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功法是文字版本。喬坤見了，便有幾分不在意。

因為文字所能承載表達的內容太過有限，有時難以描述其中細節。而真意、道紋卻更能保證傳承的準確。

高明功法都是傳承真意，再次也要傳承道紋，文字所記載的往往都是低端功法。

雖然偶有例外，但通常如此。

這功法開頭浮現四個大字，奇形扭曲，怪異複雜，喬坤雖不認識，卻能通過感應而知其意，卻是「天府雲笈」，想來這便是功法的名字。

至於內容則是大篆書寫，這喬坤卻是認得的。

人族文字非先天而成，也非仙人所創，而是上古之時，人族大能倉頡通過觀天地自然、感悟道紋，根據仙人言語，方才創立。

據說一開始倉頡所創立的文字名為「石鼓文」，極難學習記憶。

此後有人刪刪改改，經過數代才形成數千字，這些文字皆若鸞鳳奮翼，虯龍掉尾，或花萼相承，或枯葉敷暢，勁直如矢，宛曲若弓，這便是「大篆」。

喬坤自小學的文字便是大篆，與現在官方通用的小篆不同。

這篇功法便是由大篆所書，顯然有些年代。

喬坤細細看這「天府雲笈」的內容，很快便窺得部分奧妙。

這是一門通過觀想修鍊神魂的法訣。

存神雲中天府，這天府結構法度嚴謹，蔚為大觀，更有天兵神將，風神雨師，雷神電母。

天府若能完全生成，介於虛實之間，若遇爭鬥，可驅使天兵神將，雷神電母，風神雨師戰鬥。

哪吒現在寄身於泥塑，雖也修此法，卻不是正常的修行方式。

哪吒是以自己肉身為原本，觀想神將軀體為己軀，借用此地百姓信仰，不過兩三年，便能將神軀逐漸化虛為實。

神軀大成后，哪吒便完全復生，更能憑藉神軀，出有入無，虛空隱遁，只是也會受困於此地百姓信仰，不得遠離此地數百里。

喬坤心中疑惑，不對，將來哪吒要投奔西岐，如何能在此地久居？

太乙真人他們必然還有什麼後手，能將哪吒囫圇地從百姓信仰中摘出來。

「天府雲笈」若不藉助百姓信仰也可修行，只是普通的神魂法而已。

但若不借用信仰，按部就班修行，「天府雲笈」就不能突飛猛進，似乎也無太大意義。

喬坤盤算著，若要修行，還是要傳教，借用百姓信仰才行。

但卻不能像哪吒這麼胡鬧，愚弄百姓。

需得編好教義，定好教規，導人向善，造福世人。

如此需得有個司職，像是掌管健康或是掌管錢財，掌管姻緣之類。

這司職得在力所能及範圍內，讓百姓確實得到好處。

也不能是千請千靈，萬請萬應。相反，應該在教義上加一句「心誠則靈」。

所謂「心誠則靈」，就是不誠則不靈。心誠很難界定。

但是懷疑神明能力的，試驗神能力的，肯定是不誠，那不靈也不奇怪了。

但他還是怕借用信仰，以後會有大麻煩。心有顧忌，故而暫時未修習。

雖說他未修行「天府雲笈」，卻將如意吉祥三寶咒修成，時時加持自己，只覺此法作用於身，有益無害。

這種加持是依託本身根基，並非外力強加於身。

想到這，他不由有幾分欣喜，「如意吉祥三寶咒」倒是正道，哪吒想來也不算邪神，他也不用著大義滅親。

現在他真不知道，

若哪吒危害百姓，他能不能下得去手，斷絕哪吒復生的希望。

他記得哪吒最後是修成蓮花化身，但現在太乙真人被鎮壓，無法幫助哪吒，會出什麼變故也不好說。

故而除了外出押糧，他一直守著哪吒，後來便在哪吒行宮居住，有時候還親自做飯吃。

他做飯相當不錯，反正廟祝是讚不絕口。

可惜現在哪吒是神明之軀，只能享用香火，卻不能吃飯，甚為可惜。

這日喬坤從外地押糧回陳塘關，剛放下糧食，便有士卒報李靖召見。

