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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拉夫特異態學筆記 - 第42章 約翰·斯諾的地圖字體大小: A+
     

    「沒錯,不早了,平時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在上第一節早課。」

    盧修斯直起身,握著鳥嘴把面具扳正,「想好要從哪開始了嗎?早點回去還能趕得上午餐,格里斯上次還問我你怎麼不常去了。」

    「安靜一下,我真不明白你怎麼還能在這個環境談吃的。」克拉夫特抬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僅有的兩個說話聲消逝,寂靜迅速地包圍了他們,像流沙填平縫隙,把人裹入凝固的氛圍中。

    克拉夫特在平時算是個喜靜的人,但他喜歡的安靜是偶爾傳來遠處聲音的的避世感,不是那種被丟到隔音室的不自然安靜。

    在這片腥咸混亂之地,一切的體驗都在最大程度地刺激他的感官,噁心的氣味、異形的建築,一切平面上濕潤滑膩的觸感。唯獨聲音被奪走,在感官中缺失。

    盧修斯也很快意識到了違和之處,這種安靜讓他想到了深夜從解剖教室走出來,空無一人的走廊上萬籟俱靜,一切陷入靜止之中。

    但現在不是所有人都已經沉睡的深夜,而是陽光明媚的大早上。

    他快步走到最近的一扇門前,用力敲響,空洞的叩擊聲回蕩在凝固的寂靜中,沒有任何回應。

    「有人嗎?」克拉夫特走到大概是窗口的空洞前呼喚,他甚至能隱約看到昏暗狹小空間內在地板上沉睡的人,依舊在熟睡,對外界的聲音渾然不覺。

    兩人從紅藻井開始,逐步向外,挨家挨戶敲門。

    已經不需要詢問了,只要是從內側鎖上、沒有人開門的就一定是還在睡夢中。

    克拉夫特將自己的記憶力發揮到最大,儘可能把每一戶的位置刻進腦海里,跟自己記住的空間結構對應起來,形成一副平面圖。

    調查越是進行,他就越是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半個小時過去,他們已經拍過幾十戶的門,但至今還沒有發現醒來的人。

    沉睡的人們彷彿被無形的牆壁隔開,而他們在透明的迷宮中穿行,只能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和猶如幻覺的回聲。

    病態的睡眠致病率高得嚇人,在觸及的區域內無一倖免,而他們暫時還沒摸到它的邊界,估算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受累。

    盧修斯看到不克拉夫特腦海里的地圖,也分不清到底走了哪些地方,甚至沒發覺路線是在逐漸遠離紅藻井。機械式地跟着克拉夫特重複著敲門、呼喚的動作,焦慮情緒隨着時間增長。

    他完全陷入了迷茫狀態,根本不理解到底是什麼因素引起了如此大規模的疾病。

    「沒有道理啊,這根本沒有道理,明明那麼像黑液的作用,但是又這麼多人,到底是什麼?」

    克拉夫特沒法回答他的問題,他感覺自己的猜想又錯了。要是影響因素是從內向外不斷衰弱的話,那他們遇到的病人分佈應該是會出現一個病情輕重區別,走了那麼久至少該有個應聲的。

    帶着這樣的困惑,調查繼續著,他感覺自己正在接近這塊區域的邊界,遠處隱約有人聲傳來。

    十幾分鐘后,克拉夫特遇到了他們在這塊地方見到的第一波醒著的人。

    幾個跟之前乾瘦男人一樣穿着粗陋麻布衣服的人,有男有女,驚詫地看了一眼從拐角出現的黑袍人,然後繼續干自己的事。

    隨着繼續往前,他們見到的人越來越多,從沉眠的領地過渡到了正常區域。

    關門不答的木屋迅速減少,取而代之的是敞開屋門傾倒污物和提水回家的景象。

    克拉夫特叫住了一位提着水桶的女人。

    「我是學院的醫生,請問最近你和家裏人會醒來得越來越晚嗎?」

    「學院?醫生?」女人不解地打量著克拉夫特奇怪的裝束,「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們家沒有。」

