丑就仿佛一腳踏進了河流中，龐大的身軀迅速下沉！

  從來都是以防守姿態示人的皇土，第一次展開了攻勢，似是要懲戒這頭粗魯莽牛。

  「呯！」

  雷電大爆！

  夔丑放射出萬千電流，龐大身軀驟然消失無蹤。

  皇土娘娘面色微變，動作速率驟然加快。

  她猛地一揚手，霞帔遮天！

  長袍尾擺突兀揚起，遮在她的身前。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頭漆黑蠻牛驟然出現，牛角惡狠狠頂向皇土。

  「咚」的一聲悶響，驚天動地！

  皇土不受控制的向後滑去，在泥濘的大地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痕跡。

  這一座巍然聳立的「大山」，終於動了！

  「哞！！！」

  夔丑得勢不饒人，牛角處電流交織，向前迸射而去：「就你叫泥婆神塑啊？」

  「呲」

  皇土倒滑之際，霞帔揮盪開來。

  一面面泥土牆拔地而起，連成一串。

  更有數隻泥手猛地竄出地面，四手抓住牛蹄，一手緊握成拳，轟向牛腹。

  「就這？」夔丑一聲厲喝，雙蹄憑藉蠻力抬起，蹄上電流璀璨刺眼。

  「轟隆隆！」

  雙蹄踏下，深坑驟現！

  連帶泥手、伴著蹄下泥潭，統統被這一雙牛蹄踐踏碎裂！

  而夔丑並未墜落深坑，而是蹄間電流交織、凌空虛踏？

  神乎其神！

  杜愚和李夢楠依舊在退，而且還是召喚出了白玉京、伊人，被仙鹿載著飛退。

  目力極佳的他，看著如此驚人的一幕，不免心中讚嘆。

  好傢夥~

  不愧是山界至聖，你是真的猛呀！

  牛鳴聲還在繼續，而小焚陽也在貼心的翻譯著：「就這？就這？」

  杜愚：「」

  小焚陽：「切~就你叫泥婆神塑呀？」

  杜愚很是懷疑，夔丑會不會說「切~」這樣的詞彙我去？！

  劇烈的轟鳴聲驟然傳來！

  杜愚瞳孔微微一縮，只見夔丑瞬間移動，漆黑的身影再度出現於皇土娘娘身側。

  一雙牛角猛地向皇土左臂頂去。

  皇土反應也不慢，霞帔尾擺撩起的一瞬間，牛角瞬間頂至！

  「呯！」

  皇土飛了，牛牛消失了！

  夔丑再度出現時，竟是出現在皇土倒飛的路徑上？

  「呯！」

  皇土再擋，夔丑一角頂去，漆黑身影再次消失。

  接下來的一幕，令眾人瞠目結舌！

  「咚！咚！咚」

  戰場上，仿佛有無數隻夔丑！

  每一隻夔丑都出現在皇土身側，惡狠狠頂飛她，而後留下一道殘影。

  每一隻夔丑，又都出現在皇土的倒飛路徑上，狠狠角擊，身影再閃！

  皇土娘娘像是一隻皮球，噼里啪啦的被來回轟飛著。

  「我的媽呀」李夢楠的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而她的視野，甚至都跟不上皇土來回穿梭的身軀，就更別提那神出鬼沒的夔丑了！

  若是一個普通的人被來回踹飛，倒還好說。

  問題是，皇土娘娘可是有千米之姿！

  她來來回回、被極速崩飛的身影，可謂是毀天滅地

  「閃！塵霧閃！」杜愚一聲驚呼。

  身下的白玉京，與身側載著李夢楠的伊人，雪蹄下均有霧氣噴射，逃亡速度驟然加快。

  「轟隆隆！」

  一尊巨大的女神像，側著身子重重摔落在地，且勢頭不減，依舊兇猛滑行著。

  「咕嘟。」杜愚的喉結一陣蠕動。

  皇土距離他足有300米之遙。

  但以她的體型規格，區區300米的距離，跟在杜愚面前3米一樣。

  而皇土娘娘的半張臉，竟然碎了？

  貼著地面滑行的左半張臉，泥土皮膚塊塊剝落，露出了其中一隻妖瞳、以及微微上揚的嘴角。

  這一刻，杜愚是懵逼的！

  皇土娘娘的右半張臉，依舊莊嚴肅穆，右眼中帶著絲絲嚴厲之色。

  而以面部中央為分界線，左臉皮膚破碎後、她所露出來的左半張面容

  左眼中帶著絲絲殘忍意味，左側嘴角自帶著微微揚起的弧度，透露著一股子妖嬈、詭異的氣息。

  杜愚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眼前的這張面容。

  半張臉莊嚴肅穆，

  半張臉妖異美艷。

  半神半妖？

  雖然皇土遭受了重創，但是她那詭異的笑容，看得杜愚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咚！」

  一隻泥手重重按在地上！

  皇土支起身軀、撐著破碎的面目，右眼半睜半閉、而完全睜開的左眼，死死盯著遠處的夔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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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