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您不放心濟世盟？」

等金河走後，陳澈低聲詢問道。

他看得很清楚，剛剛老師提到濟世盟時，眼中明顯閃過了一絲遲疑。

王敬明神情凝重。

「讓他們守險要之地我是放心的，但他們也確實不是什麼好人。

之前我沒細想，但今天我突然想明白了。

濟世盟抄了楊家之後，確實把從楊家抄來的財貨用來接濟了外城的平民。

但是，他們也借著聲望招攬了石火城上千武者。」

說著王敬明看向了陳澈。

「陳澈，你知道嗎？

我石火城一共也就兩三千武者。

如果這一千武者跟著他們走了，那無異於是在石火城這個病入膏肓的病人身上抽血。

就算烈陽石礦還在，石火城的處境也只會變得越來越艱難。」

陳澈微微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

這濟世盟明面上是在各地圍剿人倀，但實際上是在到處拉人，集結力量。

現在石火城就剩一口氣了。

城內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把他們當成了救命稻草。

他們要是趁此機會再刷一波聲望，恐怕以後會有更多石火城的武者加入他們。

而接收了平民的州府最後反而什麼也撈不著。

這明顯是不公平的。

所以把濟世盟安排出去守險要之地，確實很有必要。

「老師，那我不加入濟世盟了。」

陳澈這一刻終於下定了決心。

不僅如此，他還得想辦法把舅舅勸回來。

「不管怎麼樣，你盡量別在他們面前暴露實力。」

王敬明語重心長地叮囑了一句。

「學生明白。」

陳澈鄭重地應了一聲。

前世他也聽過逼上梁山的故事，所以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在濟世盟那群人面前展露實力的。

……

時間一天天過去。

第三天晚上，州府的大部隊終於趕到了石火城。

和陳澈想的一樣，第一批一共來了五千兵丁，兩位大儒，以及四千輛各式車輛。

在王敬明的安排之下，首批兩萬人開始撤離。

這兩萬人絕大部分都是外城的一些青壯年男女。

武者要留下守城，不可能先走。

如今這個世道，也不可能讓老弱病殘先走。

最合理的安排就是讓平民里的青壯年先行離開。

一天一夜過去后。

第二批州府的援軍趕到，王敬明又安排了兩萬人離開。

……

不知不覺，十天過去。

七月十四日這天清晨，第十批州府援軍來到了石火城。

而石火城內此時只剩下了五萬多人。

這五萬多人中又有一半是老弱病殘。

……

王敬明府邸前的路上，陳澈將母親王柔送上了馬車。

下一批州府的運輸隊伍得明晚才能到。

可明晚是一年之中陰氣最盛之時，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而且這十天下來，城外的那些人倀一點動靜都沒有，這讓他心中很是不安。

所以哪怕他再大公無私，今天也必須得把母親平安送到州府去。

「陳澈，你送你母親去州府吧。

你的為人我知道，你要是不跟著去，肯定是不會放心的。」

看著陳澈把王柔送上馬車，王敬明淡笑說道。

陳澈緩緩點了點頭。

正如老師所說，如果不親自護送母親去州府，他心裡會不安。

事實上，為了穩妥起見，他在馬車上還加裝了鐵板，內部更是鑲嵌了足有七八塊烈陽石，就算是和大部隊走散了，他都有信心帶著母親去州府。

至於舅舅，很早就跟著濟世盟那群人去守險要之地了，最近一直都不在城內。

……

「現在是白天，我送送你吧。」

王敬明語氣有些悵然。

兩人默默走在馬車邊，看著空蕩蕩的石火城一時間都有些無言。

待得走到一處拐角處時，旁邊的巷子里一個突然傳來了一個清脆的童聲。

「是王先生……王先生，你會帶我們離開嗎？」

聽到這話，王敬明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巷子內陰暗的角落裡正縮著十幾個老弱病殘。

說話的是一個斷了右臂的女童，頭髮凌亂，看起來不到十歲，面黃肌瘦。

此時她正靠在一個頭髮花白，神情獃滯的老嫗懷裡。

女童眼神弱弱的，眼裡既有期盼又有恐懼。

「放心，我肯定會帶你們離開的。」

王敬明語氣輕柔。

但他內心卻很是難受。

其實現在內城已經不擁擠了。

這群人完全可以住到好一點的房子里去。

但他們不敢。

他們生怕此時做錯了什麼事，會被拋棄。

所以他們自始至終都一直縮在這個一開始給他們安排的地方。

……

馬車繼續前行，等離開了那巷口之後，陳澈清晰地看到老師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淚光。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道：「老師，算算時間，明天上午我們這支隊伍會到州府。

等安頓好母親后，我會騎快馬回來，爭取在明晚和最後一批州府援軍一同趕回石火城。」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王敬明卻是搖了搖頭。

「陳澈，你這次去了州府就別回來了。

趁著現在還亂，帶著你母親去神火州吧。

神火州是我大夏武道最為昌盛之地，到了那裡你可以改名換姓，專心練武。

你要是覺得太高調，你也可以把年齡說大幾歲。

總而言之，別待在冀州了。

你父親那事……雖然我還沒查清楚，但我感覺很不好。

你待在冀州亦或者是加入濟世盟，都不穩妥。」

陳澈聞言沉默了。

如果縣考作弊的事背後真的另有黑手，那就說明這些年來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很可能都活在某種監視之中。

而要想擺脫監視，現在無疑是最好的機會。

可是……

不等他繼續想下去，王敬明突然從懷裡拿出了一封信塞在了他的手中。

「我有個至交好友名為蘇陽，他也在神火州。

如果你到了那裡遇到了什麼困難，可以把這封信交給他。」

陳澈看著手中的信，直感覺沉甸甸的。

很明顯，老師這幾天在操心石火城的同時，還分出了精神在替他想退路。

眼看著即將走出內城範圍，王敬明停下了腳步。

「我就送你到這裡了，去吧。

記住，千萬別回來了。」

「老師，我先送我母親去州府。」

陳澈坐上了馬車道。

「去吧去吧……既然選擇了練武，那就好好練，老師希望有一天能在冀州聽到你的威名。」

王敬明臉上掛著笑意，眼神中滿是希冀。

陳澈駕著馬車沿著街道繼續前行，等行進了數十米后，他回頭看了一眼。

內城的城牆邊，老師依舊站在那裡目送著馬車離開。

一縷清風吹過，吹動了他花白的鬍子和青衫。

而在他身後，則是已經凋零的石火城和幾萬老弱病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