    她放下手裏的水桶,指了指克拉夫特身後,「那邊有的是,不過你要等中午才能見到他們起床了。」

    「那其他人呢?」克拉獨特聽着雜亂的人生、碰撞聲,第一次覺得這些聲音讓自己如釋重負,「你的鄰居之類的?」

    「他們一家倒是你說的那樣,也不知道是被哪個魔鬼下了咒,現在只能幹半天的活,該怎麼過哦。」

    一連問了好幾個人,克拉夫特發現連病情的進展都發生了變化。

    本來按加里和布萊德的描述,他預想中應該是遇到睡眠時間延長程度不同的病人。

    但實際上這裏只有兩種人——睡到中午的,和完全不受影響的,而且基本是全家一致,要麼都醒不來,要麼就都一切照常。

    在這段交界區域,兩類人生活在一起,互不影響,水和油一樣涇渭分明。只有病例密度在發生變化,沒有病情嚴重程度的變化。

    這就……怪起來了。

    「所以現在是為什麼呢?」盧修斯也開始學克拉夫特捋鳥嘴,用這個動作幫助自己沉下心思考。

    可惜好像沒起到什麼作用,該想不出的還是想不出。

    就這麼一會,已經有三個提着桶的女人路過了,成年男性似乎比較少。

    僱工確實佔了這裏居民的大多數,早起去碼頭找活干,然後傍晚帶着當日結算的工錢,大部分換成了麵包和廉價海產,小部分存下或者變成了其他一些小物件。

    而女性留在家裏做些手工活補貼家用,還需要負責家務,看顧幼小的孩子。

    繁重的工作和不良生活環境會給他們的健康帶來持續損害,也讓他們沒空去思考其他更多的東西,因為單是維持目前的生活已經用盡了精力。

    而只要這樣的生活中出現了一個打破平衡的意外,比如突如其來的疾病,比如……克拉夫特看了眼身後,比如這片無聲區里的人們。

    這些意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會拖垮一整個家庭。

    他找了塊還算乾淨的地方靠在上面,嘆了口氣。

    這段時間來他嘆氣的頻率越來越高,大多數都是因為被各種亂糟糟的事情推著走,半是公事,半是私事,在忙碌中為打亂的計劃嘆氣。

    但也有像現在這樣的,偶爾的,為自己有限的能力嘆氣。

    他把剛才走過的路線在腦海里拼湊起來,佈滿病例的條狀區,在逐漸稀疏,直到消失。

    不管怎麼樣,確實有一個因素的影響力在範圍內從強到弱地發展,那麼這個因素會是什麼呢?

    而且對這個因素而言,隔離不隔離似乎區別不大,他們比鄰而居卻毫不相干。

    他一定在某個地方看到過類似的圖,也是靠着病例位置判斷的,不用考慮其他問題。

    書頁在腦海中翻動,一旦有了一點思路就能在記憶中翻出任何相關的東西。

    「盧修斯!剛才那幾個拎着水桶的女人都是從同一個方向過來的對吧?」

    盧修斯看到克拉夫特猛地從背靠的木板上彈起,呼喚着他的名字。

    如果他有幸在異世界生活過,大概會想到某個走到哪死到哪的小學生,和克拉夫特一樣,寬大鏡片閃爍著閃亮的光芒。

    雖然一如既往的沒搞懂狀況,但他還是努力回憶了一下,「嗯……大概是的?我記不清了啊。」

    「對,沒錯,她們都是從與我們相反的方向來的。」克拉夫特想通了問題所在,單論鹽潮區內的現象,完全就是經典案例翻版。

    在異界靈魂那邊的十九世紀,一種著名的疾病在倫敦流行開來。一時間迅速蔓延,患者不計其數,喪命者數以萬計。

    在一個家庭中,一旦有一個人染上了這種疾病,其家人也就離同樣感染不遠了。

    更詭異的是無論怎麼對病人進行隔離,都無法起到跟以往其他疾病一樣的效果,似乎有個詭異的幽靈常駐在了那片區域。

    在這場恐怖的流行病中,兩個名字被永遠地記住了——「霍亂」,還有流行病學之父「約翰·斯諾」。

    約翰斯諾將每一個患病去世的人都登記在了一張地圖上,很快這張著名的霍亂地圖就表現出一個明顯的趨勢,患者圍繞着某個中心分佈,向外開始變稀疏。

    而在克拉夫特這裏,這個現象更加的明顯。

    「水,盧修斯,是水。」

    相比倫敦的狀況,鹽潮區的取水地簡直稀少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臨海的低洼位置決定了它極難存在能飲用的地下淡水,大部分時候打井的結果都是像紅藻井這樣的無用鹹水井,徒勞無功。

    所以一個穩定水源具有的影響力輻射範圍將會遠超其他地區,大量的居民都會在同一個地點取水。

    每天一個家庭喝會到的水是統一從取水點用水桶打來的,這又解釋了為什麼在鹽潮區呈現出顯著的家庭聚集性發病。

    在逐漸遠離那個水源的地方,居民去那裏打水的意願逐漸減弱,轉而去其它井打水,所以病例分佈開始稀疏,直到距離遙遠到沒有人去。

    剛才他們見到的拎着水桶的人,沒一個是從病例集中區方向走來,又從側面印證了他的推理。

    清晰的道路又一次出現在面前,克拉夫特把靠背的位置讓給盧修斯,自己興奮地來回走動。

    「等,等到中午他們醒過來,這裏有一個被污染的水源,我一定要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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