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水生已經看不出是個農村人了。

大背頭，一身合體的紅豆西裝，金利來的領帶，腳下蹬著查理王皮鞋，一進來就掏出中華給大家敬煙。

此刻，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以為公安局找自己的兒子了解情況，然後讓他來把孩子接回去。

這麼大的人了，還用家長來接，肯定又是那小兔崽子弄的么蛾子！和警察們客套的時候，胡水生還不忘狠狠瞪了兒子一眼。

大家都坐定之後，小楊站到了胡家義身後，雖然沒有給胡家義上警械，但是必要的防範措施還是應該有了。小楊雖然站在了胡家義後面，但是真心的希望胡家義不要犯傻，才比他的弟弟妹妹大三歲啊！還那麼會讀書！太可惜了！

大家都坐定之後，政委也進來了。這是柳鵬程特地請來的，他覺得這個案子，老太太應該聽聽。

胡家義倒是比較主動，說道：「那就從我奶奶過世開始說吧。」

胡水生顯然還搞不清情況，柳鵬程說道：「胡家義呢，是想和你說說家裏的事情，但是你家的出的事兒你知道，我們必須旁聽，你不介意吧！」

胡水生雖然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但是多年的生意場鍛鍊出的圓滑，還是讓他笑着說：「不介意，不介意。」

小楊從兜里掏出一個準備好的帶有錄音功能的裝好空白帶的隨身聽，摁下錄音之後，放在胡家義面前的桌子上。

柳鵬程點點頭，突然說道：「姓名。」

胡家義一愣，還是說道：「胡家義」

柳鵬程又問道：「年齡，周歲。」

胡家義說道：「18周歲」

......

問完了基本情況，柳鵬程說道：「胡家義，你可以開始說了。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就好，你是在公安機關在對你採取強制措施之前，主動說明了你的問題，我可以算你坦白。但是，到這個時候，千萬不要耍什麼小聰明，明白嗎？」

胡家義點點頭，說道：「謝謝柳局長。」

這個時候胡水生才覺得有點不對勁，說道「柳局長。」

柳鵬程對他搖了搖頭：「先聽。」

胡水生也沒有辦法了，只好先聽着自己兒子要說點啥。

胡家義開了口：「就先從我奶奶去世說起吧。」

原來的時候，胡家義回到湖濱鎮中學讀初三，然後參加中考，一舉考上了青雲山實驗高中。這段時間，他都是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爸爸媽媽會每月寄來生活費。他真的是無憂無慮，只考慮學習就行。

可是好景不長，他剛剛上高中不長時間，爺爺就去世了。緊接着高二上學期奶奶也去世了。他就跟着二叔一家，開始的時候還是不錯的，因為他住校，青雲山高中是全國重點中學，學習氛圍濃厚，壓力也大。所以他周末也不怎麼回家，只有月末回去，看看二叔二嬸，順便領自己的生活費。

開始的時候也算是正常，可是後來就不對了，尤其是高三下學期開學之後，他的生活費越來越少，將將夠他吃飯的，可高三是什麼時候，正是題山卷海的時候！他的錢根本就不夠，交了卷子錢，或者和同學一起去書店買了書之後，吃飯就成了問題。

胡家義第一反應就是給他爹打電話，沒想到電話一通，他剛說了要錢的事兒，他爹就說道：「又騙錢去玩遊戲是吧，找你二叔，該給的他會給你的，你們不是一次就交了五千的補課費和卷子錢嗎，怎麼還要錢，當你老子傻嗎？再去遊戲廳電腦房，我回去把你腿打折！」

說着電話就掛了，然後電話就關機了。打電話給店裏，是一個姓沈的女人接的電話，不陰不陽的說了幾句話什麼胡經理不在這類的，就把電話掛了。

胡家義以後又打了電話，每次都是劈頭蓋臉一頓罵。根本不讓他說話。

胡水生這個時候再也忍不住了，喊道：「你還有臉說！老子在滬都拼死拼活的為什麼！你呢，成天不好好上學，不是去遊戲廳就是去電腦房！那點錢都被你敗壞了，我是接到了你們老師的電話才讓你二叔二嬸管着你的！再說，就不算卷子錢，老子一個月給你兩千還不夠花！」

胡家義笑了：「兩千？我一個禮拜的生活費只有三十塊錢！除了吃飯還得買書，還得買卷子，還得交學校的費用，多了，二嬸就不給，二叔連個屁不不放！至於遊戲廳，我根本沒去過，我也不知道哪個老師能給你打電話！我多少次想給你解釋，你不聽！」