喬坤不敢耽誤，直奔大營。

進得大營，卻見李靖端坐上首，神情嚴肅。

喬坤忙見禮，「見過總兵大人。」此時在軍營中，只有上下級，故喬坤對李靖稱總兵，而非師叔。

李靖微微頜首，甚為和藹，「我公務繁忙，未能對師侄多有照料。師侄這半年可有不如意之處？」

李靖在陳塘關權力極大，喬坤借用他的名號過得很是不錯，便道：「下官勤修武藝，事事如意，還要謝過總兵大人。」

「那便好。」李靖說著，話鋒一轉，「陳塘關南五十里有一座翠屏山，半年前，有一神道於此山感應顯聖，行蠱惑人心之舉，這你可知曉？」

這話語並非是質問，但是喬坤還是心下一驚，他有心否認，但他想此事多半已經被李靖調查清楚，便老實道：「下官知道。」

聞言李靖面容微有怒色，但他很快調整過來，繼續追問，「你可知此神何姓何名？」

李靖言語頗為不善，但此時喬坤並無其他選擇，「知道，是哪吒。」

「混賬！」李靖手拍在桌上，將桌上的事物震得晃動。而後他吸了口氣又道：「你們竟行此愚弄、戕害百姓之舉！」

喬坤不由漠然，李靖既有此語，果然已經查清楚是他幫哪吒建造的行宮。

目前所謂「千請千靈，萬請萬應」的確不是真的，愚弄百姓這一點無可辯駁，但戕害百姓卻不一定。

這半年時間，喬坤一直在觀察，並不覺得百姓有被戕害。

而且得到「天府雲笈」之後，他察覺出這法訣的法度嚴謹，頗為大氣，若有所求便會有響應。

雖不能讓人所求盡皆實現，但配合如意吉祥三寶咒，反饋於信眾，讓百姓精氣神旺盛，身體強健，少有災病卻是勉強可以做到的。

若是哪吒以後修為高深，可以讓百姓趨吉避凶，事事如意雖然不可能，但對百姓卻是無損有益。但他卻不知該如何勸服李靖。

見喬坤不語，李靖面上憤怒之色更重，痛心疾首，「如今權臣當道，我不與費仲、尤渾二人交接，倘有人傳至朝歌，奸臣參我假降邪神，白白的斷送我這條玉帶。」

喬坤聽得李靖憤怒原因卻是為了玉帶官職，不禁有些失望。

哪吒是李靖的親兒子，為保陳塘關送了性命，如今死了，怎麼還不能建一座廟？

他當下反駁，「哪吒並不是邪神。」

李靖一怔，而後平靜下來，嘆氣道：「卻不想你對哪吒反這樣好。這也是你不知其中原由。哪吒死後能有什麼本事，如何能千請千靈，萬請萬應？他根本沒有賜福這麼多百姓的力量，一切不過是幻術。」

喬坤漠然，他也知道這一切是幻術。縱然能讓老百姓精氣神旺盛，但終究不是有求必應，說起來還是騙人，還是幻術。

見喬坤沉默，李靖又道：「既然神靈沒有這種力量，人若祭他，得不到很多好處，反會被吸取氣運，運數降低，甚至破家身死。師侄，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凡不被朝廷認可的，就是淫祭。」

這是說一個國家最大的事情有兩件，一件是祭祀神靈祖宗，一件是打仗。而祭祀神靈祖宗往往比打仗更重要。

在這個仙神的世界，也可以理解。神靈的合法性要天庭或者人間朝廷承認。

不入祀典，皆為淫祀，皆為邪神。

即便是正神，其能力也要與祭祀香火相匹配，若是神靈實力低微，卻大肆收集信仰，索取得多，回報得少，也是淫祀。

這些喬坤都不知道，他一直以為普通百姓都無損害，此時聽李靖說起其中利害，又覺得對不住陳塘關普通百姓。

然後他心中思索，為何太乙真人要給哪吒安排這種方法復活？這豈不是讓哪吒結了因果？

見他半晌不言，李靖又嘆息，「師侄你未得天庭封敕而妄行封神之舉，已經獲罪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