眼看這爺倆就要吵起來，柳鵬程對小楊說：「小楊，給學校打電話！」

小楊點點頭，拿出手機打給了青雲山實驗中學的教導處主任：「李主任您好，我是楊霖，就是高一年級楊蕾和楊雷的哥哥。對對，您想起來吧，對對，我是公安局的，是這樣，我們現在有個案子，想了解一下學校高三九班胡家義同學的情況，就是在校表現什麼的。好的好的，就往這個電話號碼回就可以，謝謝李主任。」

小楊掛了電話，說道：「現在在上課，李主任說下課立即讓胡家義的班主任給我回電話。」

胡家義說道：「是高一的龍鳳胎嗎，一個在競賽班，一個在清北班？」

小楊點點頭：「對，你認識他們嗎？」

胡家義搖搖頭：「不認識，但是全校好像都知道他們，這對兄妹很厲害！我想問一下，你們交過幾千塊錢的補課費嗎？」

小楊搖搖頭，卻是沖着胡家義說道：「青雲山實驗高中是全國重點學校，是省教育廳直屬的，有省市兩級財政撥款，很少收費。」

胡水生臉色有些難看，剛要說話，小楊的電話響了。

果然是胡家義的班主任景老師的電話，小楊開了免提。他先說了胡家義的表現，胡家義是他們班的班長，也是宿舍寢室長，學習成績很好，可以衝擊一些非常好的大學，比如武漢大學，華中科技大學，華東師範大學他都可以沖一下，也是班裏的重點培養對象。

小楊問道收費，景老師說，高三年級，學習資料和習題比較多，下學期大概得有五六百塊錢，而且馬上就要交一筆200塊錢的習題費，這套每年一套的《華東密卷》是華東地區包括青雲山實驗高中在內的十所全國重點中學，集中有高考出題經驗的老師或者帶了多年高三的特級教師，共同出的二十份模擬試卷，帶有押題性質，因為還有這些老師的費用，所以比較貴。

最後他問小楊，胡家義家裏出事請假了，他沒有事吧。被小楊三言兩語打發過去了。掛了電話

胡水生臉上的表情很怪異，說道：「我，我也接到老師電話的。不是這麼說的啊！」

胡家義說道：「剛才楊警官打電話的就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和我的班主任，我多少次打電話想和你解釋，你為什麼不讓我說話？」

胡水生咽了一口吐沫：「你二叔二嬸不能騙我的。」

胡家義說：「不能騙你，那你的五千塊錢呢？錢呢？還有你每月給我的兩千生活費呢？你不是說我每天去遊戲廳嗎？為什麼老師不知道呢？」

胡水生說道：「我，我沒想到你二叔二嬸能騙我。我真.....」

胡家義打斷了胡水生的話：「這是騙你的事情嗎？我問你，我媽媽呢？每次我往店裏打電話接電話的姓沈的女人是誰？你不想接我的電話是因為生我的氣還是因為不想我打擾你的清凈？」

胡水生幾聲「我，我，我」幾句之後突然惱羞成怒：「你怎麼和你老子說話呢？」

柳鵬程喝到：「這裏是公安局，和誰喊呢！」

然後對胡家義說道：「現在我們都知道了你是個好孩子，你接着說。」

胡家義點點頭：「就說那套密卷吧，我們老師讓交那套密卷的錢。可是我實在是沒錢了。同學我都借遍了。老師都借過錢，所以我才有別人都有的卷子和複習資料，而且沒被餓死。二百塊錢不是小數，我再怎麼不願意也得回去了。

結果，二嬸不給我錢，還說什麼學習好不好不差一套卷子。二叔不說話，旁邊還有個老太太陰陽怪氣的。我沒拿到錢，也沒法回學校。就到小賣店給我爸打了電話。可還是罵了幾句不讓我說話就把電話掛了。

晚上塘子沒人，我就在塘子邊上一遍遍的走，我不信我爸就給我那麼點錢，我就回去了，想和他們講理，結果回去之後我還沒進屋，就正好聽見老太太和我二嬸說話，主要內容就是要錢，你知道嗎，你給我的錢，都被我的好二嬸拿去給他弟弟還賭債了，老太太就是來要錢的！

我又悄悄出去了，給我爸打電話，結果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我再打電話就關機了。我在咱家塘子邊上做了半宿，覺得還是得要這套卷子，太重要了！他不給，我就搶，反正是我的錢。於是我翻牆到了二叔家，到倉房拿了船斧，我到二樓找他們要錢。

他們居然罵我，看我拿着斧子他們居然還罵我！估計是把我當成書獃子了吧，我只好把他們砍死了。自己找錢，只找到了三百多。我又拿了二嬸的首飾。這時候那老太婆一邊往外跑一邊喊救命，我就追上去把她也砍死了。其實我只想要二百塊錢買卷子而已。」

這時候就聽「哐當」一聲，胡水生雙眼一翻白，連人帶椅子倒了下去。